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冤家不聚头

闫岩

吴昊是一家酒吧的老板。这天，他来到三年前曾待过的城市，找一个叫苑小蛮的人。

三年前，吴昊跟同村的一个叔叔到离家三百公里外的城市修桥。那天，吴昊干活时看到桥下一胖一瘦两个流氓正推搡着两个女孩子，气得跑到桥下大吼一声：“臭流氓，快放开她们！”两个小流氓恶狠狠地冲吴昊扑过来，谁知吴昊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放倒在地。

两个小流氓跑了，两个女孩子道谢后也走了，其中一个叫苑小蛮的第二天来找吴昊，送他一个苹果手机。吴昊急忙摆手，苑小蛮却硬塞到他手里说：“拿着吧，我淘汰的。”说完抿嘴一笑就走了。

谁料苑小蛮刚走，那两个小流氓就领着一群人出现了。吴昊拿着一根粗钢筋要和他们拼命，这群人看这架势没敢动手，但那个胖子留下句狠话：“你小子等着！我要叫你滚出这座城！”

这帮人走后，叔叔训起了吴昊：“上了两年武校就想当大英雄是不？赶紧给我回家，别再给我惹出大麻烦来！”

吴昊到了汽车站给苑小蛮发短信说他要走了，苑小蛮的电话立刻打过来，让他留几天再走，她要带他玩几天。

那些日子吴昊不愁吃喝，跟着苑小蛮玩遍了这座城市。可是冤家路窄，有一次，他俩正在咖啡厅喝咖啡，碰巧遇上了那个胖子，胖子叫过来五六个小混混儿，围住吴昊就往死里打。两个人拼力杀出重围，跑回了宾馆。

刚回到房间，就听到一阵“咚咚”的敲门声，苑小蛮往楼下看了看说：“楼下停着我家的车，肯定是那死胖子干的坏事儿。”说着，苑小蛮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说：“爸，是不是你？如果是，我这就跟你回家。”外面那人恨恨地说：“那个穷小子是不是在屋里？快开门，要不我叫服务员了！”苑小蛮说道：“你下楼等我吧，我马上下去，你要是逼急了我，我就从窗户跳下去，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敲门声没了，苑小蛮恋恋不舍地说：“我走后你马上离开，不要去退房，打车走远点找个宾馆住下，再发短信告诉我地址，我随后去找你。”说着话，苑小蛮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百元钞给了吴昊，然后出了房门。吴昊看到楼下停着几辆豪华轿车，苑小蛮上了其中一辆，随后几辆车一起开走了。

第二天早上，苑小蛮跑来找到吴昊，问吴昊老家在哪里，吴昊说是山东聊城，苑小蛮就跟着他到了聊城，租了一套单元房住了下来。这时，苑小蛮才告诉吴昊实情：她爸爸是个房地产开发商，妈妈两年前因病去世，他换了两个女人。苑小蛮除了钱几乎得不到什么，大专毕业后她就开始疯玩儿，从来没想过嫁人，可爸爸非让她嫁给一个朋友的儿子，就是那个胖子，她不愿意。后来她遇到了吴昊，就在吴昊出手相救的瞬间，她喜欢上了吴昊，她想找机会弄爸爸一笔钱和吴昊远走高飞，没想到钱没弄来，却先逃出来了。

苑小蛮捶着吴昊的胸膛说：“傻蛋，我对你这样痴情，你得一辈子对我好，我现在养着你，以后你得养着我。”吴昊感动得一塌糊涂，对她说：“我发誓一辈子对你好，要不，就遭雷劈。”

他俩在一个酒吧里找到了工作，吴昊当保安，苑小蛮当招待员。吴昊心疼地说：“都怪我没本事，让你受苦。”苑小蛮却很高兴：“只要你真心对我，我不怕累，等咱们攒够钱了，就买房子结婚。”吴昊听这话觉得像做梦一样。

苑小蛮从大小姐变成了招待员，她越来越受不了这种伺候人的工作，经常和吴昊拌嘴。半年后的一天，苑小蛮下班后边哭边骂：“吴昊你没出息，窝囊废，你害死我了，让我跟着你受罪，我真想自杀算了。”

吴昊也觉得心灰意冷，就冲动地说：“我本来就是个窝囊废，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你愿意跟着我的。你不愿意可以回家，可千万别自杀，我担不起这个罪名。”

苑小蛮听了这话更不依不饶：“这么说是我害了你？好，我走，再也不跟着你受苦了。”

苑小蛮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到床上说：“这是五万块，密码是我生日，你的救命之情就算还清了，再不欠你的了。”

吴昊以为苑小蛮只是赌气，没想到她这一去就再没回头。他想过去找苑小蛮，可一想到苑小蛮那股傲气，就十分沮丧，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干出个人样来，再出现在她面前。之后，他到了省城一家小酒吧给老板当保镖，老板秦超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兄弟一样看待。后来秦超得罪了人，只好暂时把酒吧交给吴昊打理，带着老婆孩子躲起来了。吴昊把酒吧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和秦超商议，秦超答应以三十万的价格把酒吧转让给吴昊，转让费两年后交清。

吴昊一年就还清了转让费，成了这家酒吧真正的老板。如今，吴昊再也不是那个苑小蛮眼里的窝囊废了。他拿着苑小蛮留给他的那张银行卡，又存进去五万，准备把这张卡潇洒地甩到苑小蛮的手里转身就走，证明自己并不是窝囊废，也算出了一口气。

三年来，吴昊没有苑小蛮的任何消息，但他相信一定能找到苑小蛮。

这天，吴昊走进一家饭店，边吃饭边和同桌的男人聊天：“大哥，这儿有一个姓苑的房地产老板，你知道吗？”那人马上回答：“苑士杰吧？知道。”吴昊一喜：“那他家有个女儿你知道吗？”那人瞅着吴昊笑了：“你是来应征的吧？”吴昊问：“应征什么？”那人说：“我以为你是看了报纸上的征婚启事来应征的呢。”吴昊急着问：“他女儿征婚？”那人说：“是呀，他女儿以前挺漂亮的，可不知道怎么就疯了，他爹在报纸上登了征婚启事，承诺谁肯娶他女儿，陪嫁一个公司。”

吴昊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他打听到苑家的地址，直接找到了苑小蛮家里。

开门的是一个阿姨，吴昊问：“这是苑小蛮的家吗？我是她的同学。”阿姨刚点头，一个女人就披头散发地从卧室里跑出来了。吴昊眼一酸，冲上前拉住苑小蛮的胳膊问：“小蛮，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苑小蛮认不出吴昊，从卧室拿出一把剪刀向吴昊扑过来，阿姨赶紧挡在前边说：“小蛮乖，他不欺负你，你不要胡来。”

吴昊拉开阿姨说：“我不怕，小蛮不会扎我的。”

这时苑小蛮笑着点头说：“对对对，我不会扎你，我喜欢你。”阿姨却说：“她有病，一阵一阵的，你还是离她远点吧。”苑小蛮也跟着说：“对对对，我有病，你得离我远点。”说完，苑小蛮就回了卧室关上门再也不出来了。

阿姨是苑家的保姆，她招呼吴昊坐下，向他讲起了三年来的事。苑士杰知道女儿和一个农民工私奔了，自然非常生气，到处找他们，还在报纸上登了寻人启事。可半年过去了却毫无音信，后来，小蛮的后妈试着给小蛮发了一条短信，说她爸出事了，让她尽快回家。没想到，小蛮真的就回来了，可见苑士杰没事，马上就要走。苑士杰就夺了她的手机，断了家里的网，还派了两个人在家门口守着，不准她出门，一直劝她嫁给小胖。小蛮死不同意，有一天突然疯了，乱摔东西，见了男人就脱衣服，苑士杰只好把她送进精神病医院。她到了那里也不肯吃药，到处乱跑，还跑丢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小蛮自己回来了，还是疯疯癫癫的，一直到现在。

吴昊听得心惊肉跳，他回想起苑小蛮和他吵架后把银行卡扔在床上的情景，他恨自己笨，怎么没看出来这是她故意的呢。他问阿姨：“征婚启事的事儿是真的吗？”

阿姨说：“是真的，但小蛮见谁咬谁，有一次还拿剪刀扎了人，所以谁也不敢来应征了。”

吴昊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下来，他对阿姨说：“你给小蛮爸爸打个电话吧，就说我是小蛮的同学，愿意娶他的女儿。”

苑士杰很快回来了，看到吴昊直接问：“你是小蛮的同学？愿意娶小蛮？”吴昊坚定地说：“是的，我愿意。”苑士杰问：“小蛮疯了你知道吗？”吴昊说：“我知道，但是我在上学时就爱她，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苑士杰说：“那好，我承诺陪嫁一个公司，我绝不食言。”吴昊却拒绝了：“我不要你的公司，我只要你让我带走小蛮就行了。”苑士杰不相信地问：“你真的什么都不要？你不会是个骗子吧？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惹的……”吴昊苦笑着摇头说：“叔叔你太夸张了，我就是喜欢小蛮，如果她好好的我还娶不到她呢。”

吴昊在苑家住了几天，得到苑士杰的同意后，把小蛮带回了济南。吴昊又高薪聘请了一位经理照应酒吧，自己天天在家里照顾苑小蛮。虽然苑小蛮疯疯癫癫不认识他，但晚上吴昊抱着她时她总是很乖，吴昊就趁这个机会给小蛮讲他们以前的事儿。

转眼过了半年，这天吴昊刚买菜回来，酒吧就打电话说有急事要他去一趟。他匆忙去了酒吧，处理完事儿又匆忙赶了回来。刚一进门，一股香味向他扑过来，只见小蛮正笑盈盈地端着一盘菜冲他说：“老公，这半年来你照顾我辛苦了，今天本宫亲自下厨为你做了几样小菜，不知是否可口？”吴昊呆呆地望着小蛮问：“你不疯了？你好了是不是？”小蛮放下菜上前打了他一巴掌说：“傻蛋，你才疯呢。”

接下来，小蛮向吴昊讲起事情的经过。当她看到爸爸出事的短信后，就故意和吴昊吵了一架，宁让吴昊伤心也不想让他担心。可回到家知道受骗后却被软禁起来，小蛮不想嫁给小胖，想来想去就只有装疯卖傻。后来在精神病医院她终于找到机会逃跑了，她去聊城找吴昊，谁知吴昊已经不在那儿了，手机号也换了。找了半个月也没见到吴昊，她只好回去。后来，苑士杰竟然在报纸上登了征婚启事，还承诺谁娶小蛮就陪嫁一个公司。她跟她爸赌气，心想，疯得越厉害，爸爸就不会逼着她嫁人了。她越装越像，谁来她就咬谁，有一次一个男人想占她便宜，她就拿起剪刀给了他一下子，心想：“反正我是疯子，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吴昊问：“既然你是装疯，怎么我去你家时，你不认我？”

苑小蛮接着说：“当时，我听到是你的声音就往外跑，我看到你的一瞬间根本不信，当你站在我眼前叫我时，我才信了，我躲到屋里大哭了一场。我想了又想，我不能就这样认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来的目的，我就继续装疯了。”

吴昊想到自己去找她的真正目的，愧疚地哭了，他哭着哭着就笑了，他笑着问：“那你现在明白我的爱了吗？”

小蛮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她哭着说：“要是不明白，我就疯一辈子。”

屋内，俩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不知道的会以为他们真疯了。

选自《民间文学》2015.11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