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 钱

张玮

韩家庄的王老太这天早晨出来买豆腐，看到卖豆腐的赵老喜，就开玩笑说：“到家喝一壶吧。”赵老喜是东庄的，与王老太早就熟悉，他笑呵呵地说一句：“到你家喝一壶，还不得把我的豆腐都给留下呀。”

两人正在打嘴仗，一个骑车路过的中年人对赵老喜说：“关于占你地的事，咱晚上再商量吧……”中年人说完骑车走了，赵老喜却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给王老太付了钱，敲着梆子就走了。

中午，王老太拿出钱包来查看钱时，突然惊叫起来：“我钱包里的钱咋多了？”儿媳喜梅听后赶过来问道：“什么钱多了？多了多少？”王老太数数钱包里的钱说：“我钱包里总共有20元钱，买了5块钱的豆腐，咋还是20块呀……”喜梅听后笑道：“多了总比少了好……”王老太把眼一瞪：“好什么好！”

王老太分析来分析去，最后确定：这多出来的钱，肯定是赵老喜一时马虎，把20元整票找成了零钱，又原封不动地给了王老太，王老太当时没数就掖进了钱包，结果就出现了这情况。

喜梅明白了原因后，嬉笑道：“嘿，想不到您老还真发了笔小财。”王老太把脸一沉：“什么财不财的，我在想，那个赵老喜还蒙在鼓里，咱不能做这昧心事。”喜梅说：“要怪就怪他自己。”王老太不满道：“你和你男人一个德行，就知道见财眼开！”说完，又吩咐说：“喜梅，你骑车把钱给送回去。这赵老喜做豆腐可是小本经营，他从东庄骑着三轮车到咱这里来卖豆腐，容易吗？咱不能亏了他。等人家发现了找上门来，就不好看了……”喜梅撅起嘴道：“现在这世上哪还有您这样的好人呀，要送也行，我现在还有事，等忙完了就去。”

下午，喜梅回家了一趟。王老太问：“你什么时候去还赵老喜的钱？”喜梅不耐烦地说：“我这不是正忙着吗，等忙完这阵我就去。”说完又急匆匆走了。王老太坐在门口，用怪怪的眼光看她。

喜梅再回家时，发现王老太不在院里了。她逐个屋去找，各屋都找遍了，仍然不见王老太的影子。喜梅有些着急，邻居家都问了，还是没问到。突然，一个念头冒上来：“老太太会不会到东庄去还赵老喜的豆腐钱？”这个念头一冒上来，喜梅就有些担心起来，东庄离她们庄有5里地，老太太连车都不会骑，步行着去，万一累出个好歹咋办？喜梅想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拉出电动车就想到东庄去。

正在这时候，喜梅的手机响了。喜梅一接，就听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你家老太太在我家呢，你们要想接回去，也行，必须让那个陈大发把欠我的15000千块钱给我送来……”喜梅一听不对劲，赶忙问道：“你是谁？我婆婆怎么在你家呢……”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喜梅再拨回去，却打不通了。

喜梅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给丈夫陈大发打电话。她焦急地说道：“大发，不好了，咱妈被绑架了，你快回来吧……”陈大发正在镇上带着一个建筑队给人盖民房，听喜梅这么一说，立刻火冒三丈起来：“究竟是咋回事？是哪个乌龟王八蛋绑架了咱妈？”喜梅着急地回道：“电话里说不清，你快回家吧！”陈大发立刻答道：“好，你在家等着我……”

不到半个小时，大门外就有了车响。喜梅跑出去一看，陈大发已从车上下来。喜梅迎过去，赶紧给他说了那个陌生电话的事。陈大发听后，铁青着脸骂道：“肯定是那个赵二奎干的，这个瘪犊子，不就是欠他几个工钱没给嘛，他竟敢绑架咱妈，看我怎么收拾他！”喜梅吃惊道：“哪个赵二奎？”“还能有哪个赵二奎，就是东庄那个卖豆腐的赵老喜的二儿子，我欠他几个钱，想不到他竟使出了这阴招！”陈大发气咻咻地说完，立刻吩咐喜梅道：“走，快上车！”喜梅紧张地问：“到哪里去？”陈大发口气坚决地说：“找他老子去呀！”

陈大发开车载着喜梅，很快来到了东庄赵老喜家门口。一进门，就见赵老喜正忙着喂鸡呢。看到突然出现的陈大发两口子，赵老喜显得很吃惊，愣了愣才问道：“你们……来干什么？”喜梅张嘴说道：“找我婆婆呀，我婆婆呢？”说完，她的眼睛四处乱看。想不到，赵老喜脸上堆笑说：“她已经走了呀，还是我叫我家老二开车送回去的呢。”说到这里，赵老喜停了停又感慨道：“你们说说，为了5元钱，这老嫂子竟走老远路给我送家来，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人呢……”

赵老喜正喜滋滋地夸奖呢，陈大发沉不住气了，瓮声瓮气地回一句：“你儿子根本就没把我妈送回家，他把我妈绑架了！”“啊，什么？绑架了？”赵老喜一听，头都大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呆呆地望着陈大发，有些不相信。陈大发给他说了陌生电话和欠钱的事，赵老喜听后不由得大骂道：“我就说嘛，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我还没发话，听说你家老太太来还钱的事，就主动争着要用自己开的出租车免费去送老太太，原来他知道了老太太的身份后，早有坏主意呀！这个混账东西，欠几个钱也不能用老人要挟呀，这不是犯法吗……”

原来，王老太在家等着儿媳喜梅来给赵老喜送豆腐钱，喜梅借口忙没有来送，王老太觉得这是喜梅有意在拖延，目的是不想退钱。一气之下，王老太就步行着来到了东庄，见到了赵老喜，说明了情况。赵老喜一听大为感动，在家泡了壶茶正招待王老太喝茶呢，想不到在县城跑出租的二儿子回来了，听了父亲对王老太的介绍后，就主动表示要用自己的出租车去送王老太，想不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赵老喜对陈大发乞求道：“大侄子，你们千万不要报警呀，你放心，这事由我来处理好了，我保证让你家老人平安回家……”说着，赵老喜拿出手机来给儿子打电话。可是不论他怎么打，手机里总是提示对方关机。赵老喜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看到赵老喜的样子，一旁的陈大发提醒道：“大伯，你不要着急。你仔细想想，赵二奎在县城里开出租车，平时他有没有落脚的地方？”陈大发这一提醒，赵老喜立刻恍然大悟道：“有、有、有，我知道一个地方，咱立刻去那里！”

陈大发开车带着赵老喜和媳妇喜梅，很快找到了县城边上一个叫陈家洼的地方。在一条小巷里，他把轿车停了下来。为了防止意外，陈大发和喜梅没有下车，只让赵老喜一个人下了车。赵老喜来到一处庭院前，对着两扇紧闭的大门急不可耐地咚咚咚敲起来。很久才听到里面有动静，接着是大门打开的声音。就听有人问道：“爹，你……怎么来了？”赵老喜嗓门很大地回答道：“你都快把我气死了，我能不来吗……”

陈大发和喜梅听了，立刻从车上冲下来。门口正和父亲对话的赵二奎一见，立刻变了脸色。陈大发一看到赵二奎，横眉怒眼道：“赵二奎，你个混蛋，我妈呢？”赵二奎还没来得及回答，喜梅率先冲了进去，不一会就听她喊道：“妈在这里呢……”陈大发“咚咚咚”疾步奔进屋里，就见王老太正坐在沙发上惬意地喝茶呢。陈大发赶紧问：“妈，你没事吧……”王老太慢条斯理说道：“我这不是好着的吗……”

陈大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这时，赵家父子也从外面进了屋。陈大发一见，立刻朝着赵二奎咬牙切齿道：“赵二奎，你个乌龟王八蛋，不直接跟我要钱，采用这下三滥的手法，绑架我妈，你他妈还是个人吗！你……”这时，赵老喜也忍不住了，上去就是一巴掌道：“你个混账东西，要账咋用这法子？你知道吗，你这可是犯罪呀……”

就在这时，只听坐在沙发上的王老太突然发话道：“别打了，是我叫他这么做的，这事也有我的责任。”陈大发大惊道：“妈，你这是演的哪出戏呀……”王老太咳嗽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王老太坐上了赵二奎的车，驶出村庄后，赵二奎并没有把王老太送回家去，而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在县城附近租住的地方陈家洼。他想用软禁王老太的方法，把跟着陈大发做建筑工、几年都没要回来的钱逼回来。可是等到了出租的小院，赵二奎就后悔起来。他知道，用这样的方法要欠钱，和绑架是一样的，那可是犯罪。他想立刻把王老太送回家，没想到王老太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却不走了，非要赵二奎叫儿子来，她有话要说。赵二奎没法，只好照做。

说完了事情的经过，王老太便不顾头脸地训斥起陈大发来：“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儿呀，你欠了人家钱，为啥就不还呢？妈知道，咱又不是没有钱。你看看，你在外面带个工程队，整天有人上咱家要账。听人家二奎说，人家都跟你要了三五年了，你都没把钱给人家，你说说，你这做的是人事吗？现在，人家是想绑架我要挟你，可你想过没有，倘若你不改，再这样有钱不给人家，惹急了人家，将来还不知要出啥乱子哩！妈这样做就是想让你明白……”

陈大发终于明白了王老太的苦心，他正不知怎么向王老太解释呢，那边赵老喜也在指着儿子的额头数落道：“这事后来虽说是你王大妈主动要这么做的，可真要追究起来，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看你，哪像你王大妈，为了5元钱，步行着走那么远的路送到咱家来……”

在两位老人面前，陈大发和赵二奎都羞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