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杜琪峰、韦家辉在1996年创立的银河映像如今走进了第二十个年头,早已成为了香港电影的金字招牌。黑狠冷酷的风格、极为凌冽的特色是这块招牌上闪闪发亮的金漆,杜琪峰、韦家辉是绝对的主心骨,而由他们一手带出来的团队,则是牢固的底座。《枪火》《暗花》《龙城岁月》《PTU》《黑社会》等多部作品是香港电影史上无可替代的经典作品,2012年的《毒战》作为第一部内地题材的警匪片,成为杜琪峰北上的一次代表性试水。如今杜琪峰在银河映像二十周年的关头指定核心成员游乃海接班,表态自己要更加专心创作,那么于内地、于香港,银河映像的现状如何,未来又将如何发展?
“在92年的时候,我问过自己是不是要一直做这种导演(指当时的商业片),还是要创立自己的东西?成立银河映像就是希望我们作为作者,自己要将自己的未来拍摄电影发展路线定下来。”
在今年的二十周年纪念晚宴上,杜琪峰指定游乃海接班,“交棒给游乃海之后,我们不会理了,让他自己搞啦!也要多谢谢韦先生,他是这间公司的大脑,没有韦家辉就没有我杜琪峰。”此言出后,在接下来的每一次采访中,杜琪峰未来的方向都成为了媒体询问的焦点。赵薇、古天乐、钟汉良主演的警匪电影《三人行》是杜琪峰在今年交出的第一部作品,而杜琪峰拍摄这部电影的原因正是在于有趣与挑战:它的设定是围困在固定场景下的三角关系。“想尝试一下这样去拍警匪片,城市、公路那些场景拍得太多,大部分对我来说都是没有兴趣的了,反而压缩场景,会对自己更有挑战性。”
采访杜琪峰的氛围是愉快的,杜sir有问必答、干脆利落,话题百无禁忌,穿着一身西装,潇洒地抽着雪茄,一支接一支,手腕上戴着手表,指头还有一枚型格大戒指,其间还给记者看了一下他一直用的完全不具备上网功能的老款诺基亚手机。
相比1996年与拍档韦家辉一手创立银河映像又迅速树立鲜明风格,如今的他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我希望自己将来能够有多一点的机会去主力创作,更多精力放在电影上面,那其他事情就最好不用理那么多啦。因为到现在我都没拍到一部我自己最喜欢的电影,那我现在就要去找,我估算一下,我现在这个年纪,61岁,到70岁中间也挺重要的,差不多是电影生涯最后的那部戏了,希望在这10年里面可以创作一些不同的东西,但是是什么我现在也不知道,我也都还在寻找中。因为有时你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灵感,和灵感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机会去执行它,去做得到都是一个机会。”
而对于银河的未来骨干组合,杜琪峰有着自己的一些想法。执导过《杀破狼2》《三打白骨精》的导演郑保瑞一直奉杜琪峰为恩师,杜琪峰当下也有意召回:“我是很希望他能和游乃海合作,郑保瑞的摄像、摄制能力很强,游乃海的剧本很好,如果他们两个人能够合作,也会令银河映像的持续性更强,就等于另一个“韦先生”和“杜琪峰”,保瑞怎么想我不知道,这只是我希望的,未必一定可以的,但是就算不行也不是一个最大的问题,现在游乃海和新一代,现在正在做学徒的编剧将来会成为新支柱。”
南都娱乐:银河映像一共有多少人?
杜琪峰:我们整间公司,算上所有人,大概就是13、14个人。
南都娱乐:公司的师徒制会继续下去吗?
杜琪峰:一定是这样的,近几年还会。因为还有很多人都是没经验的,从大学出来以后,很多都做了5年以上,其实也还没积累足够经验,我们是希望一步一步来培养。因为不可能一出来就是一个很棒的编剧,如果他已经很棒的话也不会进来银河映像,而是会自己去搞了。
南都娱乐:银河映像有没有储存剧本的习惯?有没有剧本准备好了却没拍的?
杜琪峰:没有,因为没可能有时间和空间给我们去储存,想得出就要去拍,不能浪费成本,要把握可行性。我与韦先生怎样做都行,但要有效率,一起走一起学一起去进步。
南都娱乐:你曾说过你会经常怀疑自己,刚拍完片就回头怀疑自己。
杜琪峰:是的,拍完了之后我都不会再看回那部电影,剪好了我就不会再看了,我不想再看一次,我可能等三五年后或者四五年后才会看回这部电影。每次拍完后都会检讨,想一下哪里有问题,哪里做得不好,但这个是改不了的,永远改不了的,这样才会有挑战性,你下一次又不知道会怎么样。
一直以来,杜琪峰被视为银河映像的大脑,韦家辉则是银河映像的心脏。银河最早的十年,是影迷公认的黄金时代,杜琪峰把控黑帮与警匪题材,韦家辉树立起宿命论、因果循环等黑冷、狂酷风格,银河迅速建立起香港电影中最主要的宗师级流派。然而这种题材与风格在内地的审查制度中是受限制的,2000年后,银河映像的作品逐渐北上,《黑社会》被剪掉许多戏份;《大只佬》被剪成内地版的《大块头有大智慧》后,不获杜琪峰承认。
2012年,杜琪峰着手推出了自己的第一部内地警匪电影《毒战》,这部片子在杜琪峰心目中的完成度“还好”,最初的设定已经按照审查制度过了一遍,但却没预料到环境上的变化,“拍摄的环境与我们想象中不一样,想法在香港是可以的,但来了内地以后发现可能不一样。当时是想去四个省的,但是拍完一个天津就已经耗尽所有的资源了。”
杜琪峰看重内地市场,银河映像现在也在南京建好了一个摄影棚,“市场的改变是已经看在眼中了,面对的是几亿人口的观众,这跟香港700多万人,就拿其中100多万的人可以看电影,那相差也很明显,这个就是内地吸引的地方。”他直言现在的审查制度“已经宽了一些”,“创作自由度好转了,要自己去平衡创作的需要。”如今已准备把摄影棚迁移到南京。他内心计划着新片:“我希望《三人行》这几个月宣传完,回去后想个内地一部分、香港一部分的新片,两条线是相互有影响的,但是香港的那个故事内容是分开的,可它里面会有内地反贪的内容,比如那些钱去了香港,类似于这样的。看能不能在7月份左右确定这个想法,希望明年初可以拍。”
对于内地与对于香港,杜琪峰的态度是两边都看重,而香港是他永远不舍的根本,未来继续不变地支持香港本土电影,“要珍惜难得的自由创作度。”如今银河映像正带领着一些年轻人制作出完全属于香港本土的作品,他坦言:“银河不会没有这个部分,我们不应该丢掉香港电影的根。”
南都娱乐:对于您在内地拍摄的首部警匪片《毒战》,你怎么看待?
杜琪峰:《毒战》是我自己的一个经典,我看《人民日报》那时候有评价过这部电影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好的国产警匪片,其实不是我们有多厉害,基本上内地好多人都做得到,只是没有这种风格。
南都娱乐:从《毒战》以来,你觉得银河映像在内地适应的情况怎么样?
杜琪峰:我们都已经做过很多电影了,我们也说过我们是要去解决问题的,制度就是这样子,你去对抗它是没有用的,这是控制不了的。
南都娱乐:一开始就接受得了这种制度吗?会不会对创作热情有所消磨?
杜琪峰:其实最开始我接受不了的,但没有办法啊。一定会消磨一点的,不过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规定了不接受、不批准,你能怎么办,所以就要去解决问题。
杜琪峰、韦家辉、游乃海如今组成了银河映像的铁三角,在接班人方面,游乃海一直都是非常顺当的选择。杜琪峰在采访中表示:“在没有成立银河映像前,游乃海跟着我就已经是一个编剧,他在90年代初就是编剧,一直没有离开银河映像,二十多年来就跟着我,已经很习惯整个银河映像的创作模式。”在杜琪峰的心目中,游乃海既能做导演,又能代替韦家辉。
游乃海解释着铁三角的配合:杜琪峰比较浪漫,他与演员很有默契,安排两个男演员走位对戏,一个眼神就能说清楚想要的东西;韦家辉逻辑性很强,他会从整个逻辑、结构把控整个故事;而自己比较冷静、接地气,找一些日常生活化的东西做灵感。
作为编剧,游乃海编出过许多出彩的故事,是韦家辉亲手带出来的得意门生。虽然导演经历甚少,但他所导演的《跟踪》拿下过香港金马奖的新晋导演奖、在杜琪峰的期待中,他要成为编剧、导演、监制皆备的人物,例如《树大招风》《三人行》 便交由他监制。面对压力,游乃海笑言:“我自己期望的还没有跟他谈过,我想就是多点电影可能不用他太出声的,公司要很多成本,那我们再承担多一点点。因为有时会有这么一个情况,公司要营运嘛,他自己可能不是太想拍的一些电影,那以后这些工作就会让我们来做。他自己拍他想拍的东西,拍他最爱的题材。”
作为杜韦两人的徒弟,游乃海在银河映像创立伊始就加入其中,未来则希望银河映像更加多元发展:“我觉得银河这个品牌,20年了,其实挺不容易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很多元化地发展,只要故事题材我们有兴趣,都可以去做。比较小众点的本土电影也好,合拍片也好,拍内地的电影也好,还可以去做一些小额投资的电影。我们有制作公司、有创作团队,比较幸运的是在内地、香港甚至是西方都算有一定知名度的,我们的名声足以到不同的地方去做。”
南都娱乐:听说《三人行》的剧本创作难度大,时间也挺紧张。
游乃海:片中很大部分时间,钟汉良都被锁在床上,他能干的事情很少,他就是不停地说话、说话,你怎样令三个人在这个故事里面有力量、紧张感?所以难度比较高。你不能在这个电影中让他在床上拿枪杀人,因为这是不可能的。片子有限制、有规矩,后来出来的效果对我来说是蛮满意的效果。之前是杜琪峰导演他们弄了大纲和故事方向,电影开拍前10天他才找我来写这个剧本,但是怕来不及的呀,我就是在怕啊,每一天晚上就是写剧本,天亮就去开工,收工回来又写剧本,其实时间蛮赶的。
南都娱乐:杜琪峰导演有提前跟你说过要让你接班吗?
游乃海:没有说没有说。其实开始说的时候,只是在旁边说说,我觉得是像开玩笑那样的,然后我就说“不要啦,不要啦”。但是他后来公布说了,不过到现在都还没有和我谈过(笑)。我觉得他其实是期望我主动点带领公司去创造,而不是讲怎样去经营,那个我都不懂,什么数字啊我也不行。我想他不会退下来的,他可能就是想拍那些他自己很喜欢、很过瘾的电影,那公司其他的作品和其他的电影创作可能就会放手。
南都娱乐:银河映像二十周年了,会不会很感叹?
游乃海:我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啊,为什么就20年了,那个时候我还是年轻的嘛,现在很老很老了,老人家了(哈哈哈)。我觉得很快,就是真的很快,每天其实就是工作工作工作,不停不停不停写剧本啊、拍电影啊,整个转眼间就20年了,真的就好像昨天一样,时间过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