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冲樽俎几春秋(上)

2016-06-25 07:08张兵
党史纵横 2016年5期
关键词:外交关系大使馆大使

张兵

1960年,王国权大使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回国休假,期间曾去看望老友邓拓,邓拓送了王国权条幅一帧。王国权请荣宝斋裱好后挂在书房,其诗云:故人持节去东欧,国际风云笔底收。史普锐河看逝水,折冲樽俎几春秋。这首诗里的8个字道出了外交官的特质:在“国际风云”中“折冲樽俎”。周恩来总理曾形象地称中国外交官为“文装解放军”,更深一层地揭示了中国外交官身负维护祖国尊严和利益的庄严使命的特质。

中苏建交:两国外长相互致电承认

1949年3月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后,新中国与外国建交的问题被提上议事日程。当年夏天,毛泽东派刘少奇秘密赴苏会见斯大林,探讨中苏相互承认事宜。会谈中,斯大林问刘少奇中共打算什么时候宣布成立中央政府。刘少奇回答,1950年1月1日。斯大林认为,党不能代替政府,无政府状态不能太久,否则容易被外人干涉。刘少奇立刻提出,新中国成立后,能否在国际上得到承认?斯大林很干脆,苏联坚决支持。毛泽东听了刘少奇汇报后,决定于1949年10月1日宣布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就在新中国成立的第二天,苏联外交部副部长葛罗米柯即致电周恩来外长,苏联政府决定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并互派大使。10月3日,刚出任总理兼外长的周恩来给苏联政府回电,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热忱欢迎立即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与苏联之间的外交关系,并互派大使。当日,苏联即任命尼·瓦·罗申为首任驻华特命全权大使,中方则任命新华社常驻莫斯科记者戈宝权为中国驻苏联大使馆参赞兼临时代办,着手筹建大使馆。

此前的10月2日,葛罗米柯召见了国民党广州政府驻莫斯科“大使馆”代办,向他递交了一份声明:由于在中国发生的事件已造成中国军事、政治与社会生活深刻变化的结果,中华人民共和国业已成立,中国中央人民政府已经组成,位于广州的阎锡山先生的政府(当时阎锡山为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院长)已停止在中国行使权力,并已变成省政府而失去代表中国与外国保持外交关系的可能性。莫斯科考虑到所有这些情况,认为与广州的外交关系已经断绝,并已决定自广州召回其外交代表。

10月4日,周恩来外长指示戈宝权代办,迅速向国民党驻莫斯科大使馆“代办”(原国民党政府驻苏联大使蒋廷黻已经撤往欧洲)发布如下命令: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宣告成立,中央人民政府已经取得苏联政府的承认。苏联与广州阎锡山政府已经断绝外交关系,中央人民政府即将派遣大使来莫斯科,并将派领事至苏联各地接管中国大使馆和领事馆。你及原国民党政府驻苏联大使馆和驻各地领事馆的一切工作人员必须负责保管中国大使馆与各领事馆的档案、资料和一切财产,安心听候接管。为了祖国的利益,我认为你应当这样做。如有破坏或迁移行为,中央人民政府当追究责任,并予以法办。中央人民政府现已任命戈宝权为中华人民共和国驻苏联大使馆参赞并兼临时代办,责成戈宝权代办即日前往中国驻苏联大使馆洽商保管和接收事宜。我希望你及原大使馆的人员对此令立即答复,并告如何执行此电令的意见。戈宝权到达大使馆后,向国民党使馆人员宣读了周恩来外长命令,即刻接收大使馆,并着手中华人民共和国大使馆的筹建工作。1933年12月,国民党政府同苏联建立外交关系,1934年在莫斯科建立大使馆,馆舍是当年苏联赠送给孙中山先生的一幢18世纪的别墅式建筑。

新中国首位驻苏联大使是王稼祥。值得一提的是,王在新中国大使行列中,创造了3个第一:新中国第一位驻外大使,第一位由毛泽东钦点的大使,第一位手持共和国元首亲笔签名并加盖私章的国书的大使。他还有3个唯一:唯一一位由周恩来外长到前门火车站送行的大使,惟一一位由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壮行的大使和惟一一位手持毛泽东致斯大林亲笔信赴任的大使。在毛泽东心目中,王稼祥是中国首位驻苏联大使的不二人选,唯有此人,斯大林和毛泽东两人都信得过。王稼祥上世纪20年代曾在苏联学习;30年代被中共派往苏联出任共产国际代表;1949年夏陪同刘少奇秘密访苏,并作为“内定大使”,多次到国民党政府原驻苏联大使馆察看,准备日后接管工作。还有一点尤为重要:斯大林曾先后指派王明、博古、洛甫(张闻天)三位(他们皆在苏留学过)“国际派”领导中共,但都不成功。1938年秋,斯大林派人到延安宣布指示,其中谈到,国际认为中共的政治路线是正确的,今后中共要在毛泽东为首领导下,解决领导机关中的问题。而受命传达斯大林指示的不是别人,正是王稼祥。

由于苏联“老大哥”带头,保加利亚、罗马尼亚、朝鲜、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波兰、蒙古、德意志民主共和国、阿尔巴尼亚和越南等随后相继与新中国建交。

中波建交:仿照“老大哥”模式

中国和波兰建交,完全仿照与苏联“老大哥”模式。1949年10月7日,中波两国通过相互致电的方式建交,并互派大使。

此前,原国民党驻波兰使馆临时代办姜治方顺应潮流,已弃暗投明。姜治方时任三秘,负责对外联络,同波兰外交部远东司关系密切。1949年初,国民党政权全面崩溃,馆员人心惶惶,姜治方遂萌发了起义念头。姜治方在使团中有一位意共党员的朋友,他支持姜治方的选择,并主动表示可将姜的意愿告知波外交部。9月,国民党政府调代办回国,并任命姜为临时代办。10月2日,波兰外交部召见姜治方,宣布波兰政府正式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于当日起断绝与国民党政府的外交关系。10月3日,姜治方去波外交部会见远东司司长,正式表示脱离国民党政府,同时还表示,他要去瑞士银行取回国民党外交部汇款6000美元后,再公开宣布起义。波兰远东司司长欣然允诺。10月7日,姜治方取款归来,即去波兰外交部申请代发起义声明,波方考虑到如此做法可能授人以柄,遂让他自己去电报局发普通商用电报。波方以此文为依据,给予姜及其家属外交豁免权。正因波方的这一安排,姜治方才得以在安全的环境下,对馆舍、文件、书籍、家具等妥善加以保管,就连汽车也完好无损,为新中国首任驻波兰大使彭明治将军赴任,做了尽可能周到的准备。1950年8月,彭明治大使到任,姜治方作为留任人员在使馆工作一年,后于1951年奉命回国。

从这件事情中不难看出,早在新中国宣告成立前,波方实际上已做好了同国民党政府断交的准备,并对起义人员千方百计地给予保护,充分体现了波兰政府对新中国的友好和支持。

中埃建交:非洲及阿拉伯国家之首

埃及是首个非洲同中国建交的国家,也是首个阿拉伯世界同中国建交的国家。

中国与埃及两大文明古国早在3000年前就有交往,西汉张骞通西域后交往增多。据《后汉书》记载,公元120年,西海(即埃及亚历山大城)杂技和魔术演员抵达洛阳登台表演。埃及天文地理学家托勒密在其《地理志》(约公元150年)中称中国为秦尼国或赛里斯国。1942年,两国建立正式外交关系,1948年把公使馆升格为大使馆。

1955年4月,第一次亚非会议在印尼万隆召开,中国代表团为会议的成功召开做出了杰出贡献。周恩来总理卓越的外交才能和人格魅力倾倒了许多与会者,他也在这次会议上结交了两位终身朋友,一位是埃及总统纳赛尔,另一位是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通过与周总理的交往,纳赛尔对中国有了新的认识。两人商定,从贸易开始,先互设商务代表处,逐步实现两国关系正常化。同年4月,埃及工商部长率贸易代表团访华,与中方签订了政府间贸易协定,并相互给予最惠国待遇;同时确定互设官方商务代表处,该代表处享有外交特权。当时埃及尚未与台湾断交,此举系作为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的第一步,也是中国外交史上的一个创举。1956年1月,中国驻埃及商务代表处正式建立。继而,埃及也同样在中国建立了商务代表处。同年3月,中国外贸部长访埃,并在开罗举办了大型商品展览。就在这一年,中国进口埃及棉花价值1000万英镑,并用现汇支付590万英镑。这是埃及历史上最大的棉花出口,也是我国对埃及的极大支持。1956年5月16日,埃及政府宣布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同时与台湾断交。5月17日,中国外交部发表声明,欢迎埃及政府的决定。5月30日,中埃发表联合公报,宣布建交。不久,中国即派出外交部部长助理陈家康为首任驻埃及大使,从此开启了中国同阿拉伯和非洲国家的建交进程。到1966年的10年间,中国先后与埃及、叙利亚、也门、伊拉克、摩洛哥、阿尔及利亚、苏丹、索马里、突尼斯和毛里塔尼亚等10国建交。

中几、中加(纳)、中马建交:许多意想不到

1958年,法国总统戴高乐提出建立“法兰西共同体”计划,要求法国在西非的几个殖民地举行公民投票是否愿意参加“共同体”。当年9月,几内亚唯一投了反对票,塞古·杜尔当选为首任几内亚总统兼外长,同年10月2日宣布独立,成立几内亚共和国。当时作为新华社记者的王殊被总社派往南部非洲国家开展工作,并适时建立分社。1959年3月,王殊受总社委派,去几内亚出席独立后的民主党首次代表大会。会后,王殊采访了杜尔总统,并在几顺利建立了新华社分社。同时,中国政府应几政府吁请捐赠了一千吨大米。杜尔有意同中国建交,但迫于西方压力,犹豫不定。在去美访问一无所获数月后,杜尔派教育部长巴里·迪亚万杜出席我国国庆活动,并授权他于1959年10月4日同我国签署了建交联合公报。不久,我国即派柯华任驻几内亚首任大使。

1960年9月,杜尔应国家主席刘少奇邀请访华。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位非洲国家元首访华,受到中国党政高层领导的高度重视。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分别会晤杜尔,进行了长时间的友好交谈,还签订了《中几友好条约》和两个经贸协议。这次访问有个细节很值得玩味:周总理同杜尔会谈时,服务员将一盘圆圆的新鲜可可果摆在杜尔面前。杜尔十分惊奇:难道中国也产这种果?这个惊喜的导演不是别人,正是柯华大使。为了让非洲贵宾到中国后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他特意买了一箱可可果带回国内。杜尔受到如此细心热情的招待和大小国家一律平等的尊重,使他更认定了中国是非洲人民最可信赖的朋友。

后来,柯华把一部分可可果送给云南西双版纳植物研究所试种,获得成功。当非洲使节去云南旅行时,意外地尝到了可可果,其欣喜之情可以想见。

1960年7月1日,柯华作为中国政府代表出席加纳共和国独立庆典。庆典结束后,恩克鲁玛总统接见了柯华,并坦言:发展两国友好关系的最好办法是互设大使馆。柯华虽有预感,但没想到总统如此坦诚直率,便问道:“阁下认为什么时候合适呢?”“Immediately(立刻)!”柯华立刻答应。当晚,总统派外交部长阿·阿杰伊到柯华所住的旅馆商谈建交事宜。柯华建议外长先草拟一份建交公报稿,外长顺手从桌上的报纸撕下一段空白边条,不到10分钟,公报草稿写就了,可见他是胸有成竹。柯华看后,提出增加一句:加纳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外长表示完全同意,唰唰唰一字不漏地加上了。当场,二人就在这报纸边条上签了字。然后,阿杰伊带走草稿,回去打印成正式文件。双方同时商定,1960年7月5日,两国在各自首都同时宣布中加建交。

从表面看,中加建交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实际上它是经过了几年的酝酿,中间经过了许多人的艰辛努力,才出现这一“奇迹”。中国首任驻加纳大使是黄华。

1960年9月22日,马里共和国宣告成立。周总理接到马里独立的电报后,即派柯华作为特使,去马里参加独立庆典,并相机推动建交事宜。当时,马里怕在联合国拥有席位的台湾当局对它申请加入联合国行使否决权,对马里独立不利,故在与中国建交问题上未明确表态。9月29日,联合国接纳马里为联合国成员。10月4日,马里总统致电周总理,声明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愿意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不同台湾当局建立外交关系。国内立即将此情况电告柯华。同时,新华社立刻派王殊打前站。王殊抵达马里后第二天总统接见了他,说马里独立后,受到很大压力,经济困难,但决心维护民族独立。马里对中国怀着友好感情,愿意立即与中国建交,希望尽快派代表来谈。当王殊提及有台湾代表在马里活动时,总统明确表示“立即赶他走”。王殊表示,立即返回几内亚,向柯华大使报告。

10月22日,王殊随柯华第三次来到马里。10月24日,凯塔总统接见柯华。随后,柯华同马里外交部秘书长举行会谈。秘书长表示,对于中马建交问题,请阁下给我写封信,我给你回信,双方交换信件,就构成了我们两国的建交协议。明天上午10时,我们交换信件。25日上午10时,柯华按时来到总统府,凯塔总统在大门口迎接他。双方交换信件后,进入谈判阶段,很快达成一致。签字仪式非常隆重,马里政府所有高级官员都出席了。随后,双方商定10月27日格林威治时间13时,在北京和巴马科同时发表两国建交公报。

不久,早年曾任冯玉祥将军秘书,后任新中国外交部办公厅副主任的赖亚力出任中国首任驻马里大使。

中古建交:《哈瓦那宣言》

1959年1月1日,卡斯特罗率起义军推翻了亲美的巴蒂斯塔独裁统治,建立了革命政府。正像卡斯特罗说的那样:“本国反动派被我们打垮了,美国佬还是不让我们古巴人独立、自由地生活,千方百计要搞垮革命政权,我们只好奉陪到底。”原来,胜利不久,卡斯特罗总理即去美国访问,但艾森豪威尔总统没有接见他,只派副总统尼克松同他见面。卡斯特罗很不悦,他明白,美国妄想压古巴新领导人就范,继续像以往那样听命于美国。回国后,他立即下令,没收在古巴的美资企业。关键时刻,苏联和中国都对年轻的共和国伸出了援手。

1960年7月,应古巴邀请,中国派出了第一个官方贸易代表团访古。此前,新华社派出曾涛等人作为非正式的官方代表,已于当年3月抵古,他们为打开中古关系做了许多铺垫。

当年9月2日,古巴政府宣布全国人民大会在哈瓦那革命广场举行。各国驻古使节和代表处人员都应邀出席,曾涛作为中国代表坐在主席台第一排离主讲人很近的地方。

上午11时,卡斯特罗总理走上讲台,发表了著名的《哈瓦那宣言》。这是一篇檄文,矛头直指干涉新生共和国的美国。讲演中,卡斯特罗忽然提高声音问道:“古巴革命政府愿意提请古巴人民考虑,是否愿意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外交关系?”近百万民众挥舞双手吼道:“愿意!愿意!”这时,卡斯特罗把坐在近旁的中国代表曾涛拉上讲台,两人手挽着手高高举起。卡斯特罗郑重介绍道:“中国代表就在这儿。”会场响起排山倒海的吼声和掌声。卡斯特罗举起右手向全体人民宣布:“从现在起,古巴政府废除同台湾国民党的外交关系,台湾代表马上离开古巴。”全场高呼:“中国!中国!”《宣言》中关于中古建交一段文字如下:“从现在起,(古巴)运用它的主权和自由意志向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表示,愿意在两国之间建立外交关系。为此,断绝到今天为止古巴还和台湾——美国第七舰队支持下的傀儡政府保持的关系。”会后,古巴外交部把台湾当局的刘驭万“大使”传至外交部,限令他7天内离开哈瓦那。9月9日,曾涛被授权代表中国政府与古巴政府代表就两国建交的各方面问题举行会谈。经两国政府批准建交文本后,9月28日中古双方同时发表了建交公报。

《哈瓦那宣言》是古巴人民的反帝宣言,也是中古两国人民友好的宣言。中国首任驻古巴大使申健也是一位传奇人物,1938至1947年秘密打入胡宗南集团内部,为我党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后三杰”之一,另二人为熊向晖和陈忠经。申健大使去古巴赴任还经历了一番风险。1960年12月,申健夫妇等5人离京,途经莫斯科、布拉格、苏黎世,于12月27日换乘荷兰航空公司飞机飞往哈瓦那。当飞机飞临哈瓦那国际机场上空时,大雾弥漫,看不到跑道,无法降落。机组人员告知申健一行,只能到备降机场——美国迈阿密机场降落。申健闻听,焦虑万分。新中国首任驻古巴大使出现在敌对国机场,其结果不堪设想。申健大使明确说明飞机不能降迈阿密,同时准备销毁随身携带的文件。荷航十分理解中国大使的处境,决定不改航向,最后在完全看不清机场跑道的危险情况下,凭借地面雷达指挥实行盲降,终于冲出浓雾,安全降落,避免了一场外交麻烦。

中法建交:外交核爆炸

1963年10月21日,法国前总理埃德加·富尔带着法国总统戴高乐的亲笔信,以私人身份访华。事前他曾同我国驻瑞士大使说:“此行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戴高乐。”两天后,周恩来总理会见了这位“特使”。富尔开门见山地说,法国元首戴高乐将军希望同中国领导人就两国关系问题进行会谈,他就是代表总统来的。周总理问,中法建交,法台关系是一个困难,此外还有什么?富尔当即表示,戴高乐总统是以勇敢的精神、历史的眼光来考虑这个问题的。尽管这样做会受到苏美的指责,但法国“奉行独立政策,不需要征求苏美意见,自己可以做决定”。关于建交的具体步骤,他表示,14年来法国一直未承认中国,这是个错误,现在应当由法方迈出第一步。法国准备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承认只有一个中国,但希望中国不要坚持法国先主动同台湾断交。中法两国无条件建交,就意味和等于法国政府断绝同台湾的外交关系。这一表述,实质上是回避公开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和反对“两个中国”。戴高乐不愿意在建交问题上给人以法国有求于中国的印象。周总理明确指出,法国可以从与中国完全平等的地位出发,在以下三种方式中任选其一:(一)全建交方式,如瑞士和北欧诸国那样,先同台湾断交,然后同中国建交;(二)半建交方式;(三)暂缓建交。富尔表示,戴高乐期待法中立即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绝不仿效英国拖泥带水的半建交方式,也不想等待。但周总理明确表示,中法都是有自尊心和奉行独立政策的国家,中国反对“两个中国”的立场是不能动摇的。台湾问题解决前,不能建立外交关系和互换大使,但可以建立非正式关系,如设立贸易代表机构,半官方的、民间的皆可。但由于富尔坚持无条件建交立场,使中法建交谈判陷入僵局。几天后,第二阶段谈判由北京改在上海举行。考虑到中法建交有利于打破美国和国际反华势力对中国的封锁、包围,也有利于反对美苏垄断世界事务的图谋,且有利于发展中国同西方发达国家的关系,中国在坚持反对“两个中国”的原则立场同时,对建交步骤采取了变通办法,即“直接建交”方案:不要求法方先宣布同台湾断交,而是以内部默契来处理法台关系,即双方就法国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中国唯一合法政府并承担相应义务的前提下,采取先宣布建交,从而导致法台断交。富尔见到这一方案,表示可以接受。同年11月2日,中方以“周恩来总理谈话要点”的形式,向富尔提交了中法建交方案稿。周恩来总理和富尔分别在直接建交方案上签了字。富尔申明,他的签字是非正式的,待戴高乐将军最后拍板。戴高乐批准建交方案后,同年12月12日,双方代表在瑞士进行正式谈判。法方代表提出,将原来商定的互换照会改为发表法中建交联合公报或各自发表内容相同的公报。中方为照顾法方意愿,采取联合公报形式宣布建交。公报中应有“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中国人民唯一的合法政府”一句,法方对此措辞难以接受,中方决定删去此句,但中国政府将对外发表上述解释,法方则以默认的方式加以确认。关于互换大使时间问题,法方担心台湾不采取主动断交,导致中方改变初衷,届时不派大使,将使戴高乐在外交和政治上陷于被动。故法方强烈要求在联合公报中写明“三个月内任命大使”。双方商定于1964年1月27日在两国首都同时发表联合公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法兰西共和国政府一致决定建立外交关系,两国政府为此商定在三个月内任命大使。”

次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就中法建交发表声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作为代表全中国人民的唯一合法政府同法国政府谈判并且达成两国建交协议的。”重申“台湾是中国的领土,任何把台湾从中国版图割裂出去或者制造‘两个中国的企图都是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决不能同意的。”

1964年2月6日,戴高乐手谕:“从国际法的观点看,只有一个中国,既然我们与北京政府协议建立正常的大使级外交关系,我们就认为北京政府是中国政府。对我们来说,有理由不承认台北代表机构的外交地位,并尽快向其告知此意。”2月10日,法国政府正式通知台湾当局驻巴黎的“外交代表”:一俟北京外交人员抵达巴黎,台湾外交代表机构就将失去其存在的理由。迫于形势,台湾当局不得不在同一天宣布同法国断绝外交关系,并撤销其驻巴黎的外交代表机构。中法信守承诺,在3个月内任命大使。中国首任驻法大使黄镇于1964年6月2日到任。

中法建交堪称建交谈判艺术的杰作和外交史上的一大创举。它在坚持原则性与灵活性的高度统一方面为我们外交界后人树立了一个极好的榜样;而中法建交的轰动效应更堪称外交核爆炸。

中加建交:“交了美国后院的朋友”

2月是瑞典斯德哥尔摩最冷的月份,使馆区附近的一个公园和一块运动场地是各国外交官们常去滑冰、堆雪人儿、做冰雕或打雪仗的好去处。1969年2月3日,身穿运动服的加拿大驻瑞典使馆参赞埃德蒙背着一双冰鞋,在冰场周围徘徊,明显是在等人。但块两个小时了,他要等的人连影也没有。

埃德蒙略懂中文,此次受命,希望在“不经意”间碰上中国驻瑞典大使馆的外交官,以便传达一条重要信息。可是,没有如愿。无奈,加拿大驻瑞典大使安德鲁决定,让埃德蒙直接给中国驻瑞典大使馆打电话。埃德蒙拨通电话后,一字一顿地对使馆值班人员说:“我奉上级之命,希望同贵馆外交官接触,传达一条重要信息:加拿大政府已经决定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并与之建立外交关系。”与此同时,加拿大外长夏普在议会的一次大会上宣布:“我已经指示加拿大驻瑞典大使馆同中国方面进行接触,转达加拿大政府关于两国在方便的时间和地点谈判两国关系问题的建议。”

当时,中国正处于“文革”期间,经历着与世隔绝的混乱状态;而国际上,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反华势力还十分猖獗。刚上台不久的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在这一时刻,要改变加拿大的对华政策。1968年5月,他在回答报界采访时说:“在对华关系上,加拿大已等待美国15个年头了。”他要干一些“美国不同意,同时也不喜欢的事,就算是老虎尾巴,我也要摸它一下!”

1969年5月20日,中加开始正式建交谈判,共15轮,前后持续一年半。中方代表是中国驻瑞典大使王栋,加方代表为加拿大驻瑞典女大使玛格尔。从第五轮开始,谈判进入对建交公报文稿的讨论。其间,由于加方在1969年底联大表决中国代表权提案时,追随了美国,中方立即做出反应,对中加建交谈判“冷处理”长达5个月,直到1970年6月才又恢复谈判。加方意识到台湾问题确系中国的核心利益,因此建议仿效中法建交模式,只提决定建交和互派大使。中方强调说:“鉴于加方过去关于台湾问题的错误言论,为确认双方的协议立场,以正视听,建交公报在文字上应该明确地体现出建交原则。”玛格尔大使表示,不再坚持涉及“两个中国”“一中一台”的错误主张;但在公报上将台湾问题说成是“领土界限问题”,坚持写“承认而不涉及领土范围”等文字。经中方反复工作,最后双方对建交公报立场逐渐趋同。同年9月17日,在第14轮磋商后双方达成了建交协议。10月7日,第15轮磋商共同确定了建交公报文本。10月10日双方代表终于在建交公报上签字。10月13日,各自在首都同时发表了中加建交公报。

中加建交公报主要内容如下:(一)自1970年10月13日起两国政府互相承认并决定两国建立外交关系;(二)中国政府重申台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加拿大政府注意到中国政府的这一立场;(三)加拿大政府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为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四)两国建交后的6个月内互派大使。公报(二)的“注意到”是加方案中原有的措辞,后被普遍说成的“加拿大方式”。

会谈过程中,周总理考虑到特鲁多政府承认中国所须承受的美国压力,以及其在实行独立外交政策时所显示的抵制美国压力的力量,因此同意在建交公报中坚持“一个中国”原则立场的同时,灵活接受加方阐述的方式,这就是新中国建交史上独特的“加拿大方式”。毛泽东主席得知中加建交谈判达成一致后说,我们在美国的后院也交上朋友了。

加拿大是继英国和法国之后,正式承认新中国的第三个重要的西方国家,也是“文革”期间第一个正式承认新中国的西方国家,影响非常大,被誉为上世纪70年代的“报春花”。此后,不少西方国家效仿“加拿大方式”,陆续与中国建交:同年11月6日,意大利与中国建交;12月15日,智利与中国建交。进入1971年,奥地利、土耳其先后与中国建交。这在国际上掀起了一个承认新中国的高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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