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和韩梅梅”七年之痒了,妥协的80后已无力怀旧

2016-06-30 21:44
博客天下 2016年13期
关键词:李雷学苑鹏飞

杨林++石书蕴

怀旧作为一种集体回忆,在80后最迷茫和最困惑的时候出现。随着这一代人越发

现实,这种情绪又开始变得虚无缥缈

距离第一次演出已经过了6年,汪鹏飞发现李雷和韩梅梅不再是80后心目中最美好的回忆了。

他决定修改剧本,而且力度不会小。

对话剧《李雷和韩梅梅》和汪鹏飞本人而言,2017年有着双重意义。明年,《李韩》将迎来公演的第7个年头,汪鹏飞30岁。

剧本里的重大转折不再能立住脚,人物走向也变得支离破碎。作为这部戏的制作人,汪鹏飞打算重新讲讲37岁的李雷和韩梅梅的中年危机,剧名就叫《李雷和韩梅梅之七年之痒》。“这对国民CP可能会面临和其他中年人一样的困惑、迷茫、背叛,家庭和事业分崩离析。”

《李雷和韩梅梅》剧组首次庆功的那家餐厅是以80后为特定消费群体的“8号学苑”。他们坚持了6年的“80后怀旧主题”如今遇到瓶颈。“班主任”袁宝说,80后的年龄越来越大,面临更多的生活压力,没有精力再那么疯,再谈怀旧就显得虚无了。“大部分都结婚了,1989年出生的都27岁了。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俩了。”

只能妥协,“校规”也不得不逐渐放宽。从2015年开始,只需办个10块钱的旁听证,90后群体也被允许进店,“我们觉得应该把瓶口扩大,不然就累死了。”

一过30岁,蔡凯就变得不太爱怀旧了。作为第一个将李雷和韩梅梅开发为产品链并引发商业热潮的人,在推出李韩系列后,他开始更多地考虑未来几年的事情。就像他的微博标签一样,“未来就是现在”。有趣的是,这个签名六七年没有变过。

这是几个怀旧的故事,有关回忆、成长,乃至商业财富的进阶。如果说时光像一阵风,从过往吹来,那么对故事的主人公们来说,这阵风也许即将远去。追随下一个风口,抑或是逃离,暂时还没有答案。

梦想

在《李雷和韩梅梅》剧中,每个出场的角色,都拥有共同的特质—年少有梦。三好生韩梅梅有一个秘密的梦想本,上面记载着关于城堡、公主和女巫的故事;问题少年李雷梦想开摇滚演唱会;校工Uncle Wang梦想发明可以飞的自行车;正义使者林涛梦想当名警察……

1987年出生的汪鹏飞一度梦想成为诗人。

少年时代的他爱写诗,文艺,内向,不爱同人讲话,压抑的个性让他的写作风格有种迷茫的调调。“我写诗都比较虚,得意的诗作挺多的。”汪鹏飞中学时在《萌芽》发过稿。因为喜欢文学,他立志考中央戏剧学院的戏剧文学专业。17岁时,他独自一人坐上从长春开往北京的火车考学。第一年落榜,第二年考上了艺术管理系。

艺术管理系创建于2001年,根基并不稳固。“我们专业在中戏是小白鼠,什么也没有。但这奠定了我后来创业中最重要的,对平台、资源、人脉,以及好与坏的判断。”汪鹏飞从大三开始创业,做的第一个戏是《阿姨》,一个实验性的小剧场话剧。在监制的忽悠下,连剧场都没有的汪鹏飞就联系记者开了新闻发布会—那是他最不保守的经历,把家里的资助都赔上了,“你说是不是有病”。

在北京胡同里出生的袁宝,父母都是教师。受家庭氛围影响,他曾有过短暂的教师梦,但又耐不住与生俱来的本性—做事全凭爱好,天马行空,不受束缚,什么都想去干一干。他将其称为北京孩子的通病。

2001年毕业后,袁宝在酒店铺过床单、滚过桌子、上过菜。“非典”期间赋闲在家,当了半年啃老族,被父母催促后又去做珠宝销售。干了半年,他觉得再待下去没有更大的发展前景,就打个辞职报告。“我说公司的发展方向和我个人的理解程度相去甚远,本人将抱着学习的态度赴西方留学,希望学成归来之后,还有继续合作的机会。”

公司批了,袁宝辞了。2004年,他跟着兄弟做建外SOHO的工程,主要负责精装修部分,算个小包工头。干了一年,工程结束,他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把关系落户公司,要么走人。“落到公司要考很多我根本不知道的东西,什么土木工程证、核算证,各种乱七八糟的证,我头都大,就不干了,跑到长沙做旅游项目。”

热潮

袁宝一直认为,80后的社会经历最为特别。“作为中国最早的一批独生子女,80后的心特别重,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远大抱负。加上正好赶上改革开放,处在承前启后的状态当中,接触的新鲜事物比较多。”

大部分时候,汪鹏飞和袁宝都处于向现实妥协的状态。就像《李韩》里的林涛。这个人物身上带有大多数80后的特征,一直在干不想干的事、过不想要的生活。他曾经真的当过警察,后来成为公务员,每天看报、喝茶,长啤酒肚。“整个人都废了。”汪鹏飞说。

汪鹏飞从大学起就不再写诗了,而且是“一首诗都没有”。

这让他自己也感到奇怪。按照他高中时写诗的速度,大学四年应该能出诗集的,但到了毕业的时候才发现,其实四年来,他一首诗都没写过。“我大学一直在想预算怎么做,去联系哪个记者,不自觉地有很大改变。”

彼时,在长沙做旅游的袁宝也陷入困境,那是他最困难的阶段。家里出了事,工作又挣不到钱,“一个礼拜,兜里就5块钱,早餐买个饼,上午一半,中午一半,慢慢混过来。”

现实的压力很难让他们保持淡定。因此,寻找一个能够弥补内心空虚的替代品尤为关键。这个时候,李雷和韩梅梅突然从互联网1.0中跳了出来。

作为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初中英语教科书的主人公,李雷和韩梅梅陪伴了80后群体的整个中学时代。红皮书、Uncle Wang,甚至是李雷和韩梅梅见面常说的“How are you?”“Fine,thank you,and you?”在当年都是课间热门话题。

汪鹏飞初中时英语极差,天天被老师批评。他对93版英语书的最深记忆是Polly,一只头上有撮神气冠羽的鹦鹉。“它老教唱歌,一出来就该唱歌了,但我跑调。”

2000年后,教材编制需要提升难度,李雷和韩梅梅所在的93版教科书,词汇量已相当不足,人教社顺势推出修订版。从此,陪伴80后7年的李雷和韩梅梅淡出课本。

记忆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尘封。之后是升学、毕业、工作,80后在不断变动的社会结构里扮演着各自的角色。

回忆来得猝不及防。2005年,天涯论坛突然出现“李雷和韩梅梅”的扒文,文章里包含关于课本人物关系的各种八卦。像从过去掷回来的重球,铺天盖地的,让刚工作的80后应接不暇。

蔡凯是最先跟上李韩热潮的设计师。他出生于1981年,是第一批接受93版教科书的应试教育者。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讲,课本里不可能有任何人物和他相像。“我的破坏欲很强,而他们都是教育者心中的模范学生。”

由于不喜欢课本上模范且刻板的李韩形象,蔡凯首先想到颠覆。“一开始的动机是希望把两个标准好学生的形象推翻,一系列衍生设计品都是围绕着‘破坏这个角度去做的。不过无意中推动了复古文化的流行,倒也是一个无心之举。”

蔡凯设计的李韩系列,男女关系线极强,或亲或抱。一年的时间,系列衍生的十几套产品链(每种生产500~2000份)都卖光了。在一定程度上,他的设计加速了当时的怀旧风。

2007年时汪鹏飞在念大二,他在网上看到帖子的第一反应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此之前,他根本想不起这两人。“像被遗忘的老朋友一样,这是一个记忆符号,可以勾起很多的回忆。”

2008年,《南方周末》把“LH现象”上升到社会学高度;2009年,同名歌曲和同人文也相继出现。

在集体回忆热潮下,LH彻底回归大众视野。

跟风

彼时的汪鹏飞正处于事业的最低谷。他的前两个戏赔得很惨,赔掉了家里几百万元的投资,还欠了一屁股债。他想过转行,又觉得不甘心。好朋友知道他的情况,随口提了一句,“最近李雷韩梅梅不是很火吗,你干吗不把它做成话剧?”

汪鹏飞对这句话念念不忘。“我特别记得,2010年春节期间我一直在想这个事,越想越觉得,确实特别合适,因为英语课本里确实没有赋予他们过多的人物性格、关系,创作空间特别大,很适合基于人物来做故事的深翻。”

汪鹏飞打算最后赌一把。他再次向银行贷款,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押在了连故事都没有的几个名字上。他还从网上把能找到的人物关系、星座、性格等所有同人文章和分析帖都找了,参考网友对李雷、韩梅梅等人的期许,联系徐誉滕邀歌,花了一两周时间在家里对着电脑做策划。

韩梅梅的主演蒋小涵是一开始就明确的。“蒋小涵形象上就很‘韩梅梅,标准的圆脸盘儿,没有人比她更合适。”缺乏人脉关系的汪鹏飞托人要来蒋的电话,贸然打过去邀约。蒋小涵要拍电影,档期不符。汪鹏飞又花了一个月时间想对策。后来蒋打来电话,电影因台风原因延期,她又可以演了。女主角确定了,其他的进展也变得顺利起来。

“如果都这样了还不行,那就干不了了。”10个月后,《李雷和韩梅梅》在北京9剧场首演。

汪鹏飞赌赢了。这部话剧先后在北京上演四轮,场场爆满,2011年~2014年间在长沙、广州、天津、昆明、大连、贵州、重庆等近30个城市巡演。

李韩的第一轮发布会在西单“8号学苑”举办。在发布会上,8号学苑首任“班主任”袁宝和蒋小涵一起朗读了93版的英文课本。

8号学苑是中国第一家80后主题火锅店,所有软硬件均还原自80年代。教室白墙绿漆,前后两块黑板,大片瓷砖贴有数学公式、动漫海报、眼保健操图,墙上挂着鲁迅、高尔基、雷锋等人的肖像,菜单设计成答卷,餐桌是定做的木制课桌。服务员是带着一道杠或两道杠的“值日生”,所有到店顾客都是“同学”。进店需要刷身份证,只许1980~1989年出生的人才能就餐。“上课”需提前预订,“迟到”不让进门,晚间课表包括语文、数学、英语和联欢晚会。

主题餐饮是袁宝的第N次创业。2008年赶上北京奥运会,他把在长沙挣到的5万元砸去设计鸟巢、水立方的纪念品,专门卖给旅游团。结果还好,没赔没挣。

8号学苑的创始人一共有三名,韩桐、王颖、袁宝,都是大学同学。2009年2月,三人拿着韩桐和王颖结婚收来的30万元份子钱,在西单灵境胡同开了第一家8号苑,主营麻辣烫。

“最开始的思路很简单,就一个聚会用的店,肥水不流外人田,去别家店不如来自己家吃。做餐饮纯粹是碰着了,而且拿份子钱开店很大胆,开在胡同更大胆。”袁宝说。

袁宝梳了个大背头,脖子上、耳朵上、手上都戴有饰品,穿着创可贴8(一个怀旧特色品牌)的T恤。他走进来坐在课椅上,猛吸了口烟,把烟蒂弹进印有红双喜图案的铁皮烟灰罐里,又拿起装满冰块的大号玻璃水瓶灌水。

“但凡有餐饮经验的人都劝我算了。餐饮最重要的是人流量和地段,他们说你这个店开在胡同里,从早上开门到晚上关门,有来的有往的,连带老头儿遛弯的那条狗,上厕所的阿姨大爷都算上,一天不到100个人。他们劝我赶紧给个转让费,就赔个两三万得了。”

韩桐不信这个邪,坚持要开。“其实还好,杀熟嘛,哥们儿进来扔个两三百块钱,来捧你。好在味道还可以,来回来去,哥们儿的哥们儿,哥们儿的哥们儿的哥们儿,口碑就传出去了。”

2009年10月,国庆60周年阅兵,西单附近戒严,地铁甩站。没有生意,袁宝和韩桐只好坐在店里打苍蝇,啪,啪,啪,“那一段时间没事干,稍微平静了一会儿。”

对于以袁宝和韩桐为代表的80后而言,2010年是个特殊的年份。三十岁,而立之年。餐厅开了一年,爱玩的两个人越来越觉得没意思,他们开始琢磨该用什么形式带动气氛。他们发现,小时候印象最深的事都和学校有关。“我说喜欢坐在教室里看漫画,他说喜欢在教室偷偷抽烟,说来说去都是围绕学校。”

“2010年我们30岁。这30年来,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教室度过的。小学6年,初中3年,高中3年,考上大学又4年。所以说,最能带给大家回忆的就是教室。”袁宝说。

光有硬件还不行,软件也必须跟上。上课得有老师,但这个老师该怎么找,他们也有过矛盾。“之前说要找退休的老师,我晕,好不容易毕业了,还要听老师唠叨。”最后他们决定在团队中选,袁宝成了“班主任”。他开始摸索,去网上学,找视频看,慢慢有了感觉。“我爸妈都是老师,小时候老师见多了。”

凭身份证进店的硬性约束相当冒险,这意味着会限制一大半消费人群。“开会的时候大家吵过,但好在上课的餐厅在原餐厅隔壁。非80后来了,不好意思,您去隔壁吧。也有人骂,说一破饭馆还查身份证,你请我来我都不来。”

实践的结果证明了这个创新规定的可行性。2010年5月,“8号学苑—80后主题教室餐厅”正式翻新营业,独特的规定和就餐环境吸引了越来越多的80后。他们上过北京电视台,被快乐大本营邀请,最火的那阵,等着“上课”的人下午5点就排了120桌。“

袁宝感触最深的是去年2月8日,北京101中学高2000届4班的同学聚会。“不少老师都来了,有的同学还带着自己的孩子,15年之后,三代人聚在一起。最后我也跟着哭了。

1988年出生的小谷自称袁宝粉丝,“当年要有这样的老师,我绝对能考上清华。我来这儿‘上课,永远提前一小时到,真的,在北京,我吃饭从没这么开心过。”

未来

6月20日下午,双井的一家艺术工厂内,话剧《李雷和韩梅梅》剧组正在进行演出前的彩排。排练间隙,“李雷”的扮演者伊洋,偶然翻到放在沙发上的印有初版剧本和剧照的图集。几位演员像是发现老朋友一样,一拥而上,有人拿起手机,对着剧照的某一页拍了起来,“你看6年前我多瘦啊!”

6月26日,剧组计划在演出后举办“上演百场大谢幕”活动。这个日子是“韩梅梅”蒋小涵的母亲找“风水大师”算的,黄道吉日。

“鹏飞一定会哭的,到时候我们集体嘲笑他。”不知谁突然冒出一句。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赞同。一阵大笑后,他们开始想象落幕后现场可能出现的情景。

伊洋很认真地对扮演魏华的谷悻仪说:“到时你也会哭的。”

按照Uncle Wang的扮演者常疆的说法,这次是众主创自2013年后又一次“认认真真”地聚在一起。同时兼任舞美的他表示,新版话剧把之前的舞美全部换了,用了更先进、更有戏剧效果的元素,以迎合当下市场的审美需求。至于汪鹏飞说的有关“七年之痒”的改编,他叹了口气:“哎,太难太难了。”

袁宝也在修改自己的“剧本”。

餐厅开业7年了,他很难把80后怀旧主题坚持下去。市场定位存在局限,活动也缺乏新意,粉丝黏性逐渐减弱。这也导致8号学苑从全国15家连锁缩减为3家。“我想不出更多的互动方式,这么多年了,能玩儿的招我都用过了。我自己也烦了,365天,每天‘上课重复一样的话。”

他不甘心,打算再往前走一步,推出与回忆有关的舞台剧和网络剧。“目前市场上没有我们想要的互动方式。我希望通过戏剧呈现80后的回忆。”

市场在变,80后对集体回忆的渴求总会过去。袁宝甚至想过最后一招,“变成博物馆,布置展览,放电影,拍照片。不论到了50岁,70岁,甚至100岁,80后还是80后,这个店可以一直存在下去。”

蔡凯早就从过去跳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步入中年,应该把精力放到其他兴趣上。现在,他在经营一家跨媒介设计公司,希望利用新技术来做“未来的”设计。“我们总是把未来理想化,总是把期待放在未来的某一刻。但其实未来就是眼前的每一刻。”

这几年,怀旧的风潮没有以前那么热了。汪鹏飞说,80后越来越务实,过度消费情怀反而会引起受众的反感。

汪鹏飞想修改的不只是剧中人物,还包括他自己。“所有人都把我定位成LH的制作人,我身上只有这一个符号,这很失败。”他最近一直在忙,除了各类商业戏剧外,还有融资。世纪华鹏这个月将结束Pre-A轮,“我们做了7年,现在才去融资,是因为我想把钱融在戏上。”

一要赚钱,二要满足生活,汪鹏飞越来越像个商人,这让他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和北漂比,我幸运的是一直在做喜欢的事,不幸的是,现在一点存款都没有。”去年家里要换房子,他连10万块钱也拿不出来。“我挺难受的,快30岁了,家里养我这么多年,不至于一点积蓄都没有吧。那个感觉,好像在提醒我,必须更现实一些。”

剧本中,19岁的李雷曾答应过Uncle Wang,上了大学,给他写信,每周回来看他。但生活的压力让36岁的他很难再对过去保留太多的回忆。这和汪鹏飞目前的处境类似,他考虑更多的是责任和刚需,他不能再冒险。就像李雷在话剧中的独白,“我以为我能,但是我没有做到。”

汪鹏飞说,直到现在,李雷和韩梅梅的故事应该有一个怎样的结局,他还没有 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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