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远
19岁的窦靖童刚出了人生第一张英文专辑《Stone Cafe》,深红封面上一张特立独行的脸,和王菲一样不爱笑,文案亦只字未提她的天后母亲,似乎对自己颇有信心。而在听完全部11首歌的清晨,我忍不住爬上微博,有些煽情地写:年少爱过你妈妈,而今也爱你,但不是因为爱她才爱你的,两码事儿。
就在几天前,在家里踮脚找书时,一个落满灰的CD机忽然砸了下来。深蓝色,SONY,从初一开始听了好多年的那只。怀旧的开关由此打开,一发而不可收,把储藏柜中小山般堆砌的CD和卡带统统翻出,当作久未谋面的老友似的缅怀一遍。
仿若就在不久前,说起“当初”“多年前”“那几年”这样的词儿,还会被我妈笑骂“小孩子家的,一共才生下来多少年,说话别老气横秋”,而今,也真的不知不觉攒起一些当年了。
我半懂不懂地听歌,是从小学开始,那是乐坛最后的回光返照,从此唱片的气数真的说尽就尽了。整座城市的唱片店一个接一个地关门,如今天王天后们年度能卖到5万张,已是不得了的惊人成绩。不久前因为一则新闻难过到不行,香港一位多年来独孤求败的男歌手,精选辑一共卖了900张。他就是陈奕迅。
就像陆地上曾有一座刺破天的沙塔,天天见它,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它会一直都在,后来它被风蚀了,新到这里的人,自然对那个空掉的地方平静淡然,我们却每每一望见就想起那时沙塔的形状,天空的成色,以及那种脖子仰得酸酸的感觉。
华语歌的黄金年代里,我们把耳机穿过校服袖子,拿头发打掩护,在数学课上一通沉醉,总之两只耳朵从不曾落寞。好朋友失恋,要陪他听杨千嬅的《可惜我是水瓶座》:“要是回去没有止痛药水,拿来长岛冰茶换我半晚安睡。十年后或现在失去,反正到最尾也唏嘘。”考试考砸了,要一个人听孙燕姿唱《逃亡》:“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谁不曾感到失望,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班级秋游的日子,要晒着太阳听陈绮贞《旅行的意义》:“你累积了许多飞行,你用心挑选纪念品,你收集了地图上每一次的风和日丽。你拥抱热情的岛屿,你埋葬记忆的土耳其。”
2003年,王菲退出歌坛前发行了《将爱》。买到这盘磁带,是在校门口的小音像店,那已是磁带末日前最后几个日子,老板的脸和生意一样冷清,所有滞销的磁带都从未拆封,和电影《重庆森林》里过期的凤梨罐头一样堆在灰暗的角落,两块钱一盘,能销出去多少算多少。
其实那时MP3已暗自开始流行,但我还是偏爱躲在被窝里听音质并不太好的磁带,黑暗中,A面B面,喜欢听的倒带再听,歌与歌之间有吱吱的轻微杂音。明明当年最红的是《旋木》,我却更喜欢林夕作词的《乘客》:“坐你开的车,听你听的歌,我们好快乐。我是这部车,第一个乘客,我不是不快乐,天空血红色,星星灰银色,你的爱人呢?”
也许现在看来有点傻,但学生时代,总是因为一根稻草也能难过得真真切切,那些年在草坪上闭起眼插上耳机,就可以围起一个小世界,这些歌对于我,都曾是一个小小的、温柔的拯救。若你生于新世纪,或许觉得这些旋律,这些岁月皆是陌生的,而若你和我年纪差不多,听到这些散落的歌,倒不至于热泪盈眶,但多少会有种这个年代确实存在过的甜蜜又怅惘的感觉吧。
从王菲到窦靖童,乐坛依旧没死,恰如我每每以为早就走远的那几段岁月,也总会在一些春风沉醉的夜晚悄声回来。歌可重放,人可重逢,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