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国
这天早朝,赵匡胤又是几次欲言又止──从人家孤儿寡母手中夺得帝位,他纠结啊!
群臣虽然明白皇上心事,却不知如何劝说。忽然,文臣梁周翰说:“陛下,臣近日闻得一故事,愿与陛下分享:某君一日远行,口渴,遂到一农家借水。只见此家仅一人,酣睡床上——其实已亡故,遂叫喊。亡人应声而起,并叩头请罪,出酒肉待之。酒足饭饱后,此君来到村外,见一高台,方正稳重,芳香四溢,遂跳上休息。少时,一农人却见台上紫云笼罩,金光闪闪,跑去一看──天啊,台上安卧一条金龙!”
赵匡胤以为梁周翰是在给他找乐子,笑说:“爱卿,谢谢你的美意。”
“各位,此君为何能唤醒死人?金龙为何现形高台?此君何许人也?”梁周翰“噗通”落跪,“能让人神共听、金龙现形者,除却天子还有何人?各位,此君就是今天的圣上啊!”
群臣这才明白过来,“噗通通”跪下,高呼:“陛下真龙天子,陛下坐天下乃天命……”
“梁爱卿说的是朕之事,朕却不知!”赵匡胤严肃起来,“此类拍马溜须,不可再为!”
不久,赵匡胤带着文武大臣来到他亲自主持重修的丹凤门参观。就在赵匡胤啧啧称赞的时候,梁周翰捧上一个折子说:“陛下,请看微臣之《丹凤门赋》。”赵匡胤接过,展开:
“巍巍兮若泰山峰,荡荡兮如东海涛。承山之仙骨,接水之灵秀。聚天地凛然正气,集人间浩然大爱。丹凤门楼兮巍峨,吾皇万岁兮功殊。丹凤门楼秀千秋,吾皇恩德泽万民。念天地之悠悠兮叹丹凤之赳赳,幸黎庶之洋洋兮拜皇恩之荡荡。民之所福,赐之于皇……”
“梁周翰,朕前次已告知于你,拍马溜须、讨好媚上之事,不可再行!你……”赵匡胤将折子一丢,拂袖而去。
转眼十年过去了,大宋朝在赵匡胤的治理下一片繁盛,百姓生活更是超过以往任何时代。然而就在这年夏,黄河濮阳段决口,十多万人丧生。几天后,当赵匡胤得知决口被堵上时(为此当地又付出了近千人的生命),很高兴,决定在决口处立碑刻石,以记述朝廷抗灾之功和皇帝的爱民之怀。谁来起草碑文呢?赵匡胤看了看梁周翰:“梁爱卿,此事非你莫能了。”
“陛下,恕臣不能从命!”梁周翰高声说,“臣未闻尧舜禹汤有立碑自美之事,唯闻秦皇凡巡游所至皆刻石自诩之行。今次黄河决口,万民遭殃,生灵涂炭,如此天灾,陛下有何喜悦之情?况且,今次决口皆因近年朝廷不事治理所致,如此人祸,陛下有何言功言德之理?如此丧事当做喜事办,情何以堪?天理何堪?”
赵匡胤猛拍龙案:“大胆!拖出去,斩!”
“陛下,杀臣之前请容臣再问一言:陛下可曾记得,当年朝堂上那所谓‘唤醒死人和‘睡龙台?可曾记得,丹凤门前《丹凤门赋》?可曾记得,陛下之言?”
“这……这……”赵匡胤吱唔着。
“自那两番受陛下教诲之后,臣发誓再不言一句溢美之词,不做一件拍马之事。谁曾想,曾经最恨拍马溜须的陛下,今日却杀抗拒拍马溜须之臣,何哉?居功自傲好大喜功耳!如此,岂不惧后人不齿?史官何在?梁周翰死矣!”梁周翰说着就大踏步向殿外走去。
“慢……慢!”赵匡胤急忙叫住梁周翰:“梁爱卿,朕错矣!朕这就下旨:自今往后,我大宋千秋万代,历代君王,绝不可杀一个文仕谏臣!”赵匡胤一声长叹,“朕每每以先贤自况,以昏君为镜,不想今日也险酿大错。何哉?梁爱卿所言极是:居功自傲好大喜功耳!”
群臣落跪,山呼万岁。
“众爱卿听着,国家愈繁盛,其君其臣愈易骄淫,而百姓定会身在盛世生不如昔!如此,焉有不亡之理?”赵匡胤走下銮座,向梁周翰一鞠躬,“依卿看,此事当如何是好?”
梁周翰泪流满面:“陛下,立碑记功不若降哀悼之文,刻石颂德不若颁罪己之诏。”
赵匡胤连连点头,命梁周翰立即起草《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