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巍
2005年,我刚搬到西四環的时候,偌大的小区里只住着我一个人。那时候我正在写《梅艳芳菲》。某天凌晨四点,我写到梅艳芳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想打电话叫个朋友来陪伴,却不知道怎么才能不唐突别人,于是玩命地把钱借给朋友。比如人家想借五万元,她硬要塞给对方十万元,生怕不被人需要。
写完这一段,我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外面野狗狂吠,月亮生冷,照在我窗明几净的新居玻璃上,没有半只过路的蜻蜓。
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婚的。因为我生怕此后都是这样的夜晚,生怕此生无枝可栖,所以即使明知道对方未曾深爱过我,也急急忙忙地把自己交了出去。他起初并不愿意结婚,我说:“既然不结婚,那咱们就分手吧。”他沉默了。那天晚上,他照旧去打游戏,打到半夜,他饿了,我给他煮了碗面,里面卧了一只荷包蛋。把面递给他的时候,从来不求人的我忽然开口请求,说:“分手以后,请你记得这碗面。”
晚上,一个朋友说我是没什么人生阅历的人,我不服气,想想好像又真的辩驳不了。她的话何尝不对呢?我今年36岁,连校门都没出过,就连恋爱经验都没有多少;从未遭遇过非常喜欢我、哭着闹着非得跟我好的男人;任何人曾经为我许下的誓言都统统化为云烟……我就是这样的命运,也只好接受这样的命运。
曾有个女同学问我:“你为什么写偶像剧?”我说:“因为匮乏。”
匮乏是想象力最好的老师。在粮食统统吃完、春天迟迟不肯到来的冬夜,田鼠阿佛靠什么支持一个村庄的老鼠们活了下去?就是编故事啊,不断告诉自己和别人——粮食吃完了还有草籽,草籽吃完了还有泥土,泥土吃完了,春天就来了。
(摘自《这辈子活得热气腾腾》人民文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