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兵,刘岸冰
(1上海交通大学档案馆,上海 200030;2上海交通大学校史博物馆 上海 200030)
交通大学研究所与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
徐兵1,刘岸冰2
(1上海交通大学档案馆,上海 200030;2上海交通大学校史博物馆 上海 200030)
在近代中国,最早将发展应用科学、促进国民经济发展、服务社会确立为学校的社会职能并在教学、科研、生产三者的结合上取得卓越成效的高校当属交通大学。其重点在于最早创办了以应用研究为主、组织制度完善的研究所,且采取了以研究所为枢纽,各研究组与各学系相结合的制度。在此种制度下,科研成为连接学校人才培养与经济建设的中介;科研成果既向教学过程转移,又向经济生产转移;形成了学校服务社会、社会扶持学校的良性循环机制。这种机制对交大研究所以及学校自身的发展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其教育价值和现实意义可见一斑。
交通大学研究所中国近代高等工程教育
[DOI]10.13980/j.cnki.xdjykx.2016.06.028
叶恭绰①在1921年组建交通大学时就曾提出建立研究机构的设想。他在办学实践过程中逐渐体会到“我国实业之不发达,由于处境使然者半,由于自身缺乏能力者亦半。而实业学校不能尽学术上之贡献,为充分之援助,亦不无多少之关系”,“欧美各国实业之振兴,多有国立及私立之研究局、试验所及各学会之协助,故能新理层出,利用日宏,其重视研究之精神,几引为工业学府之天职。环顾我国,膛乎其后,则比较完善之大学,讵能放弃责任,自封固步”[1]。所以在交通大学组建之初,他就有创设研究院的设想。他通过研究中国古今教育制度,倡导学校必须注重科研与学术,指出:“方今科学昌明,无处不有学问,小如砌墙运铁,大如行车造路,莫不含有至理,蓄有精义。非如往者,但记成功,不拘效率者。”[2]在叶恭绰教研结合思想的影响下,交大学术活动开始兴起,学校科研为社会服务的功能加强。20世纪20年代上半期,在教研结合的办学思想指导下,本校的科学研究活动初步兴起,师生同时开展学术研究,有的进行实验测试,借以辅助实业;有的编写各类专著;有的撰文推广科学技术;学术交流及学术演讲活动也开展得有声有色,为我国高等学校进行科研工作开创了一个先例。但由于政局动荡和学校几经改组,致使本校的科学研究步履维艰,发展缓慢。但这些毕竟奠定了科学研究的第一步,为交通大学研究所的设立提供了前提条件。
(一)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研究所概况
1926年,为庆祝交通大学成立30周年,学校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工业展览会。同年7月,在凌鸿勋校长的筹划下,学校成立了国内最早的大学研究所——南洋大学工业研究所。1926年7月4日,《申报》载《南洋大学将创办工业研究所》说:“上海南洋大学办理工业教育20余年,设备之精、成材之众,在国内工程学校中首推巨擘。年来受社会委托研究工程问题、试验工业材料颇见成绩。层提出意见书于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拟利用校中原有基础加以扩充,设立工业研究所,以期于工业学术及工程事业有所贡献。”[3]后经基金会议定拨予补贴5万元,“该校以工业研究范围甚广,需款至巨,现只可就经济能力所及先为小试,需图扩充……该所三年内所拟研究事项暂定如下:机械及材料试验部:(甲)工程材料之试验,(乙)通用机械之检定,(丙)试验标准值审定;物理及电学试验部:(甲)量器正确之校验(如权度、寒暑表等),(乙)通用机械之检定,(丙)试验标准值审定;物理及电学试验部:(甲)量器正确之校验(如权度、寒暑表等),(乙)国产电料之研究,(丙)国产改良之研究”[4]。上半年学校已提出设立“工业研究所”项目计划,该所“备师生专攻精研、期于学术上有实际之贡献”。工业研究所所长由凌鸿勋兼任,副所长由周仁兼任。当时工业研究所从事研究物理、化学、机械、材料和电机等,侧重于铁路材料与其有关之工程物理问题。但是由于政治动乱,大学改组,致使经费困难,研究工作进展缓慢。1929年交通大学改隶属铁道部后,校方鉴于“科学之事日新月异而岁不同,稍自封其权步,便为落伍。”于是加速发展科学研究,遂将原有的工业研究所扩充为交通大学研究所,黎照寰亲自担任所长,分工业研究组和经济研究两大部。工业研究部下设材料、设计、机械、电气、物理、化学六组;经济研究部下设社会经济、实业经济、交通、管理、会计、统计六组。研究所的主要目的“在遵照孙(中山)总理发展中国经济能力之遗教及计划,以促进民生国计而启发实业财源,故极愿负责:以指导并办理技术上之研究;以广播有益之新知识以期早获工业及经济革命之良果”。务必“有所助于本大学各教员,使得自为高深的研究工作”,与国内外各机关或个人协力合作,以解决所遇工业或经济疑难。对于吾国有志青年,鼓励并浚发其研究学术之精神,以期达其创作之志愿②。
这一时期,交大研究所着重于研究铁路本身之建设、管理、职能和国民经济发展中急需解决的实际问题。如工业研究部主要从事于水泥、钢骨混凝土、燃料等的研究;经济研究部主要研究中国的经济改造、农村经济、粮食产销等问题。从1926年到1936年这十年间,研究所共完成54个研究项目,撰写著作12部。研究所的主要著作有徐名材的《油漆试验报告》(第一、二、三号)、班乐夫的《地下水问题之研究》、许国保的《X射线材料检验法》、柏理的《解决中国运输问题之途径》、曹丽顺的《美国铁道会计实务》(第一篇)、沈奏廷的《铁道问题讨论集》、马寅初的《中国经济改造》等。此外,还完成了社会各界委托试验的钢铁、水泥、砖瓦、木材、合金等各种材料约1500件。其中由中央政府及省、市各机关铁路局委托的约占40%,工商业委托的约占50%,教育、学术及其他各界委托的约占10%[5]。
工业部成果的代表作是由徐名材主持的化学组的《油漆实验报告》。化学组将油漆问题作为研究重点,于1931年建成油漆实验室4间,到1936年完成了蓖麻子油制成干性油之研究、群青之试制、乌桕子油之研究等近20个项目。这些项目不仅解决了油漆工业中的重大技术难题,还对一些国产油漆原料进行深度技术开发,填补了国内空白,有些项目在技术方法上甚至还有创新。经济部首推马寅初经济学名著《中国经济改造》最具代表性。该书作为交通大学丛书之一,1935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
这一阶段,交大在科技研究方面成绩斐然。交通大学研究所在抗战前事实上已成为全国铁路系统和华东地区应用科学和工程技术研究、开发和服务中心之一。
(二)20世纪四十年代初电信研究所概况
抗战时期,交通大学迁往重庆九龙坡之后,到1942年,学校共设电机、机械、航空、土木和管理5个学系。其中电机系有电力、电讯两学门,是全校规模最大的一个系。但是电机系与其他系都属于交大本科教育,还没有研究生教育。抗战时期的军事通信及后方的经济建设都迫切需要大批懂得高新通信技术并有独立研究开发能力的高级电信人才。本科教育难胜此任,研究生教育势在必行。而且,重庆交大的正、副教授大都是刚从美国各国留学回来的年轻学者,其中有些人就是专攻电机工程甚至电信技术的,他们带回了当时世界电讯科技发展的新技术、新知识,交大如果招收研究生,他们都是研究生导师的合适人选。1943年初,交通大学将筹设电讯研究所列入计划。1943年7月,教育部指令准予备案。本校遂与交通部电信总局、中央广播事业管理处、中央电工器材厂、中央无线电器材厂等表达了合作培养电信专业研究生的意向,并获得他们经费的支持,创办了电信研究所,并于同年秋季正式招收大学电机及物理系毕业生,攻读硕士学位研究生。第一期招收4名,1944年和1945年各招收10名。在渝期间,电信研究所共培养了硕士研究生24名。
电信研究所由张钟俊教授主持。举办电信研究所的目的,“在给大学电机系毕业生以二年级电信工程学理上之训练,俾得有独立研究之能力”。所开的课程和任课多为电机系原有的教授兼任。所用的教材都多为外国原版,且多为美国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程分二年四学期修毕。
表1 电信学部课程表
表2 电力学部课程表
资料来源:张钟俊:《工科研究所电信学部成立报告》(1943年),上海交通大学档案馆藏档案:LS8-2770。
从表1和表2可以看出,电信、电力两学部的课程,除专题研究及论文外,其余均为讲授课程,合计31学分,占学分总数之半。“讲授学程之目的,在使研究生有充分之学术之基础,俾能正确应用,以解决实际电工问题。各学程由校方聘请专任及兼任教授担任,为了与合作机关保持密切联系起见,专题研究及论文(共计29学分)之范围以与合作机关有直接关系者为限。研究部得接受合作机关委托之专题分配研究工作,并聘请专家担任各别研究生之学业导师,研究所得结果除专利法所规定者外,合作机关得有限尽量利用之”③。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学校对科研工作的重视。
复员上海后,研究所扩充了实验设备和师资,有朱物华、沈尚贤教授等十余人担任指导教师。电信研究所设置课程,系参照美国哈佛大学及麻省理工大学研究院的电信课程,同时根据本校师资和设备情况而订立。实验设备方面,除了利用电机系及物理系的各种试验设备外,复员后建设了超短波实验室和电子工程实验室,由朱物华、沈尚贤两教授分别主持。此外,还有与中国电机工程学会上海分会联合举办的图书馆,备有反映当时电信技术最新成就的书刊二百余种。
1944-1949年,电信所共招考录取硕士研究生36人。其间,交大研究所完成两年学业而毕业的研究生共有29人(其他7人中途退学、出国留学就业),29人中获得硕士学位者至少有19人。最后两届毕业生即1950年和1951年的毕业生因新中国废止实行国民政府制定的学位授予法,而新的学位法尚未颁行,故而未获学位[6]。电信研究所的经费和一切设备均向各方捐借。按教育部规定,电信研究所的研究生待遇,相当于大学助教。以1948年为例,当时研究生共12名,除其中2人分别兼任交大讲师和助教外,其余10名均获电信总局的奖学金(相当于大学助教薪金)。据截至1948年为止,教育部授予工程硕士学位者,全国不过30名,交大以电信一项,培养了硕士学位获得者达16名,占半数以上。可以说,交大电信所培养工学硕士在数量和效率方面堪称全国第一,而且其质量亦属上乘,“故交通部电信总局或其他机关,对于该所毕业生均乐于任用,其叙级与国外研究院毕业生者相同”④。电信所培养的研究生在新中国成立后大多成为电信部门、计算机、自动化和系统工程等新兴技术部门及高教界知名的专家、学者。如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计算机科学技术奠基人之一的夏培肃等。
交大电信所研究生培养方案及其实施过程,具有值得当代借鉴的一些特点。
(一)健全的组织管理制度对中国高等学校科研制度的影响
交通大学研究所在中国近代史科技史乃至高等教育史上有着独特的地位,不仅是因为它创办最早,还因为他的组织管理制度健全而完善,对中国大学和科学研究的制度具有示范和促进作用。
交大研究所为保证科学研究工作的正常有效运行,制定了一套健全的规章制度:如《国立交通大学研究所暂行组织规程》[7]、《交通大学研究所各组章程》等。两份章程对交通大学的科学研究都提出了规范化管理要求。其中前者是该所成立之后最为详细、规范的一个章程。它是在总结研究所成立后近四年工作经验的基础上,并吸收了各方专家意见而制定出来的指导研究所全方位工作的一个文件。《规程》分定名、宗旨、组织、职员及职务、经费及设备、附则,共6章20条。关于研究所的领导管理模式、人员编制及分工方面的主要规定有:研究所设所长一人,综理所务并规划指导研究事宜,可由校长兼任;设秘书1人,会计1人,编辑若干人,事务员及书记若干人,由所长荐请校长分别聘任;设专任研究员(常年住所)、兼任研究员(于特定时间内到所工作)及特约研究员(遇有特殊调查或研究事项时到所或在外工作)若干人,由校长、所长聘任之;设所务会议,由所长、秘书、各组主任及专任研究员组成。其职权是:审查本所预算及决算,议决研究计划及本所与部辖机关及其他学术机关的联络事项,审查本所各组研究成绩,讨论各组提议事项,所务会议以所长为主席。由此可见,所务会议是一个融学术审议与行政决策为一体的组织,对全所工作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全所重要事项的审议与决策并不完全取决于所、组负责人,各组专家即专任研究员也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在我国大学的科研发端阶段,这种先进、民主的管理制度尤显珍贵。
根据《交通大学研究所各组章程》规定:研究所实行所、组两级建制。各组的领导管理模式与所的模式相似,即:每组设主任一人,主持本组研究事宜;设组务会议,作为组内审议与决策机构,决议本组重要事项。各组依据研究所规程均订有本组章程或工作大纲及办事细则。这些章程或大纲在实际工作中确实起到了规范和指南作用。如成立较晚的材料组的第一次组务会议于1930年11月7日召开:“通过本组之工作大纲及办事细则”。至1936年,材料组“六年之中,曾开组务会议凡18次,所有通过议案,均系依据该大纲细则,并斟酌各种研究题目对于国家社会需要缓急,而分配各研究人员之工作”[8]。
为了保障研究所的工作顺利进行,研究所还制定了一系列的规则和条例,如《研究所办事规则》、《研究所所员服务条例》、《研究所代办各路局委托事项简章》、《研究所代办外界委托事项简章》等。由此形成了一整套相当完备细致的规章制度,尤其是以下两点:一是对于科研过程的管理,要求各位研究员对所承担的工作都拟定详细计划及程序,各研究员每月月初都“将上月工作报告遵章送核”,并在每项工作结束时“编制详细报告提请所务会议审查”。其目的是为了保证各项研究高效有序地进行,并且按照计划落实预定目标,并对研究成果做定期的和最终的检查和评价。二是对研究成果的保密与交流的规定。要求“各员对于研究试验及调查所得结果不得自行发表或泄露”。由于研究所的科研重点是应用研究与发展研究,期科研成果大多表现为新技术、新工艺、新材料以及新设备,因而具有很大的经济效益,且对铁道系统以外的单位委托的研究项目均“核实酌收工料费”,某些特殊的研究调查及试验还订有合同。因此,制定适当的保密措施,对于维护委托单位及研究所自身的权益都是必要的。另外,研究所也高度重视科研成果的交流与传播。这也是交大研究所的目标之一,即“广播有益新知识以期早获工业及经济革命之良果”,对于所的研究成果注意通过恰当的途径与方式“随时发表”。为此,研究所还做出多项规定“各路局托办事项之结果得由本所酌量公布之”;“本所各组之研究报告经所务会议审查澄清所长核阅后由编辑员印行”;“本所各项出版品由编辑员编竣后澄清所长审定出版之”;“本所得向国内外学术机关征集出版品或交换之”等等[9]。研究所在其存在期间印行出版了大量的试验与研究报告及研究丛刊,许多研究成果正是借助于这些出版物得以在社会上广泛传播,且有不少成果被应用在铁道建设和工业生产中。
由此可见,研究所采用的是比较严密的管理方式。这种以健全的规章管理制度作为提高机构工作效率关键因素的管理方式,在协调组织活动、实现组织目标方面具有很大的积极作用。因为其科研计划比较明确,研究时间也有较明确的限定,且多有具体的科研合同,这些就决定了它在管理上具有组织严密、规章健全、强调集体合作、定期检查科研进度、有计划有组织地评价科研成果等特点。交大研究所在组织管理上具有学术民主的特点,无论是所务会议还是组务会议,都通过讨论和民主协商的方式决定重要事项,这就能有效地调动科研人员的积极性并激发其创造性,从而克服了一系列不利于科研人员发挥创造力的消极因素。而事实上,研究所完成的一系列富有创造性的研究成果就是最好的说明。
1931年编辑印行的《国立交通大学研究所一览》在当时传播很广,载于其中的交大研究所组织规程、各组章程及研究工作概括等文献,对后来创办的研究机构的组织管理制度的建设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在近现代中国大学科研体制化的发展进程中起到了率先垂范的作用[10]。
(二)科研与教学相结合,使得高等学校教师学术水平和学生的创造能力大有提高
交大研究所对科研与教学相结合的重视在其工作方针中有突出表现。该所曾将其工作方针总结为三个方面:“一是有所助于本大学各教员,使得自为高深的研究工作。二是与国内外各机关或个人协力合作,以解决所遇之工业或经济疑难。三是对于吾国有志青年,鼓励并浚发其研究学术之精神,以期达其创作之志愿”[11]。从第一、第三点可以看出交大研究所对教学与科研的自觉结合与追求,教师的工作主要是教学与科研相结合,大学教师从事科研工作,不但可以提高其学术水平,改善其知识机构,同时,也使得最新的科技知识通过教师的教学传递给学生,从而提高学生的创造能力。时任交通大学校长兼研究所所长的黎照寰对此曾解释说:“学术之必待研究然后能日进,教师之必资研究然后能教学相长”[12]。黎照寰的这一观点正是交大研究所追求科研与教学相结合的重要思想基础。如果说教师从事科研是实现科研与教学相结合的重要途径,那么培养大学生“研究学术之精神”及创造能力则是实行这种结合的根本目标。由此不难看出,上述三点内容真切表达了交大研究所科研与教学相结合的愿望。而事实上,研究所为了使教师的教学与科研互相促进,相得益彰,学校还在20世纪20年代末采取了一系列使教学和科研工作平衡并协调发展的措施。如1929年2月,学校制订了鼓励教师研究及著述的六条办法,其中规定:凡由教师申请,经学校审查合格的研究课题,学校给予“充分之合作”。主要办法是允许自由入藏书室阅览,提供实验场地、材料仪器和研究助手,补助相当的经费,必要时“得减少授课钟点,仍支原薪”等[13]。1930年,黎照寰就任校长(兼所长)后主张增加学校经费多聘教师,以使在不减少所设课程及授课时数的前提下减少各位教师的“授课钟点”,“俾研究时间得以增加”[14]。正是在这些规章制度的保障之下,20世纪20年代末到1937年抗战爆发,交通大学教学与科研蓬勃发展,被后人称为新中国成立前交大历史上的“黄金时代”。
研究所学生的创造能力的逐渐形成主要表现在:一是明确的培养目标和灵活的培养方式。交大研究所自开始创办以来,就明确了培养目标和培养方式。1943年电信研究所筹备报告提出的培养目标是:“为配合时代需要,养成有独立研究性之电工专才。”1948年9月介绍研究所复员后工作状况的一篇报告中对培养目标的陈述是:“给大学电机系毕业生以二年电信工程学理上之训练,俾得有独立研究之能力。”可以看出,这两种表述意思基本相同,培养目标基本一样,即培养有独立研究能力的电信工程专门人才。在课程学习当中,研究生在前三个学期每周上课约为10小时多,平均每天上课时间不到2小时。这比当今硕士生的上课学时要少得多。此外,研究所还根据研究生来源于不同的大学或系科,本科阶段多学的课程不同,在数学必修课这一栏中列举了几门不同的分课程供学生选择。此外,电信研究所的课程表中还开设了“专题讨论”这一课程,它贯穿于研究生2年学制四个学期的过程,每学期5学分,共20学分。可见,研究所对这一课程的重视。之所以采用这一教学方法,这与电信所的教授大多数都有在欧美国家接受研究生教育的经历,受过这一教学方法的熏陶,深知其功效和益处息息相关。而事实也证明,这一教学方法对启发学生的思维,激起他们的创造性和独立的科学精神有重大作用。电信研究所培养的研究生在解放后大多成为电信部门、计算机、自动化和系统工程等新兴技术部门以及高教界知名的专家和学者,诸如中科院院士夏培肃、系统工程专家陈珽、通信系统专家陈太一、龙文澄等。二是重视基础理论课程的传授。在课程表中有高等电工算学、近代物理、电磁波等3门基础理论课,它们均开设两个学期,合计为16个学分,占规定总学分数的50%。近代物理虽为选修课,但笔者在毕业成绩登记表上看到,几乎无人不选该门课。基础理论课所占比重大,而研究者又肯于为之投入时间和精力;对基础课的重视程度,反映出电信所的主持人及研究生对高层次科技人才知识结构的认识是符合现代科技发展趋势的。因为基础科学较之于应用科学和工程技术是相对稳定且富有滋生力的。只有具备扎实的基础理论知识才能适应现代科技知识加速增长对科技人才应变能力和创新能力的要求。20世纪30年代以后,电讯技术的发展异常迅猛,其知识更新周期不断缩短,但是对数学和物理学等基础学科强烈的依赖性至今不改。
注重培养研究生自我获取知识的能力和科学研究能力是交大电信所培养的一个特色。由前可知,电信研究所研究生上课学时少,前三个学期平均每天不到2小时,这就给他们留有充分的自学时间,有助于培养其独立获取知识的能力。此外,电信所还安排了实验工作法和专题讨论等课程或学术活动,而且论文工作占全部修业时间近一半。这既给研究生开展科研提供了方法论指导,也从时间上给予了一定的保证。显然,这种安排对于培养其独立从事科学研究的能力是有利的。
表3 电信研究所研究生论文
资料来源:王宗光主编:《上海交通大学史(1937-1949)》(第四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72页。
以论文及专题讨论为例,电信研究所研究生论文一般是从第三学期着手开始进行,同时仍旧修读一到两门课程,第四学期则完全用于论文工作。凡通过答辩的论文,其成绩皆为“及格”。研究生论文的选题注重学术上的开拓性、探索性,并与实业相结合,注重技术应用方面的先进性、实用性,如陈珽、陈太一、徐大林等人的论文选题就与当时的学科前沿紧密结合。
(三)开我国近代高等学校与社会力量合作办学、科研与生产相结合为经济建设服务之先河
与社会力量合作办学在现代已经成为流行趋势不足为奇,然而在解放前确实不多见。交大电信研究所首创了这一特色,采取与社会力量合作办学的方式。实际上,当时学校之所以选择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在于解决当时办学所面临的经费和设备问题。在重庆时期,交通大学特别是其电机系拥有堪称国内一流的教师队伍,但因创办于战时环境,经费与物资设备均告奇缺。所以,创办研究所的首要条件是确定经费来源。因此,交通大学校长与各合作机关负责人商洽草拟的五条合作办法几乎都与经费有关。“每一合作机关认定或保送研究生四名(视需要时再行增加但不超过8名)担任其薪津(比照助教待遇)及来研究所单程旅费;研究生之专题研究及论文得由各合作机关指定,但须经研究部之同意。研究应用之材料及特制器材须由合作机关供给或负担其费用。……各合作机关补助研究部经常费(除兹送研究生所需费用外),每月每机关各1万元(视需要时再增加但不超过2万元)”[15]。
另一方面是因为国外学校与社会力量合作办学成功范例的启发与影响,试图打破大学封闭办学模式,以求高层次人才培养与社会的生产和科研紧密结合并促进大学以研究成果服务社会之功能的充分发挥。张钟俊在研究所成立报告中说:“查电工机关与学术界之密切合作,在国内尚属创举。反观美国之麻省理工学院在电工方面与奇异西屋、培耳诸电气公司设立合作学程(Cooperative Course)垂30年。今日该公司与麻工均得驰誉全球,其得助于合作学程良非浅鲜。”[16]张钟俊说交大电信所打算“各学程由校方聘请专任及兼任教授担任讲授。为求与合作机关保持密切联系起见,专题研究论文(共29学分)之范围以与各合作机关有直接关系者为限。研究部得接受合作机关委托之专题,”在张钟俊的主持下,合作办学的主要目标基本实现,最终的结果是合作单位及社会有关机构给予电信所经费和设备上的资助,而电信所向他们输送了当时稀缺的人力资源——电信工程专业硕士,彼此达到“双赢”的目的。
交大电信所开办之后,除领得教育部指定设备补助费外,未曾向交通大学校方领得设备费,一切设备及图书几乎全赖合作机关及社会有关单位资助,其中电信总局资助最多。该局还在电信研究所设立了奖学金。凡经入学考试被录取的研究生,可按照考试成绩,递补该项奖学金名额。由于研究生人数较少,几乎人人均可享受到奖学金。如1948年,在校研究生12名,除其中兼任交通大学讲师及助教各一人外,其余10人均获电信总局奖学金。该项奖学金再加上教育部提供的生活补助费,电信所研究生的待遇即与大学助教相当[17]。
交大研究所注重教学和科研紧密结合。课程内容新而深,能及时反映当时世界上本学科领域的前沿知识和最新研究成果,并付诸于生产实践。电信所的教授大多是毕业于发达国家的硕士或博士的年轻学者,他们熟悉国际上本学科领域发展状况,并且在教学的同时坚持不懈地开展科学研究,注重将国际上的前沿知识和自己的研究成果及时引进教学之中。如张钟俊讲授的《电信网络》和朱物华开设的《电视学》就是这方面的代表。“网络综合”是1940年代理论领域刚刚兴起并迅速发展的一门学科,张钟俊主持电信所期间不仅自己从事这一新兴学科的研究,而且还指导学生们共同探索。朱物华从1946年开始在电信所讲授电视学,不仅使青年学子掌握了电视机的原理,更重要的是使他们看到了无线电技术的广阔发展前景,激发和坚定了他们对电讯科学技术的兴趣及献身于此项事业的信念。另外,交大电信所也选取了部分外国原版教材,但也有教材是教师广泛搜集国外科学参考书和书报中的有关论文、资料,经过精心整理、加工而编写出来的。这方面也反映了交大办学在吸收国外先进经验的同时融入了自己的特色。
交大电信所对合作单位及社会有关机构的贡献主要是输送毕业硕士生为其服务。研究所还规定研究生论文选题要结合合作机关之实际需要、研究成果由合作机关优先利用、研究生暑假赴合作单位实习等以回馈合作单位。从部分研究生的论文题目上看,这些规定都得以实现。比如《增装交通部现有西联公司调幅电传图像机为调频制之商榷》(1947届硕士毕业生易晓东论文)、《电力线载波电话》(1946届毕业生严宣哲论文)和《顶端加负天线之辐射电阻计算法》(1948届毕业生金寿观论文)等论文,就有明显的工程实际背景和价值[18]。
综上所述,建国前本校设立的研究所二三十年代主要进行专业科研工作,四十年代开始科研、教学与生产同步进行。这两个时间段都体现了各自的鲜明特点,同时也反映了在近代中国,最早将发展应用科学、促进国民经济发展、服务社会确立为学校的社会职能并在教学、科研、生产三者的结合上取得卓越成效的高校当属交通大学。其重点在于最早创办了以应用研究为主、组织制度完善的研究所,且采取了以研究所为枢纽,各研究组与各学系相结合的制度。在此种制度下,科研活动成为连接学校人才培养与经济建设的中介;科研成果既向教学成果转移,又向经济生产转移。对社会而言,解决了生产实践中的难题,使科研成果很快地转化为社会生产力,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对学校而言,搭建了师生与社会接触的桥梁,增强了人才培养对社会的适应性,同时也获得了社会在财力、物力以及社会舆论方面的广泛支持,改善了教学和科研条件,增强了学校为社会服务的实力,形成了学校服务社会、社会扶持学校的良性循环机制。这种机制对交大研究所以及学校自身的发展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现代社会中,这种“多赢”的办学模式已成为当下流行的一种国际趋势,而交大研究所早在20世纪40年代即已开创的研究生培养的设想和实践,其教育价值和现实意义就非同一般了。
注释:
①叶恭绰,1920年8月任国民政府交通部总长。1921年3月,交通部将原有北京铁路管理学校、上海工业专门学校、唐山工业专门学校合并,改组为交通大学,以交通部总长兼校长,5月辞任。
②参见《国立交通大学研究所一览》,上海交通大学档案馆藏档案:LS3-078。
③参见张钟俊的《工科研究所电信学部成立报告》(1943年),上海交通大学档案馆藏档案:LS8-2770。
④参见《交大周刊》1948年9月8日刊登的《复员后电信研究所概况》,上海交通大学档案馆藏档案:LS3-482。
[1]叶恭绰.交通大学之回顾[A].南洋大学.南洋大学卅周年纪念征文集[C].上海:南洋大学出版社,1926:486.
[2] 交通大学校史编写组.交通大学校史:第1卷[M].西安: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1986:367.
[3] 南洋大学将创办工业研究所[N].申报,1926-7-4(4).
[4] 王宗光.上海交通大学史:第3卷[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1:171.
[5] [14]交通大学校史编写组.上海交通大学史(1896-1949)[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297-2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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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平和光)
Research Institute of Jiao Tong University and the Modern Higher Engineering Education in China
XU Bing1, LIU Anbing2
(1Archive,ShanghaiJiaoTongUniversity,Shanghai200030,China;2SchoolHistoryMuseum,ShanghaiJiaoTongUniversity,Shanghai200030,China)
In modern China, the first university which puts developing sciences, promoting national economic development and serving the society as its establishing school’s social functions and receives remarkable achievements in the combination of teaching, research and production is Jiao Tong University. The focus is that the university first set up the research institute which mainly develop applied research, improve the organizational system, take the system of Institute as a hub, and combined the study groups with various departments. Under such a system, scientific research becomes the mediation of connecting the school talent training and economic construction, scientific research achievements transfers to teaching process and economic production and the virtuous cycle mechanism of school serve society, society support school is formed. This mechanism played a very important role for the research Institute of Jiao Tong University and universities’ own development. Especially in modern society, this “double-win”school model has become an popular international trend in contemporary, and the research institute of Jiao Tong University has already pioneered the postgraduate training idea and practice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20-40 years, which educational and practical significance is evident.
Research Institute of Jiao Tong University;modern China;higher engineering education
2016-01-22
徐兵(1975-),男,四川仪陇人,博士,上海交通大学馆员;研究方向:高等教育史、档案文博学。刘岸冰(1980-),女,湖南岳阳人,博士,上海交通大学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高等教育史、档案文博学、中国近现代史。
G529
A
1005-5843(2016)06-014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