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变现之路

杨卓琦

回国后，他腾出了房中唯一一张沙发，把它免费分享出去

刘杰松坐在位于南京市秦淮区的办公室里。“当时706在南京关停，主要是没钱。”刘杰松说，他近期没有重做青年空间的打算。

3年前，作为北京706青年空间创始人之一，刘杰松在南京仙林大学城租下了一套房，成立了南京706青年空间。那是全国最早的两个青年空间，利用各自所在城市的大学资源，举办分享会。会毕，人们可下榻706。

“也就是所谓沙发客，捐几本书，换几晚住宿。”刘杰松解释。数月后，706因难于继续运作，走上了“沙发”变现之路，“把空床位日租出去，北京706现就这么做，主要是为了生存。”

从“沙发主”转型做日租的，不止刘杰松。租住在上海市普陀区的刘如杰有着相似的经历。

2016年元旦，日本大阪，刘如杰过了一个有意义的年。在大阪“沙发主”的款待下，他不再是“独在异乡为异客”，而是融入了当地人的圈子。

“‘沙发主向居酒屋的朋友们介绍我，第二天，还带我去寺庙，参加了日本传统的祭祀活动。”刘如杰回忆。

这次经历改变了他一度保守的想法。回国后，他腾出了房中唯一一张沙发，把它免费分享出去。然而，老家在苏州的刘如杰，在上海住的却是出租房。

“转变是很自然的，都是提供住宿，‘沙发主也耗费时间、精力，如果能赚点钱、贴补房租不是更好？”刘如杰说。

2016年5月，在某短租平台上，他上线了定价191元/晚的房源。

价格的焦虑

“从收沙发客到做日租，差别还是蛮大的。”此前，刘如杰考虑最多的是“分享”。

“我一般找喜欢冒险的沙发客，这样可以听到很多故事。”刘如杰说。他自己就是资深驴友，周游过30多个国家。

“和沙发客的交流几乎无障碍。”刘如杰停顿良久，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最大障碍大概是解释某种食物到底是怎么做的。”

刘如杰接待过一名德国的沙发客，客人好奇中国菜的复杂工序。刘如杰便为他演示了糖醋排骨的三道工序，一是把排骨放到醋、酱油、料酒中浸泡，其次煮熟，最后在锅里放糖和油熬制。

刘如杰觉得这些碰撞十分有趣，但做了日租之后，他添了不少顾虑。

“毕竟是金钱交易，‘度很难把握，我不确定租客他（她）是想像沙发客那样，和我有更多的交集，还是只是想找个地方住。这对我而言是最大的挑战。”刘如杰说。

他曾遇到一名日租客，在听完他对房间的介绍后，一句话没聊，就关门进去了。

“对有的租客，你和他（她）保持距离，他（她）可能觉得你冷漠，不愿意分享，但对另一些租客来说，你太热情了，他（她）可能觉得不舒服。”刘如杰说。

南京师范大学意大利语系学生戴秀如，对此的体验颇为生动。“在意大利交换的一年里，去了欧洲很多国家，基本都住日租。我觉得和当地人一起吃住，对学习语言很有用。”她说。

然而，不是每次“分享”都能换得愉悦感受。“有次放假，我去维也纳玩，房主是一对墨西哥情侣，在语言上没办法沟通，就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着我们，真是尴尬症都要犯了。”

“八成前来日租的，都会问是否整套出租的问题。”刘如杰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而他接待过的沙发客们都很乐意和他同住，“沙发客们会带上礼物，和房主一起吃饭、喝酒、聊天。”

刘如杰以为，造成个中分歧的，是钱。

“一方面，日租是会垫付押金的，我可以放心地让租客使用家里的东西；但另一方面，我又要想，我的收费和服务相比，值不值当？”渐渐地，刘如杰不愿通过房屋分享的方式结识朋友，他把他们称作“客户”。

在短租平台“朋友家”上，设计师张宁初上线的房源标价是580元/晚，以单位面积价格计，张宁初的定价约是刘如杰的3倍。对此，张宁初的说法是，用价格筛选住客。

“沙发”后遗症

张宁初觉得，“日租照理比免费沙发要安全，但不少短租平台不用实名认证，注册起来，太简单了些。只有房主提高了价位，才能保证相对安全——出高价住到人家里的，素质差不到哪儿去。” 张宁初做日租已逾1年，统共接待了41名日租客。这与他“每月20单”的预期相距甚远。“高价位挡住了不少的潜在客人。”但在这1年间，没有扰邻或是破坏室内景观的客人出现。

张宁初对日租客的信任不止于此。

之前他用一款叫‘科技侠的App，为房门安装了智能门锁。“我在手机上就能看到，谁在什么时候进出了我的房子。”

但最近，智能门锁没电了，张宁初把房门钥匙直接交到日租客手中。“他们走之前都会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没有出现过拿走不还的。”

刘杰松的亲身经历，从反面印证了张宁初的话。

3年前，706青年空间接待过一名沙发客。“当时他睡我对面，发型还挺潮，我就和他聊天，发现这哥们挺博学。”刘杰松说，“后来我因为别的事，隔了一个月才去706，到那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开会。”

与会的706成员神情凝重，关于刘杰松口中那位博学的“哥们”，他们分成两派：一派坚持将其驱逐，一派则说要收留他。

刘杰松事后得知，那个 “哥们”是自闭症患者，不时会发病，动辄以跳楼相威胁。

“我们给他请了心理医生，也好在来706的人都乐于和他聊天，哥们有天想通了，也就平安离开了。”刘杰松坦言，沙发客几乎零门槛，这对房主而言，是不小的隐患，也或是前南京706青年空间关停的导火索。

2013年4月，正是前南京706方兴未艾之时，几乎每周都有沙发客前来投宿。然而，出入前南京706所在小区“听泉山庄”须刷门禁卡，沙发客们得在门卫处等候刘杰松的到来。门卫对此颇有怨言。

同年4月，片警“空降”706。当时，一楼，有人举办讲座，二楼，沙发客们在阳台乘凉。正当他们接受盘问时，706所在处的房东赶到。

“尽管事先和房东沟通过，也获得了办活动、收沙发客的许可，但物业还是联系上了房东，告我们扰邻。”刘杰松无可奈何，“现在的北京706走上了日租的路子，于经济和安全两方面，都是更优的选择。”

闲置资源的二度开发

“日租盘活了我的工作室。”张宁初说。原来，他用做日租的房子正是他作为设计师的办公地点。

2015年中，张宁初在南京瞻园路租下了一套80平方米的房子。经过自己的设计与装修，他把房子改造成了居家风格的工作室。

然而，工作室的使用频次并不高。每个项目期间，与客户在工作室商谈的频次大约是3次，一个月仅有一周左右时间在工作室，其余时间多在工地。

工作室闲置怎么办？日租出去。

“现在，把自己的房租挣出来了。”张宁初打趣，“这感觉就像是开了家零成本的设计公司。”

与张宁初同时着手日租的林韬，也尝到了甜头。

2015年，从事建筑工程行业的林韬，因工作缘故，举家从浙江岱山迁至舟山。“老家的婚房闲置了下来。”林韬说。

同年，他看到电影《恋爱假期》中，两个不同背景的女主角，通过网络，交换家宅居住了一段时间。林韬决定重新审视位于岱山的闲置房。

他做了市场调查，由于岱山背靠上海、杭州、宁波等经济发达城市，这些城市居民有较强的假期出行欲望和能力。

“但家人在这点上和我有分歧，他们倾向于长期租赁。我爸就觉得除了长假，没人会平时没事跑到一个小岛上来住。”林韬说。然而，事实证明，日租生意不限于长假。在非节假日，林韬的房子仍有日租客到访。

“这大概契合了现代人对自己居住的城市既依赖，又想暂时逃离的一种心态吧。”林韬说。日租带给林韬的成就感远不在经济层面，“每个房客在平台写下的大段好评，让我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非常有价值的事。”（应受访者要求，张宁初、林韬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