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信息技术应立足自主创新

文 | 倪光南



发展信息技术应立足自主创新

文 | 倪光南

中国科学院计算所研究员，中国中文信息学会理事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曾任北京市人民政府参事。系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八届、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第五届全国青联特邀委员 。联想集团首任总工程师。作为我国最早从事汉字信息处理和模式识别研究的学者之一，提出并实现在汉字输入中应用联想功能。

在信息领域想要实现“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比一般领域更难，必须走“自主创新”的道路。我们需要考虑如何使得比较好的技术、被垄断的技术发展起来，占据市场，而并不是盲目地引进技术。我们应该对引进项目实施审查制度，从知识产权、技术能力、发展主动性、供应链安全和资质等5个方面来评估是否自主可控。

最近，习近平主席关于科技创新的论述发表，为各行各业指出了怎么走中国特色自主创新的道路。

信息领域很难消化吸收再创新

当前，信息领域一直存在着一个很大的争议，那就是信息技术要快速发展，我们究竟应该采取的路径是“引进仿制”还是“自主创新”？“引进仿制”思路的依据是，普遍应用的技术不存在后门，而技术落后就会挨打，因此要采取见效快的“引进仿制”。这种做法往往愿意采取合资合作等方式，将引进技术穿上国产的“马甲”，做“本地化贴牌”等工作，当作是“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而后一种思路的依据则是主张“把核心技术掌握在自己手中”，认为技术受制于人会挨打，因此“非走自主创新道路不可”。

究竟应该采取哪种路径？需要我们仔细研究一下。根据很多机构验证和民众感受，被普遍使用的信息技术设备是有后门的。比如，操作系统可以被随时停服，可以被“黑屏”，可以被强制升级，这些都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所以我们认为，与其说“技术落后会挨打”，不如说“技术受制于人会挨打”。至于将引进技术穿上国产的“马甲”，这种做法不过是自欺欺人。科学技术是无法花钱买来的，靠技术引进难以摆脱后面受制于人的局面。

在信息领域想要实现“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比一般领域更难，在信息领域不容易找到类似中国高铁这样“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例子。这是因为网络空间大国利益的博弈常常导致对某些信息核心技术的封锁和保密，我们很难消化吸收再创新。而信息领域往往形成几大生态体系的垄断，使与垄断体系不兼容的创新难以成活。在信息领域的技术，以操作系统为例，有几千万行代码，像集成电路有几亿个晶体管，我们无法像拆螺丝钉那样一个个去分解它们。

集中力量走自主创新道路

中国操作系统应该怎么发展？众所周知，目前电脑操作系统被微软的Windows系统垄断。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有人主张把Windows改成中国能够控制的系统，其实这是很难实现的，我们从来没有对跨国公司实行过禁令，我们完全是开放的。

但是，对于重要的领域，为了保证网络安全，我们主张用自主可控的操作系统进行替代。我们在一些关键技术和设备上，受制于人的问题必须及早解决，应该大力提倡“两弹一星”这样的航天精神，经过科学评估，选准技术突破点，集中优势力量协同攻关，实现技术突破，从而以点带面，确保为国家安全、信息安全提供保障。

如果无法解决受制于人的问题，强调产业化等其他问题都没意义。应该围绕这一问题，做到统一思想、统一步骤。

迈向世界第一梯队

通过《中国制造2025》，在两个五年计划以后，中国制造业将进入世界第二梯队。相对而言，信息产业的发展应该更快一些，相对于传统产业，信息产业更多地依托人的智力，积累不太重要，创新空间更大。特别是作为信息领域第一生产要素的科技人力资源，中国居世界第一位，这就为中国信息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十分优越的条件。尤其是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兴起，有利于中国采取“非对称”战略，更好发挥自己的优势，赶上发达国家。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补上集成电路制造业这个最大的短板。

应制订引进项目审查制度

在发展信息化的同时，必须考量网络安全的保障能力。只顾发展不顾安全或者只顾安全不顾发展都是片面的。信息产业最大的特色就是其安全的重要性。从中国目前信息产业的现状来看，我们可以依靠自己的技术和产业技术推进网络安全信息化发展目标。

如果因为我国信息领域的市场大量被外国跨国公司垄断而认为我国信息技术很落后，这是不正确的。市场份额差距不等同于实际技术的差距，只是反映了垄断的程度。垄断和技术不一定相关，不能因为被垄断而低估其技术和产业。信息(尤其是软件)技术具有极强的垄断性，即使技术差距不大，仍可能产生垄断。

例如，苹果公司倾巨资长期研发出来的MAC操作系统被公认为是一个优秀的系统，但是苹果公司的MAC操作系统在市场上占多少份额呢？它在全球PC操作系统市场份额占了7%，在中国市场它约占0.6%。

我们需要考虑如何使得比较好的技术、被垄断的技术发展起来，占据市场。而并不是盲目地引进技术。我们主张对引进项目实施审查制度，因为很多引进的项目是不应该引进的，或者引进也没多大效果的，甚至还会加强垄断。对引进项目实施审查制度，可以防止只图眼前便捷省事，而放弃自主创新的努力，使我国全盘依赖引进，丧失创新能力，完全受制于人，危害国家安全。

如何建立安全审查制度，对引进项目实施安全审查制度？我们正在和北京市科委研究怎么制订“自主可控”的标准。安全可控比较复杂，但是自主可控应该可以评估，我们主张从5个方面：知识产权、技术能力、发展主动性、供应链安全和资质等方面来进行评估。

本文根据倪光南院士在2016中国半导体市场年会上发言整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