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市外国语学校 孙卓然
在水的那边
镇江市外国语学校孙卓然
在水的那边,是彼岸;与之相对,是此岸。
彼岸与此岸,是由“水”隔开的。尼采著《善恶的彼岸》一书,以他勇猛无畏的笔尖为“水”,将善与恶分为彼岸与此岸,并以人为恶之“此岸”;释氏所传经卷,以神佛的话语为“水”,将红尘与净土分为彼岸与此岸,也以人为纷扰尘世之“此岸”。
可是他们的分法,终究过于绝对了:在二者的观点中,在“水”的那边,是绝对的美善;而在“水”的这边——我们的此岸,只有丑恶与无知。面对在水的那边的美景,我们只能争做所谓“超人”,或退而修佛,而不能企望自身。因为,人类不具有渡“水”的能力,去往水的那边。
人类几万年不屈的文明传承,已经用自己所昭示的能力宣告:水的那边是难以到达,但不代表不能到达。
的确,面对“水”这边大千世界的纷扰、庞杂,人类真实地经历了此岸的缠索,自然会将目光投向水的那边——彼岸,那是超越、理想而梦幻的世界,不禁令人赞叹:要是水的那边,也能成为此岸,那该多好!
那就把水的那边变成此岸!只有在那条未知之水上架桥,才能将两岸连在一起。
这座桥,怎么搭?
文学率先为桥,飞跨了两个水边的世界。在上古时期,“水”是波涛汹涌的,人类生存的困难阻挠着渡水的愿望,但,气壮天地的盘古、撼动山河的共工等一部又一部原始的神话,让人类有了一座通向水的那边的独木桥;先秦之时,《楚辞》描绘了芳草香兰、芰荷芙蓉、八龙婉婉的浪漫意境,在由战乱而激起千层浪的水上,又飞起一条险道;下又至唐代,诗界圣手们以李白“斗酒诗百篇”的狂放、杜甫“城春草木深”的感伤、李商隐“身无彩凤双飞翼”的华丽等,共同在因动荡变革而暴怒的水上,筑起一条通向水的那边意境之所在的通衢大道;到了宋世,苏轼以“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豪迈、李清照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婉约……共同越过了五代十国所在的水上扬起的纷乱巨浪,走下属于宋词的桥,水的那边的意境之美,尽在眼前。
西方也建有与中国目的地一致的通往水的那边的桥。古希腊的城邦混战令水上涌起惊涛骇浪,可是安提戈涅的眼泪、俄狄浦斯的悲剧……这些本属于水的那边的美的境界,却经由古希腊诗人们用笔搭起的水上之桥呈现在人们眼前;俄罗斯的苦难总是把水浪扰动不宁,但卡拉马佐夫式的人生传奇、“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的千古名咏,令水的那边的超越的理想翩翩而来,它们是由俄罗斯作家的非凡文思在水上架桥送来的,它们越过了水的那边。
除了文学,科学也能架设起通往水的那边的桥,它用的是牛顿式探索自然的不屈、爱因斯坦式发现的执着和霍金式百折不回的、对浩瀚宇宙之爱的坚定。
艺术也能做到,它用的是贝多芬式对命运的谱写、毕加索式对现实的隐刺、凡·高式对人生的暗喻。
哲学也能做到,它用的是康德式深究天地的思维、庄子式对自然的发掘、黑格尔式目光对寰宇的总括。
还有很多。
人类怎样在始终阻挠自己追寻理想、梦想与意境的“水”上架设飞越之“桥”,去到水的那边,是言之不尽、书之不完的,人类对此的执着,可以专门写一本大书了。
可是,人类为何要以千年之力,去追寻那些个不在此岸的彼岸,还要跨越汹涌激流,去觅取那些“东西”呢?
这个问题,可以化用一位登山家的话来回答:因为,它就在水的那边。
专家点评
我曾不止一次说过,什么是好文章,那就是你不读完最后一个字,你不知道它会在哪里结束。孙卓然的获奖作文就是如此。不信,你再读一遍。
从题目入手,厘清“那边”即“彼岸”,相对“彼岸”即“此岸”,隔着“此岸”与“彼岸”的是“水”。于是联想到尼采《善恶的彼岸》和释氏经卷,虽表达不同,但都把“此岸”与“彼岸”鲜明地对立起来,一善一恶,一红尘一净土,而“彼岸”之“善”之“净土”乃“此岸”之人所心向往之,然,非“超人”与参禅之人无以至也。
但是人类文明的历史,正是不断从“此岸”向“彼岸”跨越的历史,虽难以到达,但不代表不能到达。接着,小作者展开了人类的架桥之旅:重点写中外的文学之桥,略写科学、艺术、哲学等桥,以此非常充分的佐证,告诉读者,人类有能力跨越。文章本可以到此打住,可小作者没有,再来一个“可是”的转折,向最本质处加以发问,人类何以要以千年之力,追寻那个不在此岸的彼岸,还要跨越汹涌激流,去觅取那些“东西”呢?本以为,会有一个条分缕析或直截了当的回答,结果,小作者举重若轻,只化用了一句登山家的话,便收束了全篇,读者意犹未尽,作者戛然而止。
这就是孙卓然。把联想、玩味果断利索地扔给了读者。这位登山家或许是罗伯特吧,因为他说过,“因为山在那里”。抑或是乔治·马洛里吧,人们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登攀人类最高的珠峰,他却脱口而出,“因为它在那里”。其实,读书与写作何尝不是如此。写作的品位来自阅读的品位,谁能如孙卓然同学一般,阅读如珠峰般高度的哲学、文学巨著,那么,笔下的文章肯定会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一个初中生,能写这样的文章,你信么?现在,我信了。
(蔡明)
选手自述
我,孙卓然,生活在辛弃疾挚爱的“满眼风光北固楼”山下,千年的城市山林镇江,求学于镇江外国语学校九年级(14)班。我喜欢读书,更乐意充当那个“奇葩”的读书角色。
严肃的中西文史、科学自然知识使我求知若渴。我渴望着能与思想巨人直接对话,闲适地行走天下,也能撰写美食杂文,只为那是最真实而自然的生活。我还喜欢读一门“奇葩”的学科书籍——哲学,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思辨的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