钟山 汤家玉 陈世春 任向阳
1947年3月13日,延安保卫战打响。14日,中央军委电令尚在防御前线的习仲勋“即回延安与彭德怀同志一处主持边区全局”。16日,中央军委决定,所有驻陕甘宁解放区的野战部队和地方武装,统归彭、习指挥。在战争期间,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同彭、习往来电报达96份之多,毛泽东在电文中直称“彭习军”。彭习军横扫敌军三战三捷,一举稳定西北局势。
延安战争乌云密布
彭习联手临危受命
国民党军在对解放区发动重点进攻之前,控制着中国南方的大片土地,北方的华北、西北、东北等许多地区,则是国民党统治的薄弱地带。此时国民党军企图以重兵夺取我山东与陕北两大解放区,将我军的战略空间压缩到华北狭小的中部地区,然后从东、西、南三个方向对我进行包围,与我进行战略决战。国民党的这种布局,犹如盘踞在中国南方的一只猛虎向北扑来,两只利爪伸向陕北与山东,大有一口吞并整个中国北方之势。
蒋介石恶狠狠地叫嚣说:“凡是共军的老巢……及其发号施令的首脑部所在地,必须犁庭扫穴,切实攻占”,而“主战场决战的时期,其他支战场唯忍痛一时,缩小防区,以期固守”。国民党军队的总参谋长陈诚说:共军的军事重心在山东,而政治重心在延安,必须尽力摧毁。在西北战场,国民党军队的战略企图是:以雷霆万钧之力“摧毁匪方党、政、军神经中枢,动摇其军心,瓦解其意志,削弱其国外地位”。或者将我陕北解放军主力消灭在陕北,或者赶到黄河东边的华北。
蒋介石与胡宗南等制订了一个宏大的作战计划:调集25万大军,其中,以胡宗南部5个旅的兵力担任防备任务,以15个旅14万人由宜君、洛川、宜川之线向北担任主攻;同时以西北行辕所属马鸿逵、马步芳部的10个旅5.4万人由宁夏的银川、同心和甘肃的镇原地区向东,以晋陕绥边区邓宝珊的2个旅1.2万多人由榆林向南,担任助攻。此外,调集94架作战飞机,配合地面作战。
蒋介石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小老乡”胡宗南的身上。胡宗南,浙江孝丰人,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复兴社的重要骨干,深受蒋介石的器重。胡宗南是红军的老对手,早在1932年,他就率部与红四方面军作战,并尾追红四方面军到达陕南。抗战结束后,胡升任西安绥靖主任,拥兵50万,控制陕、甘、宁、青各省的“国统区”,人称“西北王”。胡宗南部是国民党最大的战略预备队,装备精良,是蒋介石嫡系中的嫡系。蒋介石运用这支部队进攻,对陕北志在必得。
1947年3月11日,中共中央召开书记处会议,研究作战方针。毛泽东指出,国民党战略企图是“首先解决西北问题,割断我党右臂,并且驱逐我党中央和人民解放军总部出西北,然后调动兵力进攻华北,达到其各个击破之目的”。中央决定,“必须用坚决战斗精神保卫和发展陕甘宁边区和西北解放区”,主要依靠陕北部队,同时急调晋绥军区第二纵队王震部西渡黄河,加入西北人民解放军序列。西北人民解放军必须坚持长期作战,依靠自身力量打败敌人。当前,应当诱敌深入,必要时主动放弃延安,同胡宗南部在延安以北山区周旋,陷敌于疲惫之中,寻找有利战机,集中优势兵力,逐次加以歼灭。
由谁来指挥这场大战呢?在毛泽东反复考虑这个问题之际,彭德怀向党中央主动请缨。1947年3月12日,彭德怀来到毛泽东住的窑洞,向中央汇报视察部队的情况后说:“要立即建立西北战场的指挥机构。贺龙同志正忙于晋绥事务,一时还不能回来。我想,在贺龙同志还没有回到延安之前,陕北这几个旅,加上地方部队和后勤人员,也不过两万多人,请主席考虑,是否先由我指挥一下?”
陕北部队隶属于陕甘宁晋绥联防军,按照惯例应由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贺龙指挥,但是,贺龙还兼任晋绥野战军司令员,在晋绥前线指挥部队,晋绥野战军也离不开贺龙。如由彭德怀指挥陕北战场,无疑是合适的。
毛泽东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紧握着彭德怀的手,又望望周恩来、任弼时,他们都露出赞许的目光。毛泽东动情地说:“老彭啊,在危难之时,你总是把重担往自己肩上放,很叫人佩服呢!你这是临危受命,为党分忧,肝胆照日月,忠心垂千古啊!好嘛,我们三个人都同意了,回头再召开一个会,做出决定,再正式任命,现在你可以先开展工作了。还有什么要求吗?”
“别无他求,给我几个人就行。”彭德怀说。
让谁来配合彭德怀,共同挑起这千钧重担呢?毛泽东想到了一个人,这就是习仲勋。
习仲勋十几岁就参加了革命,与刘志丹等人共同创建了陕甘根据地,是闻名遐迩的边区“娃娃主席”。党中央来到陕北后,多次把艰巨的任务交给他,他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了党中央交与的任务。
1936年1月,党中央决定让习仲勋把守陕甘宁边区的南大门,任命他为关中特区苏维埃政府副主席兼党团书记,后又任命他为关中特委书记。关中地处陕甘宁边区最南端,东、西、南三面都是国民党统治区,距西安不足200公里,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形势也极其复杂。在习仲勋的领导下,关中地区各项工作很快打开了局面,恢复和扩大了根据地,得到了党中央的充分肯定。1943年1月8日,毛泽东亲自给习仲勋题词,赞赏习仲勋。题词写在一幅约一尺长、五寸宽的漂白布上,内容是:“党的利益在第一位。”
1943年2月,党中央又把防守北大门这一艰巨任务交给习仲勋,调他任绥德地委书记兼绥德警备司令部政委。绥德人口约52万,约占陕甘宁边区人口的三分之一,在边区中的地位十分重要。由于国民党长期反动宣传,当地群众政治觉悟比较低,对党的认识比较模糊。习仲勋到任后,励精图治,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这个地区的经济、政治、文化等工作出现欣欣向荣的局面。任弼时到这里视察后,曾赞誉道:“凡路过绥德的同志都说,习仲勋同志是一位好的地委书记。”
1945年7月间,习仲勋正出席西北党史座谈会,胡宗南突然对边区的爷台山发起进攻。毛泽东亲自点将,任命习仲勋为爷台山反击战临时指挥部政委,与张宗逊共同指挥部队,用了不到3天的时间,将来犯之敌击溃,全面收复失地。毛泽东在《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一文中评价说:“不久以前,国民党调了六个师来打我们关中分区,有三个师打进来了,占领了宽一百里、长二十里的地方。我们也照他的办法,把在这宽一百里、长二十里地面上的国民党军队,干净、彻底、全部消灭之。”
1945年10月,毛泽东提议,由习仲勋担任中共西北局书记。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呢?毛泽东对习仲勋的工作曾有三个方案:一是与王震率部南下,二是和高岗去东北,三是同陈毅去华东。毛泽东最后决定,让习仲勋留守陕北。毛泽东对习仲勋推心置腹地说:“我考虑再三,你还是应该留在陕北,首先把陕甘宁边区建设好、巩固好,这是当务之急。”毛泽东和党内领导人交换意见时,曾这样说:“要选择一位年轻的同志担任西北局书记,就是习仲勋,他是从群众中走出来的群众领袖。”
现在,国民党各路大军正向陕甘宁边区扑来,边区的形势万分危急。在毛泽东看来,由彭德怀、习仲勋联手指挥这场战役,是最合适不过的。彭德怀是中央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具有丰富的军事指挥和大规模作战的经验。习仲勋是边区主要的创建者和领导人之一,熟悉陕北各方面的情况,具有丰富的党政领导和政治工作的经验,在边区军民中享有崇高的威望。多年的征战,现担任陕甘宁野战军政委的习仲勋,已经显示出卓越的指挥才能。彭德怀、习仲勋的联合,真可谓珠联璧合!
1947年3月14日,中央军委电令习仲勋:“即回延安与彭德怀同志一处主持边区全局。”3月16日,中央军委决定,由张宗逊、廖汉生领导右翼兵团,由王震、罗元发领导左翼兵团,由张贤约、徐立清领导中央集团,组成西北野战兵团,彭德怀任司令员兼政治委员,习仲勋任副政治委员。并命令:“上述各兵团及边区一切部队,自三月十七日起统归彭德怀、习仲勋指挥。”这是毛泽东和中央军委撤离延安前发布的最后一道命令。
青化砭初战胜利
毛泽东电贺大捷
1947年3月13日,国民党军为了攻占延安,摧毁中共党、政、军指挥中枢的目的,在西北地区集结30多个旅25万多人的兵力。中共中央根据敌我态势决定:先诱敌深入,适时放弃延安,在延安以北的山区创造战机,逐步消灭敌人。彭德怀、习仲勋指挥刚刚组建的西北野战军,利用地形,实行积极防御,适时组织反击,袭扰、迟滞国民党军的进攻,掩护中央机关、解放军总部和边区军民等主动撤离延安。经六昼夜激战,歼敌5000多人,至3月19日,我军主动撤出延安,留下一座空城。
胡宗南军队占领延安后,他大吹大擂,谎报战绩,向其“国防部”致电说:“我军经七昼夜的激战,第一旅终于于19日晨占领延安,是役俘虏敌五万余,缴获武器弹药无数,正在清查中。”国民党开动各种宣传工具,胡吹乱捧所谓的“战绩”。蒋介石电贺胡宗南:“宗南老弟:将士用命,一举而攻占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愤,殊堪嘉赏,希即传谕嘉奖,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奖励胡宗南一枚二等大授云麾勋章,晋升中将加上将衔。胡宗南飘飘然,立即派人到南京,把恋人叶霞翟接到西安,举行完婚大典,得意洋洋地自诩“三喜临门”:打了“大胜仗”、升官晋职、捧得美人归。
胡宗南没有忘记自己的“历史使命”,结婚后的第二天,就把妻子送回南京,与部下讨论作战方案。胡宗南判断,解放军要么向西北撤退,要么向东北撤退。他制定了两套作战方案:前进指挥所驻延安;整编第一军之第二十七、第一、第九十师及整编第十五师之第一三五旅,集结于延安、拐峁、颜家店地区;整编第二十九军之第十七、第三十六、第七十六师,集结于延安以南七里铺、观音桥、二十里铺、金盆湾等地区。如果解放军向西北方向撤退,胡宗南部就经安塞北上追击,青海马步芳、宁夏马鸿逵部从庆阳、环县、定边围堵,形成南、西、北三面夹击,围歼解放军于保安(今志丹)县、吴起镇地区,或迫使我解放军退往北面沙漠之中;如果解放军向东北方向撤退,胡宗南部就沿咸榆公路北上,以榆林邓宝珊部沿无定河向南堵截,南北夹击,围歼我军于葭县(今佳县)、吴堡地区,或迫使解放军东渡黄河;同时,加强对占领区的控制,切断解放军与人民群众的联系。
这是一场极其不对称的战争!我党领导的陕甘宁边区土地贫瘠、物资匮乏,160万人口难以补给兵力,也难以长期支持作战。我西北野战兵团只有区区2.6万人,且装备十分落后,弹药极其缺乏。如何打赢这场恶战呢?习仲勋认为,自大革命时期,我党就在陕北领导人民开展革命,在长期的共同奋斗中形成了生死与共的关系。国民党打内战,违背人民意愿,失去了民心。人民就是我们的江山,有人民的支持,我们就能够打败敌人。另一方面,陕北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地形险要,我们熟悉陕北地形,而国民党军对陕北地形陌生,只要我们利用好陕北的复杂地形,我们就能够化被动为主动,在运动中创造消灭敌人的机会。彭德怀、习仲勋等人反复研究、商量,最终决定,把首战战场摆在东北方向的青化砭地区。
青化砭位于延安东北30余公里处,南北是一条长约15公里的道路,咸榆公路由此穿过。公路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地,山上长满各种杂树,是我军打埋伏战的一个极好的地方。
为了引诱胡宗南部北上进入我军预设的伏击圈,我军一部佯装为主力部队,白天公开向安塞方向转移,节节抵抗,引敌向西,夜间主力部队迅速进入青化砭地区集结。3月21日,一直为苦于找不到解放军主力而焦虑的胡宗南,根据所谓的“情报”,认定解放军“仓皇败逃”,不堪一击,立即决定,以主力5个旅的兵力向安塞方向急进,尔后向右迂回,另以一部向北进攻,企图围歼解放军于安塞东北地区。命整编第第二十七师第三十一旅(欠第九十一团)由临真镇经拐峁向青化砭前进,保证主力侧翼安全。
彭德怀、习仲勋抓住战机,立即决定,实施预定作战计划,消灭单独冒进的敌第三十一旅。我军在青化砭地区集中部署了5个旅的兵力:第一纵队(欠独一旅)由梁村进入阎家沟至林坪公路以西地区,主力配置在小寺沟以西高地,待第二纵队切断敌人退路后,由西向东发起进攻;第二纵队及教导旅,由阎罗寺、胡家河进到青化砭至房家桥,首先断敌退路,阻敌增援,然后以3个旅由东向西进攻;新编第四旅由常家塔进到青化砭东北之赵家沟以南高地隐蔽,待第二纵队及教导旅打响后,即向青化砭进攻;独一旅担任战役预备队,位于安庄头、郭家庄地区,监视安塞方向敌军行动,保障我军主力侧翼的安全。
3月22日凌晨,彭德怀、习仲勋签发第一份军令电报,发给张宗逊、廖汉生并报中央军委。
张廖并报军委:
(甲)胡宗南二十日令三十一旅二十四日开青化砭,并要其构筑工事固守,似判断我主力在安塞方向,有进攻安塞模样。
(乙)我准备伏击该敌,着一纵队主力经安塞开至青化砭以西之梁村、石家沟、白家沟之线,八旅(缺一营)限二十三日晚到达兰家坪、北之营,继续与敌保持接触,吸引敌主力向安塞,独一旅开高桥很不妥,应即尾八旅开安塞以东之王家庄、丁家庄、枚家庄之线,限二十四日到达,不得迟误,行动时须特别注意隐蔽。
(丙)张、廖于二十三日九时以前到梁村开会,我们在梁村等候。
彭、习
三月二十二日丑时
就在同一天,彭德怀、习仲勋给中共中央一连发了5份电报,汇报作战决心及战役部署。次日,毛泽东复电彭德怀、习仲勋:“同意你们的作战部署。”
23日,彭德怀、习仲勋率领旅以上干部,详细察看了青化砭四周的地形,并现场分配作战任务。彭德怀对大家说:“这一仗是我军撤出延安后的第一仗,主席很重视,胜败影响很大。打胜了,可以给边区军民以极大鼓舞,增强胜利信心;给疯狂来犯之敌以迎头痛击,可以使其陷于被动地位。因此,初战必须打胜。”习仲勋作为副政委,给全军发出指示,要求做好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坚定胜利的信心。随后,彭德怀、习仲勋向参战部队下达作战命令,并把指挥所设在青化砭西北高地。
24日拂晓,我军各部队按照命令进入预定的设伏阵地。初春季节,春寒料峭。我军官兵不顾寒冷,坚守阵地,严阵以待,准备痛击敌人。
敌第三十一旅在旅长李纪云的率领下,大摇大摆地到达拐峁镇,当晚就在该镇驻扎下来,补给粮食。李纪云得知青化砭地区有我军部队活动的迹象,立即向胡宗南报告。胡宗南回电斥责李纪云说:“贪生怕死,畏缩不前,非军人气魄,绝对要按规定北进,迅速占领青化砭,否则以畏缩不前论罪。”李纪元只得执行胡宗南的命令。
25日上午10时左右,敌第三十一旅全部进入青化砭我伏击圈。这时,3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打破山沟的宁静。紧接着,枪声大作。我军将士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打得敌人惊惶失措。敌人被压缩在十来里长、二三百米宽的山沟,首尾不能相顾,既不能进,又不能退。我军仅仅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全歼敌第三十一旅,无一人漏网。李纪云被俘时,耷拉着脑袋,哆哆嗦嗦地自言自语:“就这样完了?真想不到,太快了!太快了!”
青化砭之战,我军以极小的代价,取得了完全的胜利,歼敌近3000人,被新华社称为“模范战例之一”。26日,毛泽东亲自起草电报给彭德怀、习仲勋,祝贺青化砭大捷。
彭习:
(一)庆祝你们歼灭三十一旅之胜利。此战意义甚大,望对全体指战员传令嘉奖。
(二)一三五旅可能向青化砭方向寻找三十一旅,望准备打第二仗。
(三)毛于昨已与中央各同志会合。
军委
寅宥午
羊马河“虎口夺食”
首创歼敌整旅范例
青化砭战役后,彭习命令部队主力转移到蟠龙、青化砭西北地区休整,以部分兵力与敌周旋。国民党军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急于寻找我军主力决战,当发觉我军主力在延安东北地区,立即命令整编第一军5个旅由安塞掉头东向,集中11个旅的兵力,分3路经青化砭、甘谷驿及延长,向延川、清涧地区进犯,寻我主力决战。胡宗南在作战命令中说:“以主力由延川、清涧地区先切断黄河各渡口。尔后向左旋回包围匪军于瓦窑堡附近而歼灭之。”胡宗南胃口很大,想把我军困在陕北,围而歼之。
胡宗南分析青化砭之战失败的原因,认为第三十一旅犯了孤军冒进、力量分散的错误,被我军捕捉到有利战机,所以他提出必须改用新的战术。国民党“国防部”曾针对我军作战特点,提出过所谓的“方形战术”,胡宗南决定试一试。按照这一战术,胡宗南命令军队采取正面集团式的“滚筒”前进。队伍前进时,官兵全部轻装上阵,携带干粮,布成横直15-20公里的方阵,每日只前进10-15公里,集结几个旅为一路,数路同时并进,每路之间间隔不大,一旦发生战事,各路之间能迅速互相照应。白天走山跑岭,尽量不走山下道路;夜间露宿山头,构筑工事,稳扎稳进。胡宗南10多万大军,像一群刺猬,每日在黄土高原上撵着解放军跑。彭习西北野战兵团在运动中一直找不到有利战机,虽然把敌人拖得十分疲惫,自身官兵也十分疲惫。
彭德怀、习仲勋在给毛泽东的一封电报中,道出我军的苦衷:“敌自青化砭战斗后,异常谨慎,不走大道平川,专走小路抓高山,不就房屋设营,多露宿营,不单独一路前进,数路并列,间隔很小。如:二十五日青化砭战斗后,二十七日以一二三旅、一三五旅、一六五旅,以两旅沿青化砭、拐峁大道两侧山地,一旅偕行并走,另一师自拐峁以东十余里向岔口北进,九十师在一师左侧,此其一例,以此三面伏击已不可能。任何单面击敌均变成正面攻击,敌人此种小米滚子式的战法,减少我各个歼敌机会,必须耐心长期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寻找弱点。”
在敌我两军对峙、胶着之时,谁先出错,谁就会遭受打击。就在彭德怀、习仲勋为没有战机而苦恼之时,胡宗南却先走错了一步棋,给西北野战兵团送来了一个大好机会。
胡宗南所部在追寻我军时,他们先后占领延长、延川、清涧、瓦窑堡等地。我军虽然失去一些城市,但保存了有生力量。为了配合陕北战场,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我太岳兵团在晋南展开攻势,连克5城,摆出西渡黄河架势,对胡宗南形成巨大威慑。胡宗南被迫不得不调整军事部署,决定以第一三五旅守备瓦窑堡,主力于4月6日南下蟠龙、青化砭地区补给,根据情况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彭德怀、习仲勋抓住胡敌南下之机,决定消灭其中一部。当敌军从瓦窑堡撤退到永坪地区,我军对其进行袭击,但没有取得预期效果。胡宗南判断我军主力在榆树峁子、李家川地区,决定以整编第一、第二十九军8个旅,向蟠龙、青化砭地区进犯,驻清涧的整编第七十六师第七十二团接替瓦窑堡防务,调第一三五旅南下配合作战,截断我军向东北的退路,企图围歼我军。彭德怀、习仲勋当即决定,在敌第一三五旅南下途中,将其消灭。为了诱敌就范,我军让出敌第一三五旅南下可能经过的高地。
为了在东边歼灭敌第一三五旅,彭、习决定必须把敌军主力8个旅引向西边。4月14日,西北野战兵团第一纵队2个旅,伪装成我军主力,与董钊、刘戡率领的敌8个旅的主力部队遭遇。我军节节抵抗,顽强阻击,每天只让敌前进5-10公里。董钊、刘戡看到我军炮火猛烈,官兵抵抗坚决,误认为我军主力就在蟠龙以西,死死咬住我抵抗部队,紧追不舍,一步步地被我军牵往蟠龙以西地区。胡宗南误断形势,认为终于找到我军主力,急忙命令敌第一三五旅从瓦窑堡火速南下,协同主力,与我决战。
敌第一三五旅在其代旅长麦宗禹的率领下,匆匆离开瓦窑堡,沿着我军料想的路线,逐渐进入我军预设的战场——羊马河地区。我军出其不意地从四面八方向敌第一三五旅发起猛烈攻击,使其前不能突围,后不能撤退。敌第一三五旅一面负隅顽抗,一面向胡宗南请求增援。胡宗南一方面命令第一三五旅固守待援,同时又命令董钊、刘戡率部火速回援第一三五旅。董钊、刘戡急忙率主力回援,然而,在我军的顽强阻击下,敌人寸步难行。敌人空军赶来增援,但两军呈胶着状态,混作一团,无法准确投掷炸弹,只能在空中盘旋哀嚎了一会,无可奈何地飞走了。经过6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敌第一三五旅4700多人全部被歼。彭德怀得知麦宗禹被俘时,幽默地说:“这会儿不需要他代理了。”
羊马河之战,首创我军全歼敌1个整旅的范例,被誉为“虎口夺食”。习仲勋后来回忆这场战斗时,动情地说:“敌主力在我军数里之遥的山头上,眼看我军缴枪、捉俘虏,也无可奈何。这一仗,离青化砭之捷不到20天。”中央军委通报说:“这一胜利证明,仅用边区现有力量,不借任何外援,即可逐步解决胡军。”毛泽东满怀豪情,为当天新华社播发的社论《战局的转折点——评蒋军一三五旅被歼》中,亲笔加上了这样的话:“可以预计,4月开始后的两三个月内,蒋军将由攻势转变为守势,人民解放军将由守势转变为攻势。”“历史事变的发展,表现得如此出人意料,蒋介石占领延安将标志着蒋介石的灭亡,人民解放军放弃延安将标志着中国人民的胜利。”
蟠龙镇犁庭扫穴
彭习军完美收官
羊马河之战胜利后,彭习命令部队秘密转移至瓦窑堡附近进行休整。胡宗南判断我军主力在瓦窑堡以南地区,急令西进的整编第一、第二十九军掉头东进,追击我军主力,企图在瓦窑堡一带消灭我军。彭德怀、习仲勋对此早有准备,其时,他俩考虑的已经不仅仅是陕北战场。
就在羊马河战斗结束的第二天,他们就联名致电中央军委,提出:“四月下半月,我还须争取打一至两仗,求得再歼敌一至两个旅,破坏敌增援山西计划。目前方案有三个:一是佯攻清涧,调敌主力向东;一是佯攻延安,调敌主力回头;一是隐蔽主力于机动位置,待敌先动,窥机歼敌。究以何者为是,待情况清楚后再决。”
4月15日,敌军主力部队整编第一军和第二十九军气势汹汹地扑向瓦窑堡地区,在瓦窑堡东南地区会合。而我主力部队在彭德怀、习仲勋的指挥下,早就秘密转移到瓦窑堡西北和瓦窑堡至清涧大道以南地区,休整待机。敌军在黄土高原上被我军牵着鼻子,四处奔波,苦不堪言,病号和开小差的人每日增多。特别是经过青化砭和羊马河二战,敌军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嚣张气焰了,对我军畏之如虎。
针对此种情况,习仲勋向彭德怀提出,对敌开展强大的政治攻势,充分发挥我军政治工作的作战功能。彭德怀、习仲勋商量后,致电所属各部队,提出政治作战的主要措施:
第一,第一纵队派出两三个连,以排为单位,附轻机小炮,在敌第一军西南北三面袭扰,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纠缠敌人,加大敌军官兵的恐慌心理。
第二,以李纪云、麦宗禹的名义散发传单,动摇敌军官兵斗志,鼓动他们站到人民这边来。
第三,夜间组织对敌宣传小组,实行火线喊话,宣传活捉董钊、刘戡,分化、瓦解敌军。
在我西北野战军强大的政治攻势下,敌军官兵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与此同时,在中央军委的领导和指挥下,我太岳兵团在晋南展开战略反攻,严重威胁胡宗南部的侧翼安全。4月17日,胡宗南决定,将整编第一军和第二十九军撤回永坪、蟠龙地区休整。20日,敌这两支部队到达永坪、蟠龙地区。
为了迷惑敌人,在中央军委的部署下,我军在绥德、米脂以东黄河各渡口集结大批渡船,又派出多股小分队向绥德前进,造成中共中央和西北野战兵团主力东渡黄河的假象。蒋介石果然上当,严令胡宗南部迅速沿咸榆公路北进,邓宝珊部第二十二军由榆林南下配合,妄图南北夹击,一举将西北野战兵团主力歼灭在葭县、吴堡地区。26日,胡宗南命令整编第一军和第二十九军共9个旅的兵力倾巢而出向绥德急进,整编第七十六师守备清涧、瓦窑堡、延长、延川地区。这样一来,敌军重要据点的蟠龙镇成为孤立据点,只剩下第一六七旅和地方保安团队,大约6700人。
彭德怀、习仲勋认为这是攻打蟠龙镇的大好机会,遂于27日致电毛泽东,电文说:“我野战军本日隐蔽于瓦市东南及西南,拟待敌进逼绥德时,围歼蟠龙之敌。”毛泽东批准了他们的作战计划。
为了调动敌人,中央军委命令黄河两岸我军的守备部队大张旗鼓地调集船只,大造声势,造成欲东渡黄河的态势。同时,我西北野战兵团派出部分部队,佯装我主力部队,节节抵抗,诱敌北上。我军故意在沿途丢弃各参战部队的一些臂章、旗帜等,佯装向黄河边败退。就在敌主力急速北进绥德之际,我西北野战兵团集中第一纵队、第二纵队的独立旅和新编第四旅共4个旅的兵力,如猛虎下山似地赶向蟠龙地区。
5月2日,敌军主力部队相继赶到绥德,占领的是一座空城。董钊、刘戡却谎报战绩,向胡宗南打电报说:“共军溃不成军……我全部兵力南北夹击,当将共军压至黄河边,一举歼灭之。”胡宗南竟然对外宣称:“5月份我要在绥德举行记者招待会,宣布歼灭陕北匪军的消息。”也就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我西北野战兵团打响了蟠龙镇之战的枪声。
蟠龙是咸榆公路上的重镇,在延安东北40余公里处。东边是一道由北向南延伸的山梁,最高点为集玉峁;西边是一道平行的山梁,叫庙梁。两道山梁拱卫着蟠龙镇。胡宗南利用蟠龙镇易守难攻的特点,把它作为战略补给站,储存军用物资。修筑了许多地堡,形成交叉火力网,有交通壕、外壕连接,阵地之间可以互相支援,形成了一个坚固的防御体系。
5月2日黄昏,我军向蟠龙镇发起猛烈进攻。经过近50小时的战斗,我军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了蟠龙镇守敌。号称胡宗南“四大金刚”之一的敌第一六七旅旅长李昆山也当了俘虏。缴获夏季军服4万套,面粉1万多袋,子弹100多万发,以及大量的枪支、军用器材、药品等。
蟠龙镇之战打响后,胡宗南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再次上当,立即命令第一、第二十九军回援,命令第二五一团从青化砭北上增援。敌第二五一团被我军顽强阻击于青化砭以北地区,我军夺取蟠龙镇后,敌第二五一团赶紧逃之夭夭。5月9日,敌第一、第二十九军赶到蟠龙镇时,蟠龙镇早就空荡荡的,找不到一个人影了。这时,我军官兵已经转移到安塞地区休整。彭德怀、习仲勋率领西北野战兵团忙着酝酿下一场对敌作战。
事后,当胡宗南听到我新华社播音员朗诵的一首打油诗,气得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诗是这样写的:
胡蛮胡蛮不中用,延榆公路打不通。
丢了蟠龙丢绥德,一趟游行两头空。
官兵六千当俘虏,九个半旅像狗熊。
害得榆林邓宝珊,不上不下半空中。
中央书记处书记周恩来亲自为新华社修改社论《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胡宗南》,讽刺地说:“胡宗南‘西北王’的幻梦必将破灭在西北,命运注定这位野心十足、志大才疏、阴险虚伪的常败将,其一生劣迹必在这次军事冒险中得到清算,而且这也是蒋介石法西斯统治将要死亡的象征。”
在不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内,彭、习指挥西北野战军三战三捷,一扫我军撤离延安之初一些人心中的恐怖情绪,军民振奋,信心倍增。曾经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胡宗南部官兵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叫苦连天,抱怨说:“竟日行军,每于拂晓出发……夜则露宿,构工戒备,毫无休息。是以人则疲劳,马则困顿,伤落倒毙者日渐增多,战力消耗极剧。”“人马时致枵腹。故不特军纪日坏,且士气亦远非昔比。”就连胡宗南也不得不承认:“几均处于劣势,危机之深,甚于抗战。”
“三战三捷”共歼国民党军近1.5万人,从而稳定了西北战局。三战三捷既是党中央正确领导,我军将士奋勇作战的结果,也是彭德怀、习仲勋军政合作的良好开端。彭德怀作为中央军委副主席和总参谋长,站在战略全局高度,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习仲勋作为中共西北局书记,陕甘根据地和西北红军的创建者和领导者,在创造“天时地利人和”环境、发挥政治工作巨大威力方面,发挥了别人难以发挥的重要作用。
在战事紧张的4月,少数战士没有严格遵守群众纪律,还振振有词地说:“与其让敌人吃不如自己吃。”习仲勋当即召开干部会议,严肃整顿部队纪律,提出建立纪律检查制度,特别强调,军民团结是我军战胜敌人的法宝,对待群众庄稼和财产,必须秋毫无犯。此后,我军严格执行群众纪律,赢得了群众的拥护与热爱。我数万大军经常隐蔽于敌人的周围,敌军却浑然不知,始终不知道我军的确切位置和行动方向。这就是由于人民群众从我军的纪律中感受到,我军是人民的军队,才真心实意地爱护我军,从各方面掩护和支持我军。
彭、习的亲密合作,确保了作战的顺利进行。彭德怀司令员十分尊重习仲勋副政委,从不称呼“副政委”,而是称呼“习书记”。每次制订作战计划,他总是要先同习仲勋交换意见,下发命令、指示之前总是要交习仲勋审阅,收到中央来文来电总是立即交给习仲勋阅处。习仲勋也非常尊重彭德怀,总是从各个方面主动配合彭德怀的工作。他在协助彭德怀指挥作战的同时,还不顾疲劳,随时随地联系边区群众,深入基层调查研究。
彭德怀经常称赞习仲勋,曾说:“习书记担任着那么高的职务,却没有一点官架子,始终和群众打成一片。光这一点,也够我们好好学习的喽!”毛泽东针对西北野战兵团的作战经验,撰写了《关于西北战场的作战方针》,把彭德怀、习仲勋所创造的经验称之为“蘑菇战术”,就是牵着敌人绕圈子,“磨得敌人精疲力竭,然后消灭之”。还把西北野战兵团亲切地称为“彭习军”。
5月20日,毛泽东在一份电文中说:“我彭习军(只有六个不充实的旅)对付胡宗南三十一个旅的进攻,两个月作战业将胡军锐气顿挫,再有几个月,必能大量歼敌,开展局面。”
我西北野战兵团在彭德怀、习仲勋的指挥下,经青化砭、羊马河、蟠龙三战三捷,稳定了西北战场的局势,奠定了西北战场的基本格局。我西北野战兵团把国民党最大的战略预备队拖在西北战场,使我其他战场的解放区从容准备。
战后,习仲勋全面总结经验,把三战三捷的原因归结为: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人民群众的大力支持和广大官兵的奋勇作战。他从没有揽功自夸,居功自傲。
题图 彭德怀(左)与习仲勋在研究作战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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