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
《苦水玫瑰》是一本散文集,有一朵殷红的玫瑰开在封面上。但我猜想不透作者为什么取名叫“苦水玫瑰”,是什么意思呢?我那时学识浅薄,只知道有红玫瑰、白玫瑰,没见过的就是苦水里的玫瑰。
幸好作者有段话:“甘肃临洮苦水,水涩。这个地方盛产一种极美的玫瑰,但是这种玫瑰离开苦水,就不能活。我想到了中国人,中国的读书人,我父亲,我自己。”作者说她乡村的经历就是一种苦难的历程。她似乎在苦水里深深浸泡过。实际上,她的经历差不多也是我们60年代人的经历,比如,霞与小风歧视我们,比如铁旦被“革命”……村庄的人和事,土地和农民的命运与呻吟,作者用着良好的感觉,纤细、细腻的描写着,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手法上尽管有着传统的白描,却不陈腐。她没有写得大义凛然,充满哲思,文风也不像当年红火一时的“小女人”散文。她是智性和朴素的。乡村生活的背景,加上她后来学到的很好的精致的文化感,使她对乡土的记忆与描摹盈盈实实,清晰得如一幅乡村版画。
这样,我们就会看到夏天里:“盘髻的母亲跪在河边或蹲在河边……右手将棒槌高高地扬起来又落下去,于是一声一声梆梆的声音就接连不断地传出来。”(《棒槌》);还是在美丽的夏日,她看见奶奶和爷爷相遇在山地:“八旬的爷爷正摘着早熟的爬豆,他的高高的微微弯曲的身材,在慢慢地移动……我指给奶奶。而奶奶浑浊的盈满泪水的眼睛茫然地往前看了看,平淡的语气像是说不相干的人”(《美丽的夏日》);她写村子里的井宽“挑着粪箕,一摇一摇地走在前面。腋下夹着长把的粪勺、用齉齉的声音……”“曾有一个很老很老的女人,靠着井宽家门口的石墙,说了一句歌谣,吓得我们四散奔逃。她说:死了好,死了好,死了穿红袄。”(《井宽》)……这样的文字平淡,甚至有些浅白,但却有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和忧愁。也正是在这种哀伤里,她一点一滴地参悟着人生的道理:“推碾子不一样,一圈圈地转着的,是同样的路,永远也不能走完。那是最绝望的事情。”(《碾子》),“天底下的老百姓就像灰灰菜,种,长;不种,也长。”(《遍地的灰灰菜》)
我们的记忆大都顺水流走,或者被水淹没了,但她不。我想,这可能是“苦水”的原因,试想,湿淋淋地从苦水里绽放出来的玫瑰能够放肆地妖艳吗?说实在地,她的这些文字,笔触浅显,却是凝重的,她的“苦水玫瑰”系列是可以当作一个村史或一个家族史来读。尽管有些篇章写得还不是很到位,有些轻飘,但文字的品质却兀自地摆在那里。读到这里,才让人想起作者是个女子。而在这以前,我一直认为她是一个调皮的男孩呢,尽管作者的名字里面有一个“艳”什么的。
一朵苦水玫瑰,一朵野玫瑰——后来,我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走到了甘肃,即作者所说的那个盛产苦水玫瑰的地方。但我还是没有亲眼看到“苦水玫瑰”。不过,我相信这玫瑰肯定是有的。我没有看见,一来可能是我去的时候节候不对;其二,是因为这种玫瑰可能只生长在作者的心坎里面。人们对事物的印象殊深,但向来也有着别人能够感觉得到,思想却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