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画五元

张恩和

当代书法家启功先生曾评价自己，说自己的字不如画，画不如文物鉴定。因为不把写字或曰“书法”看成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启功先生对自己的“墨宝”很不珍惜，到了谁让写就写的地步。

组织领导交给他的任务自不必说了，然而一般人请他写字，他也几乎有求必应。在北师大校园里，到处是他的题字。就是在校外以至外地，许多单位商铺、道观寺庙、名胜古迹的匾额对联，也都能见到他的墨迹。他曾半开玩笑：“就差公共厕所还没有题写了。”早年，他困居小乘巷寒屋，周围邻居大都是“引车卖浆者流”，他们只要走过来说一声，或拿两个大饼和他一起吃，然后说一声：“老启，给我写张字！”没有人遭到过拒绝。

不过，启功先生也有不好说话的时候。或是来求字的人有点来头、耍大牌，或是所写内容牵涉他的满族出身，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断然拒绝。一次，某空军司令派秘书来要字，他问：“我不写，你们会派飞机来炸我吗？”秘书一时愕然，连说：“怎么会，怎么会！”他立即正颜道：“那我就不写了。”弄得那位秘书很是没趣。

还有一次是香港爱国人士邵逸夫先生捐资建的北师大新图书馆落成。邵先生给许多学校捐资盖楼，但只捐全部经费的一半，另一半需国家从教育经费中划拨。按邵先生要求，楼建成后要命名为“逸夫楼”。北师大的这座“逸夫楼”当然得请启功先生题写，因为启功先生是师大人，又是书法家。没想到启功先生坚决不肯写这三个字，说邵先生只出了一半钱，怎能以他的名字命名整座楼呢？事后他还对我说：“要写，也只能写他（逸夫）名字的一半，就是‘兔人楼了。”说完哈哈大笑。

长期以来，启功先生的字确实有四处开花、铺天盖地之势，假冒的启功先生的字甚至充斥书画市场，但他都以宽怀仁厚之心对待。我曾去过潘家园，见假冒启功先生的字一摞一摞的，不裝裱不上架，就摆在露天地摊上，问价钱，五元一张，十元三张。这是近二十年前的事，启功先生当时还健在。

启功先生对这些情况其实都十分清楚，但他从不和他们计较。有人为他打抱不平，鼓动、怂恿他打假，可他说：“人家也是为了吃饭，何必不让人家发点小财呢！”后来有人问他怎么分辨那些字是真是假，他竟然说：“写得好的是假的，写得不好的是真的。” 这当然是玩笑话，但他说也不尽然，因为造假者为了不让人识别出假字，写的时候便十分认真，而自己写得比较随便、放松，反倒不如人家写的。

（摘自凤凰新闻 图/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