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伯
21世纪是亚洲的世纪,这不仅是因为亚洲拥有世界60%以上的人口和30%以上的经济总量,更由于亚洲是世界上最具发展活力和潜力的地区之一。但我们对亚洲的未来不能采取理所当然的态度。21世纪亚洲在世界上的地位和作用首先取决于其经济表现,但也会越来越多取决于其政治发展,即亚洲能否出现一个强有力的政治中心。这个政治中心可以是一个或几个国家,也可以是地区组织,或二者的结合。
为何中国能够在亚洲发挥引领作用
回顾历史,近代以来,亚洲始终缺乏一个强有力的、能以正确方式引领本地区前进的政治中心。在20世纪,日本有两次机会引领亚洲。一次是在20世纪上半期,日本当时是最强大的亚洲国家,但在军国主义的蛊惑下,日本选择了用武力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最后给亚洲人民带来巨大灾难。在20世纪下半期,日本成为世界经济大国,通过贸易和投资加强了与亚洲国家的联系,但在政治上,日本视自己为西方阵营的一员,是美国在亚洲的主要盟国,加之日本对其侵略历史的反省不够,这样它就没有资格为亚洲发挥引领作用。
冷战结束后,东南亚国家联盟(东盟)在加强自身建设的同时,谋求在亚洲特别是东亚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虽然这是一个中小国家组成的次地区组织,但其决心和想象力值得钦佩。但过去几年,东盟在地区合作中的领导力呈现下降趋势,这既是由于东盟自身能力的局限,也是由于区域内外形势的变化使地区合作的既定进程受到干扰。
正是在此背景下,中国在亚洲的作用更加令人关注。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提供了亚洲经济增长的首要动力。中国近年来明确提出建立亚洲命运共同体,这体现了中国对亚洲未来的愿景和责任意识。中国应该而且能够为亚洲的发展发挥引领作用。为什么这么说呢?
首先,中国提倡和推崇亚洲的主体性,即亚洲事务主要应由亚洲国家和人民来处理,亚洲人民有能力处理好自己的事务。其次,中国的行事方式对亚洲国家具有吸引力,例如:中国主张国家不分大小、贫富、强弱,都是平等的;中国反对在国与国关系中诉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中国在集体行动中强调协商一致,而非老大说了算或简单地少数服从多数;中国愿意在地区事务中发挥领导作用,但中国发挥领导作用的方式是引导而不主导,与有的国家自视为国际事务的唯一领导者不同,中国更主张与其他国家一道进行集体领导;中国不试图推行亚洲版“门罗主义”,不谋求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由于其近代历史遭遇,中国对弱国、穷国怀有强烈的同情心;基于其深厚的儒家文化背景,中国在与他国的交往中重视讲信修睦,鄙视那种背信弃义、见利忘义的行为等等。最后,中国有为亚洲提供公共物品的意愿和能力。尽管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但它正在努力为亚洲提供越来越多的公共物品。随着中国的发展和国力的进一步提升,相信它在这方面会做得更多、更好。
中国和亚洲良性互动才能共同发展
那么,中国对亚洲的愿景是什么呢?中国真诚希望21世纪的亚洲能够摆脱“穷、乱、散”的状况。亚洲需要更多更好的发展以摆脱贫困、实现繁荣;需要解决各种冲突和纷争,维护地区的和平稳定;需要加强合作,使各国在经济和政治上建立紧密而互惠的制度化联系;需要保持文明和文化的多样性。亚洲也对正在崛起中的中国抱有越来越高期待。亚洲希望中国能够提供更多公共物品,从经济到安全,从物质到理念,能为亚洲的发展做出更大贡献;希望中国妥善处理与邻国的分歧和争端,使邻国不担心和畏惧中国的强大;希望中国的改革与发展获得成功,无论是经济转型、环境治理还是制度创新,一个成功的中国是亚洲之福。
我们深知,中国要在21世纪亚洲的发展中更好发挥引领作用,需要成功应对一系列挑战,例如,如何与一些邻国增进战略互信,如何和平解决历史遗留的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争端,如何克服域外大国的制约与干扰,如何增强对亚洲国家具有吸引力的软实力,包括先进而适当的发展和治理理念、良好的制度设计、具有时代性的大众文化等等。中国将在应对这些挑战的过程中不断改造和发展自己,同时也打造“互利共赢的亚洲命运共同体”。
亚洲也面临如何与一个快速崛起的中国相处的考验,例如,如何看待中国力量和影响力的上升?如何面对中国合理的利益诉求?如何看待中国在地区事务中更加有所作为的态势?历史的纠葛,现实的纷争,加上一些外部大国的唆使,使得一些亚洲国家选择经济上靠中国、安全上靠美国,还有极少数国家谋求与区域内外某些国家联手制华。目前中国与一些周边国家关系的困局固然有多种复杂因素使然,但在很大程度上则是由于这些国家对中国崛起心理上的不适和行为上的不智。如果任由当下这种消极趋势发展下去,受损的不仅是这些国家与中国的双边关系,亚洲的合作与发展也会深受其害。
中国的安全与发展立足于亚洲,亚洲的繁荣与稳定越来越与中国紧密相关。中国的崛起正在深刻影响亚洲的面貌,亚洲对中国崛起的反应也会影响中国的外部行为。我们希望并相信这将是一个相互塑造、共同演进的良性互动进程。▲(作者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常务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