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万女性消失,我们却只担心“光棍危机”

2016-06-15 01:27本刊编辑部
新传奇 2016年10期
关键词:性别比光棍女婴



四千万女性消失,我们却只担心“光棍危机”

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后,一些人受重男轻女观念的影响,在性别上直接选择将女婴流产。于是发展至今,在中国,有四千多万女性消失了。

在正常状态下,人类的出生性别比在105-107范围内。根据2005 年1%人口抽样调查数据,我国的出生性别比为120.5,其中第二胎、第三胎、第四胎、第五胎的出生性别比分别高达143.2、156.4、141.8、132.8——而与这畸形的出生性别比相伴的,是同样失衡的婴孩死亡率性别比。

畸形的出生性别比数字背后的直接原因,是以性别选择为目的的流产、遗弃女婴、对女婴出生的瞒报。其中,性别选择性流产是最主要的直接原因。而导致婴孩死亡率性别比畸形的直接原因,则是男婴与女婴在获得营养和医疗上的不平等:男孩比女孩更容易获得更好的营养、更及时的医疗救治。

——这一切背后的根源,则是根深蒂固的性别偏好与性别不平等。

流产、到遗弃与死亡、到医疗和营养上的忽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一串数字,都是带血的。然而在这血淋淋的数字面前,当我们谈起这些“消失的女性”,关注点又是什么?

生育观、生命观的扭曲

女性的消失,离不开计划生育的影响。而计划生育的影响,很多人会谈到中国人口结构的扭曲,老龄人口过多,少儿人口太少等等。这其实只是冰山一角,计划生育最大的伤害是对中国人生育观、生命观的扭曲。现在我们明显看到,80后、90后比70后的生育意愿更低,原因就是中国在计划生育环境之下给人民的宣传也好,影响也好,使群众的生育观已经改变,过去80年代会觉得生一个很难接受,现在大家觉得生一个很正常,两个反倒太多了,养不起。

甚至我们看到,很多00后的小朋友,会反对父母要弟弟妹妹。其实,越是这种孩子,越需要一个弟弟妹妹让他学习爱。有了弟弟妹妹会让他学会去爱别人,而不是像过去独生状态下只接受父母家人的爱。没有爱的能力是一个很可悲的事。

除了生育观,还有就是生命观的扭曲。

中国人整体对生命缺乏敬畏,视堕胎为家常便饭,根本不考虑对胎儿生命的剥夺是多么残酷的罪恶。中国是全世界堕胎的重灾区。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保守估计,全球每年堕胎总量超过5000万。其中中国堕胎的数量大约在四分之一。

根据卫计委统计,1991年人工流产数量达到1400多万,最近每年大约在六七百万,但是实际上,考虑到统计的不完全,以及更多药物流产未被统计,实际堕胎的数量远远高于1000万。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数字,我们在积累多大的罪恶啊。

有关部门为了控制人口,控制生育,不光是鼓励,甚至是强迫怀孕妇女堕胎;整个社会对堕胎问题的关注也不够,相关的教育也不够,甚至很多堕胎机构用虚假的谎言欺骗堕胎者,把堕胎说成很简单轻松的事。

而事实上,调查发现,堕胎对一个女性身心的伤害是巨大的。不光是可能造成不孕,更重要的是,我们说母子连心,尽管那个生命还很幼小,但是已经是一个宝贵的生命。

杀死自己腹中的胎儿对女性心理上的伤害远远大过身体上的伤害,尽管在最初可能很多人还没感受到。《日内瓦宣言》1948年版第九条中,明确表示人类生命从受孕开始,这已经是一个医学上的共识,可惜中国人很多对此还没有充分认识。《北京孕事》一文里写到一个男人,他谈起堕掉的女儿口气非常轻描淡写,“啥生命啊,那就是一包水!”

这种对生命敬畏意识的缺乏和对堕胎的不以为然导致堕胎现象越来越严重。

最近几年出现一个堕胎低龄化的新趋势,在校的大学生甚至中学生,越来越多年轻的女孩子成为堕胎的生力军。对于这个现象,我们的政府、学校都难辞其咎,因为我们在避免堕胎的教育和服务上都做的很不够。

光棍危机下的畸形视角

在生育和生命观的扭曲下,大众和媒体的视角有时也会不约而同站在一起,如我们经常在报纸上看见这样的报道:

“农村男孩结婚有多难?

“中国光棍危机2020年或全面爆发:单身男性上千万”

“我国性别比例失衡全球最严重存3000万剩男风险”

“光棍”危机大于“剩女”问题大大增加社会不稳定风险

……

在这套话语逻辑里,性别比畸形之所以是问题,是因为有一部分男性娶妻难,导致“剩男”“光棍”的大量存在,对于社会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潜在不稳定因素。在这套话语逻辑里,女性的存在仅仅是工具性的——她的身体之所以被需要,在于男性有对于性与婚姻的需求,在于国家有维护家庭与社会稳定的需要。

然而,出生与死亡性别比失衡值得关注,不是因为在平衡状态下男人都能娶上老婆社会不出乱子,而是因为女性同样是人——她的生命与康乐同样该被捍卫。换言之,就算没有“剩男”危机“光棍”风险,性别比畸形本身与这畸形中折射的结构性性别不平等与对女性的戕害本身就值得高度重视与反思。

可是,那些“消失的女性”,对她们作为人的命运与权利本身的关注,在如今的话语讨论中,再次消失。

不仅如此,性别比失衡往往伴生着人口买卖——一部分男性于当地娶不到老婆,就只能去外地、或是外国(例如越南)买。2014年曾有过一条热点新闻“邯郸百名越南老婆集体失踪”,报道的副标题是“家人怀疑遭遇骗局警方立案侦查”——通读全篇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本地媳妇太贵了、只能去娶越南媳妇、倒霉老乡遭遇骗局”。

“本地媳妇太贵,越南媳妇便宜”,在这样的叙述里,女性的身体成为了明码标价的货物。而在这些对买卖妇女的报道叙述里,我们看到的是“本国姑娘不够分,不买娶不上老婆可如何是好”,在这样的思路里,女性的存在同样是工具性的:她能被用来生育、能被用来生产。

与性别比失衡、性别偏好、性别选择紧密相关的另一个问题是遗弃女婴。女婴遭弃的新闻,年年都有、屡见不鲜。这些女孩被遗弃在厕所、商场、菜地、火车站……其中活下来的一部分中,有些会被跨国收养。

近期一条新闻,报道一位被美国夫妇收养的女孩,回南京寻亲。全篇新闻的落脚点,在女孩不忘“中国根”,文章写得“温情脉脉”,对女孩父母在第一胎生下女儿后,为生男孩而遗弃第二胎女婴的行为,以及这背后折射的根深蒂固的性别偏好与不平等,一笔带过。

正如前文所说,根据2005年数据,我国的婴儿出生性别比,在第二胎、第三胎时达到峰值。实际上,从1982年到2005年的人口普查数据看,我国的婴儿出生性别比,在第一胎时,其实皆趋于正常水平,在第二胎后,则稳步升高。这背后,折射出的,恰恰是某种近似于“不生出男孩不罢休”的执念。

与“一定要生男孩”紧密关联的是根深蒂固的“养儿防老”观念:儿子常常被视为年老后唯一的保障和依靠。

而“养儿防老”的根源,则是父权制下的婚姻与家庭制度。从这个意义上说,从被遗弃的第二胎女婴、从畸高的第二/三胎出生性别比、从“不生男孩不罢休”的执念中,我们该看到的,是诸多需要考量的现实决策性问题:是老年人口的社会保障与福利制度、是女性的财产与继承权的保障与实践,甚至是全面开放二胎后,对出生性别比可能产生的影响与应对措施。

是严谨审慎地直面问题,而不是用虚假的“温情”掩盖问题,不是用面目可疑的感动,将鲜血包裹成鲜花。

女性消失了——这本身就是问题,而不是因为她们的消失,对一部分男性与社会本身产生了负面影响,才成为问题。

女孩不够为何还会多“剩女”

然而,为什么适婚的男人数量多于女人,我们的社会却还在一如既往地重复着“剩女”的话语?女人真的会因为出生性别比居高而能在婚姻市场中占到好处吗?

很多男性在婚姻市场上会有强烈的双重标准,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聪慧风趣漂亮赚钱之外还要扫地洗碗做饭看娃,一边说男女平等,一边要三从四德。

某专家曾采用了经典的对比方法进行研究——同样都是日本和韩国的男性,一组人在原籍生长,一组人从小移民到美国。文章发现从小就移民到美国并接受西方更“现代”性别和家庭观念以后,“剩男”和“剩女”的比重都大幅下降。文章讨论说,如果男性不愿意共同分担家务劳动,那么婚姻对男性从需求角度回报大幅降低,他们则宁可选择单身。

所以,当男性在特定成长环境里形成的对女性的看法,和现代女性自己要选择成为的角色不能均衡搭配的话,“剩男”“剩女”现象就特别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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