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豹深吻

村上春树

海豹油这种东西您知道吗？一如字面所示，就是从海豹脂肪中提取的保健食品。北极圈的爱斯基摩人从来不吃蔬菜，光吃肉食，却几乎不见动脉硬化。经过调查，原因就在于他们日常食用的海豹油。

海豹油在日本也买得到，只是价格相对较高，去奥斯陆时我顺便在当地买了些。在保健食品店里，我正打算买胶囊，收银台的大婶却告诉我：“服用胶囊不如直接喝新鲜的海豹油，只不过稍微有点腥。”我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外国人嘛，就怕喝不来”的言外之意，于是我把新鲜的海豹油买回家了。

实际上绝不是什么“稍微有点腥”，而是非常腥，腥得就像早晨睁开眼一看，身上骑着一头大海豹，怎么推也推不开。它强行撬开你的嘴巴，伴着温暖的口气，把湿漉漉的舌头使劲伸了进来。我这个人有种不肯服输的怪脾气，心里念叨着“什么鬼东西”，每天早上却都满满地喝上一大勺，屏住呼吸一口喝下去，然后再喝一大杯水。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恶心，所以再立刻咔嚓咔嚓地嚼曲奇饼干之类的甜食。勺子上和杯子上也有浓烈的腥味，必须马上用洗涤剂洗净。

那么是否有效果呢？我不能断言有。这正是各种保健食品的问题所在，服用和没有服用的結果无法公正地进行比较，加上我原本就没有健康问题，也看不出有没有良好的变化。不过，在国外东奔西走旅行了一个半月，在外用餐偏多，却从未感到身体不适，看来还是有一定的效果吧。

但是说句心里话，我每天早上抱着坚定的决心，捏着鼻子喝这种非常腥的东西，倘若没有效果，岂能饶了它！我还感觉正是这种决心，非同一般地增进了我的健康。

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挪威人听，他们个个都皱眉头，因为每个人都有小时候被逼着喝海豹油的记忆，还对我钦佩不已地说：“那么腥的东西，你还真喝得下去啊！”顺便说一句，如今新鲜的海豹油好像无法邮购，有意主动走上“苦难之路”的朋友或者有意体验一次海豹深吻的朋友，也许只能亲赴奥斯陆选购了。

（摘自《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南海出版公司 图/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