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艺与审美的跨界联合

2016-07-12 02:35朱煜宇
上海工艺美术 2016年2期
关键词:媒材跨界玻璃

朱煜宇

提起孙良,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是一位油画家。他的油画作品从“八五新潮”的中国前卫艺术时期开始,就不断出现在国内外的艺术视野中。而同时,他也是一位颇热衷于尝试各种媒材甚至跨界合作的艺术探求者。从油画到国画、装置,或是对复合媒材的使用,孙良的“好动”几乎成为他创作的必然,玻璃艺术作品即是他这些多媒材尝试的一个重要部分。

偶然亦必然的玻璃艺术创作之旅

孙良与玻璃艺术的交集源于艺术门画廊主人林明珠在2002年左右引进大量的国际知名艺术家到上海举办展览,其中就包括现已故的捷克国宝级设计师博雷克·西派克(Borek Sipek)。在上海参展的同时,博雷克也关注着中国艺术家们的创作动态。他在同孙良的碰面中直言,他认为孙良的绘画最为适合玻璃艺术创作,也因此对孙良发出合作邀请。就在短短几句言语间,孙良的捷克玻璃艺术之旅就这样敲定了。也正是在博雷克的邀请及安排之下,孙良在捷克开始了最初但也是最为关键的玻璃创作时期,他不仅进行了新的媒材创作,更找到今后与他配合最为紧密的又一捷克玻璃大师——伊日·巴乔(JiriPacinek)。巴乔从著名的AJETO玻璃工厂开始,以出众的才华、玻璃工艺制造的丰富经验及艺术上的野心开创自己的玻璃品牌,并在捷克成立了自己的玻璃工作室。

孙良对玻璃艺术的兴趣大概可以从早年去国外参展时接触欧洲玻璃作品开始,如1993年他在威尼斯参加展览购买了许多玻璃作品回国,而1996年其瑞典的艺术家朋友亦提出合作玻璃作品但未果,等等。虽然博雷克的邀请是偶然的事件,但在孙良的创作经验里,对玻璃艺术的涉足也是必然。因而对当时毫无技术认知的玻璃艺术,孙良并没有感到不安。

孙良坦言初到捷克时对要做什么、怎么做,都没有太多的想法。但当他进入玻璃工作室看到满柜的博雷克作品时,精良的工艺以及丰富的种类让他惊叹博雷克的创作力。博雷克玻璃作品的深入全面令人震撼,这也促使孙良必须思考:在几乎所有的造型、设计都已被创作出的状况下,他可以做些什么?在短暂的参观和聊天之后,孙良就开始将平面绘画中的具象造型转化成设计草稿,并与巴乔等玻璃工艺大师开始脑力与手力的激撞。仔细观察孙良的玻璃作品就可以发现作品充满了动态的细节,如在局部的收尾处,孙良都试图以干净利落的弧度或仰角来达到某种稳定或飘逸的效果。这些细节要求对于一次成型的热制玻璃做法提出了一定的技艺要求。而在日后与台湾玻璃工艺合作的时候,孙良发现这些细节则相对难以实现,设计的造型也随之变化,一方面必须符合在地文化的认知,创作诸如海星等符合台湾自然人文环境的内容,另一方面也对工艺提出思考:在不同的工艺条件下,艺术与设计的融合能够达到多大的效应。

艺术X设计>跨界

当代艺术家跨界进入设计、工艺美术已不再是新鲜事,大约最为著名的就是村上隆与奢侈品牌LV的合作,之后诸如周铁海、杨福东、丁乙等中国当代艺术家也都加入此行列。在这种跨界越来越趋向于商业化操作的时候,艺术家与设计、工艺美术的跨界一定是成功吗?在孙良的观念中,只有“好的想象”和“好的技术”一同发挥创造力才有好的作品出现。

在文化结构和所专注的创作领域上,孙良和巴乔这两个几乎并无太大共同性的艺术家却在合作中共同获得各自创作上的提升。孙良在巴乔的精湛技术支持下,将他绘画中最具符号性的神话形象,如凤凰、人鸟等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幻化想象,转化至更具存在感的现实空间,也散发出更为浓重的超现实意味。孙良的奇思幻想得以实现,也离不开巴乔的艺术追求和极高的技艺。作品的难度不仅在于一次成型的热制工艺,更在于手工艺者必须在制作过程中快速判断和调整作品的局部呈现,这更要求手工艺者具有一定的审美感觉。正是在巴乔具有审美判断力及精良手作的条件下,孙良的玻璃艺术作品如其绘画作品一样充满了张力和想象力。

从架上绘画二维空间的视角转换到立体作品的想象与实践,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对孙良来说,显然这并不是个难题。除了过硬的美术功底之外,孙良更透过颜色来实现空间互补,以此形成具有其强烈个人风格的玻璃艺术作品。孙良的油画作品曾被形容在粉紫色或幽蓝色的背景下透出“女性的柔媚”和“孩童的烂漫”,似乎与他外表所展现的阳刚男子气全然不同。但在他的玻璃艺术作品中,鲜明的对比色或具高反差的互补色在同一维度中平衡进行,于是本就具有魔幻色彩的动物或人之形象更显视觉冲击力。综观孙良的各种媒材作品,恐怕所谓的“柔媚”或“精怪”,是孙良在对媒材和创作内容的造型处理中所挖掘出的这些材料和内容的本质特性,就如他初入玻璃艺术领域随心而创作所获取的能量一样,并无特定营造某种神秘特质来彰显个人符号,而是在笔下引领出这些个人色彩罢了。但孙良善于为不同媒材挑选出不同的设计造型,他试着了解不同工艺所对应的作品呈现可能性,因应手工艺者不同的文化认知。

孙良并不认同将他的玻璃作品以雕塑的概念去看待,他在谈到作品形态的时候,实用性、造型、色彩都是他关注的重点。对他而言,玻璃艺术作品的创作并无艺术与工艺的严格限制,但作为玻璃艺术作品的属性而言,它都具有融入生活并具有生活实用的功能,这也就是在孙良多数的玻璃作品中都从实用性的器皿形式出发,而造型形象则是在器皿基础上的延伸和融入。于是,在孙良画布上有些失重而奇特的生命,在他的玻璃作品中却变得轻曼而无违和感。如果说画布上的神话形象或各种生命是孙良对现实生活的嘲讽,那么在他玻璃作品中的生命却是对生活的美妙探寻。

抛砖引玉:勤于创作的工艺美术发展之醒思

孙良对艺术与设计间的融合出于他对尝试各种媒材和形式的创作热情。但谈起孙良与工艺美术的结缘,必绕不过他在上海玉雕厂的那段经历。玉雕厂传统工艺的师徒环境以及如萧海春这些卧虎藏龙的鬼才都给孙良提供了更多元的创作奇想和感知。

捷克对传统手工艺的保护与传承在玻璃艺术中的显现就在于这并非只是官方系统的强制介入,而更多是在于师徒化以人情味为基础的技艺及人文传承。回应到孙良在上海玉雕厂工作的时代与环境,这种匠心纯厚、师徒互动的连结仿佛提供了孙良颇为熟悉和舒适的创作环境,也多少为他的玻璃作品提供了外在环境的动力。

回到今天的中国工艺美术发展,围绕在创新或坚持传统的创作层面的问题,都已经不再单纯是创作大环境的变迁。在过去类似上海玉雕厂这种多样性的工作或创作环境不再的情况下,“跨界”的兴起似乎比彼时行业间的混入更难以实现。在跨界促使业界彼此边界的消融之状况下,艺术也好,工艺美术也好,都不再是一个限制的名词。比起商业性的哗众取宠或是对艺术家知名度的炒作,跨界更需要扎实的技艺以及超前且独立的艺术想法。而在中国工艺美术界中,扎实、精湛的技艺并不难寻,如何发挥艺术想象则是重点。

跨界合作在孙良过去使用多样媒材及涉及不同技艺领域的作品中,都可窥探到孙良对此所持有的积极态度。而孙良在上海玉雕厂的丰富经历提供了他对艺术与设计融合的更敏锐感知。孙良也不停指出,他的玻璃艺术创作选择了“扬长避短”,将技术问题留给设计师来控制,而自己则把握造型设计和最后的呈现内容。这种并非独揽全局的创作观使得孙良的玻璃作品无论在技艺层面还是艺术内涵层面都更具说服力。从孙良的艺术创作方面来看,他将艺术性和设计元素加入到实用性的作品中;反向而言,对设计师或手工艺者而言,又需如何将实用性提升至更具审美感觉的层面呢?这也就是孙良所强调的“品味”问题。对于今天中国工艺美术的创作者们而言,对美感而非技术问题的探讨显得更为重要和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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