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英国历史的钥匙多切斯特遗址考古纪实

2016-06-19 15:35李楠
大众考古 2016年11期
关键词:罗马考古遗址

文 图/李楠

了解英国历史的钥匙多切斯特遗址考古纪实

文 图/李楠

泰晤士河畔的多切斯特(Dorchester on Tames)是英国牛津郡下的一个小村庄,位于牛津城东南1公里处,有居民约1000人。多切斯特遗址地理位置重要、延续时间较长,对理解英国历史尤为重要。有鉴于此,牛津大学开展了“多切斯特研究项目”,开展持续性田野考古发掘和资料整理工作。我有幸受邀于2015年6月28日~7月10日参加发掘和交流。

简史

多切斯特地处泰晤士河冲积平原第二台地上,地势平坦开阔,北部有一些新石器时代和青铜时代遗址,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宗教性遗址被采石场破坏。考古学家根据航片观察,该区域分布有一些环形壕沟和方形圈地。

铁器时代的大多数居址坐落在山上,田野工作开展困难,因此我们对相关情况知之不多。2003年进行的田野调查发现了从青铜时代晚期到铁器时代中期的人类活动遗迹,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这一段时期的空白。

多切斯特在历史上是交通和攻防要地。罗马时期这里建立起村镇,并修建了与北面25公里外的军事营地阿切斯特(Alchester)相连的道路。目前所知,牛津郡内罗马时期有城墙的市镇仅两个,多切斯特便是其中之一。

大约在635年,布鲁因斯(Birinus)在多切斯特地区创立了主教辖区,这是韦塞克斯(Wessex)王国内第一个基督教辖区。虽然主教教区在7世纪晚期时迁移至莱斯特,但在870年时又回归多切斯特,直到英国被诺曼人征服,期间再无变更。

英国早期历史有三个转折点,一是在铁器时代晚期,部落社会的没落与市镇的发展;二是随之而来英国融入罗马帝国的进程;三是410年罗马军团撤出后,早期中世纪社会的发展。多切斯特在三个转折点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故被视为了解英国历史的一把钥匙。

韦塞克斯 西撒克逊人(Saxons)创立的王国,9世纪时统一了盎格鲁—撒克逊时代的英格兰。它的故地集中于泰晤士河上游的盆地,从6世纪后期起向西南方向扩张。向北的扩张遭到麦西亚王国的阻遏,直到韦塞克斯国王埃格伯特(802~839年)即位后才于公元825年摧毁麦西亚的优势地位,这为后来的韦塞克斯国王阿尔弗烈德大王领导下的英格兰的统一奠定了基础。

考古工作

早年的考古工作

20世纪以前,多切斯特遗址上有众多文化遗物被发现,但仅对其进行了粗略记录,并无深入研究。二战前夕,英国考古学家霍格(Hogg)和史蒂文斯(Stevens)两人第一次在多切斯特进行了有正规记录的田野考古发掘,不过范围有限。

多切斯特遗址重要的田野工作开始于1962~1964年。当时,致力于研究罗马帝国的伦敦大学教授谢泼德•弗里尔(Sheppard Frere)对该区域进行了田野发掘,揭露出城址南部的防御设施和部分城内道路系统,认为此处具有浓厚的军事色彩。

1972年和1981年,牛津考古单位(Oxford Archaeological Unit,牛津考古前身)在昆福德(Queenford)农场进行了田野发掘,发现在多切斯特城镇以北约700米处存在着数量众多由晚期罗马人“管理”的墓地。而泰晤士河对岸的一处墓地由于丧葬习俗相似,或许也归属于这座城镇。

近年来的考古工作

虽然多切斯特在英国早期历史上地位重要,但除20世纪70年代初期的发掘规模较大外,其余均是小规模的被动发掘。鉴于这种情况,旨在解决此地区考古学上关键问题的“多切斯特研究项目”于2007年正式启动。

项目最初由牛津大学考古研究所(Institute o f A rchaeo logy, Oxfo rd University)和牛津考古(Oxford Archaeology)提议,多切斯特博物馆在地方上进行了支持。另外,牛津郡建筑和古迹社(Oxfordshire Architectural and H istorical Society)也被邀请为合作伙伴。项目的目的除研究外还兼及田野教学培训任务,发掘者以牛津大学考古专业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当地社区志愿者为主体。

同年7月,项目开始正式田野发掘,主体地点位于明欣游乐场(M inchin)。2001年航片显示,该地点内有一系列作物生长异常,调查表明东南角很可能存在重要遗迹,尤其是地表上的一些曲线疑似青铜时代的环形壕沟。研究团队在该区域内发掘了30米×20米的范围,证实了之前的猜测。环形壕沟暴露出来部分宽达3.4米,深0.8米,内径可达30米。

2008年,研究团队在多切斯特罗马时期城址的西南部进行发掘,发现了一些散布的碎石。这些碎石可能来源于罗马时期的建筑,并用来支撑盎格鲁—萨克逊时期的木质建筑。另外,在发掘区东部边缘发现了一条将罗马城镇一分为二的南北向主路。

2009年在发掘区东部清理了罗马时期道路上的晚期堆积,而西部边界的碎石层在平面上继续延伸。这两条路都被许多灰坑扰动,虽未彻底清理,但年代基本可判断为罗马时期晚段或更晚。

2010年,继续在前几年的发掘区域内展开工作,发现这一区域在罗马时期是用碎石平铺,似乎是作为一个市场或开放的公共场所使用。发掘区西部发现了宽4.5米的建筑遗存,推测可能是建在石子上的木质建筑。这座建筑始建年代并不明确,但它被罗马石圈所破坏,可见之前已经被废弃。

2011年集中清理之前发现的南北向道路和相关遗存。在发掘区东南角、罗马道路旁边有一条壕沟,年代约在公元4世纪晚期,它的出现表明这一区域的整体功能已经改变。

多切斯特遗址地理位置

发掘区全景

2013年的田野发掘仅在发掘区西部进行,发现这一区域被许多灰坑和水沟打破,其中西部的一个灰坑内出土许多重要遗物,如动物骨骼、陶片等。同时,前几个季度发现的房址被清理完毕。这座房址始建年代不早于公元2世纪晚期,经历了多个历史时段,建造方法非常特殊。

2015年的发掘

概况

介绍牌

2015年,多切斯特遗址田野发掘工作由牛津大学的保罗•布斯(Paul Booth)先生主持,发掘区依然位于罗马城址的西南部,面积为30米×20米。田野发掘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发掘人员主要来自牛津大学2015级考古专业本科学生,为期2周;后半部分的工作则由来自附近村庄的志愿者来完成。2015年度发掘目标主要是在已发现的活动面上继续进行清理,试图对罗马时期遗存的堆积过程有更为全面的了解。我仅参与了第一阶段的发掘工作,故仅将此部分情况进行简要介绍。

多切斯特夏季日照时间长,适合田野发掘。但同时此处气候多变,午后多有短时阵雨,晴天时太阳辐射强烈,也为发掘工作带来了不便。每天工作时间大致为上午8~12点和下午1~5点,一周休息一天。与国内的田野发掘相比,这里的人员组织与分配方法较为不同。首先,不使用任何民工,所有体力劳动由老师和学生共同承担。其次,实行“开放式”发掘,6~8名学生构成一个团队,由一位高年级博士生负责指导,分片区进行发掘。

在为期两周的发掘中,我所在的小组主要负责发掘区东部边缘。该区域内有一条南北向的罗马时期道路以及罗马时代晚期的一条围沟。我们揭开了道路上残存的鹅卵石,发现其下有黄色小沙粒层,推测为修建道路的垫土。砂粒层下又发现一条用较小的鹅卵石铺成的道路,走向不明。一上一下的两条道路说明这一地区虽经毁弃和重建,但在罗马时代长时期用作通道,功能和性质未发生根本变化。出土的遗物主要有动物碎骨、铁钉,少量碎陶片以及少量罗马硬币和青铜别针等。在发掘间隙,我们对出土遗物进行了初步清洗和整理。

中外考古实习的差异

从发掘背景、发掘目的、参与人员和日常安排等方面来看,“多切斯特研究项目”与国内教学实习类的考古工地颇为相似。我曾两次参加国内的田野实习发掘,深感中英两国在此类田野发掘中各有特色。

田野发掘的问题意识 得益于完善的资料公开制度,我们在牛津考古学院官网上可查看整个研究计划以及每年度工作总结。研究计划除对以往田野工作和研究状况回顾外,还提出有待解决的具体问题。而每年度的田野工作都试图采用各种手段回答所提出的问题,工作总结时则会提出下一阶段的新问题,所有工作以问题为导向展开。

除此之外,问题意识还体现在发掘理念和方法上。以具体问题为出发点,每年度发掘都有独特的发掘设计。例如,本年度发掘区域东部主要是道路和围沟,活动面较多,适宜逐层揭露。但考虑到深度难以把握,清理前设置了1米宽的探沟向下观察,确认到达新的活动面后再向两侧平推。而发掘区西部以房址、围沟和灰坑等遗存居多,设置1/4或1/2剖面进行发掘。在发掘过程中,老师会有意识启发学生思考不同遗存形成的过程,以及应当针对性地采用哪类发掘方法。

发掘记录的标准化与个性化 虽然多切斯特遗址采用了“开放式”发掘,没有布设任何探方,但每5×5米都设置了控制点。这样一方面避免了探方隔梁带来的不便,另一方面也为绘图和记录提供了参照点,值得我们在田野发掘中借鉴。

在发掘记录方面,多切斯特遗址采用英国普遍使用的“Context”记录系统,这一系统直接服务于“Context”发掘理念,强调考古现象之间的关系,而非单纯的地层关系。这一记录系统的标准化主要体现在现象描述的准确化和记录表格的程序化。

记录表格的程序化这点与国内做法相似,需要填写小件登记表和Context记录表。而在现象描述方面,英国则显得更为准确。多切斯特遗址研究项目对土质、土色、包含物三项有严格的判断标准,如土壤质地分为Loose(松软)、Friable(易散)、Firm(坚硬)、Hard(生硬)、Plastic(可塑)四类,每一类都对应有手感描述,可以参照进行选择。土色描述时除形容性词汇,如棕黄、棕色外还使用比色卡确定不同色号,以达到统一标准。包含物也按照颗粒大小有明确区分。在进行现象描述时需由两人以上共同参照标准完成,避免个人因素造成过大偏差。

2015年度发掘区工作场景

Context记录表中设置的填写项目繁多,除基本信息和现象描述外,还需记录发掘人对现象进行判断。这一部分大多由发掘者自己决定,记录方法多种多样,可通过文字描述、绘制草图甚至粘贴照片的方式来表达;内容也不局限于考古现象,可分享发掘中的经验教训,也可提出新的问题,以备后来者所用。

遗址发掘所设探沟及控制点(橙色钉子)

“Context”(情景)在考古学中指单次地层活动遗存,是田野发掘中可辨识到的最小时间单位。在英国“Context”记录系统中,Context分为Deposit(堆积)、Cut(边缘)和M asonry(砖石建筑)3类,每个Context记录一次,不同性质Context的记录重点不同。以灰坑为例,灰坑“边缘”和灰坑内部“堆积”形成时间先后有别、性质各异,至少需要两张Context记录表。

田野发掘中的Context

遗址上土色描述使用的比色卡

团队协作与师生互动 多切斯特田野发掘的每个小组由1位高年级博士生组长带领6~8名学生组成。组长负责统领小组内所有事务,如分配发掘任务、控制工作进度、协调组员关系等,同时对遗迹现象进行初步判断,引导学生思考并对提出的问题予以解答。工地负责人向每个组长了解每天工作情况,并根据反馈及时调整发掘方法。

这种组织方式有两点好处:首先,方便对学生进行实时指导,分组发掘能够保证所有学生的问题在第一时间得到解决;其次,增强了团队协作意识,分组发掘使得小组成员之间更多是合作,而非竞争。许多田野发掘工作如测量、绘图、清理活动面等都是由多人合作完成的,团队凝聚力强。

在田野发掘之余,项目还为同学们安排了6次讲座,讨论了石器制作、景观考古、文化谱系等研究的最新进展。另外根据田野发掘的需要,对学生进行了一些如考古摄影、使用测绘仪器等技能的临时培训。这些讲座一般在午后工作间隙开始,以谈话方式为主、现场展示为辅,时长约1~1.5小时。由于内容精彩,操作性和实用性强,受到学生们的欢迎。

组长Abbey(左一)指导组员测绘

Nick Barton教授向学生展示打制石斧的全过程

2015年度出土陶片

资料发布与社会参与 在牛津考古学院的官方网站上,我们能够浏览到所有研究项目的详细信息,包括项目计划书、每年度田野发掘的总结以及各种图片影像资料。值得一提的是,每年田野工作结束后都会有相关的报道,信息更新速度非常快,这一点在国内田野发掘中极为罕见。

另外,“多切斯特项目”还十分注重社会参与,在发掘区周围设立了展板,组织当地居民参观遗址,向他们介绍近年田野工作的发现。田野工作本身也向社会敞开,公众可直接联系负责人,满足一定条件即可前来参与发掘,而本年度田野工作的后半部分更是直接由当地志愿者负责,充分体现了考古工作的开放性。然而,这些志愿者在专业知识和基本技能上可能都难以与真正考古工作者相比。如何对他们进行培训和管理,使其在短时间内可以较为正规地开展考古发掘,也是一项挑战。

虽然此次多切斯特遗址的发掘为期较短,但能够明显感受中英两国在田野考古上的差异。这些差异的成因是多方面的,如基本国情、发掘理念、人员构成、学术传统等。有鉴于此,我们应当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积极交流、彼此借鉴,以促进田野发掘和研究水平的共同提升。最后,衷心感谢牛津大学考古学院提供此次交流机会,感谢Jessica Rawson教授在交流期间给予无微不至的关怀,感谢一起工作过的朋友们!

(作者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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