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霸域

三井兽

1加州，奥克兰——勇士队内的训练气氛一片祥和，你根本看不出来跟其他时间有任何不同。球队刚刚在主场以战胜灰熊为常规赛画上了句号，他们并没有因为打破历史纪录而狂喜，因为他们知道还不是庆祝的时候。其实勇士应该被敲敲警钟，时刻回想117比124加时不敌森林狼的巨大余震，好在他们及时调整到更好的状态。在这点上，所有人都达成了一致。训练馆里充斥着各路媒体，史蒂夫·纳什在场边为球队做参谋，前公牛主帅锡伯杜也在观看训练。球馆尽管拥挤，但气氛轻松愉悦，这样欢乐的氛围背后有一个共识——锁定73胜这个纪录并不代表锁定了今年的总冠军。正如斯科特·皮彭之前在接受采访是说的那样：“纪录就是用来被打破的，我并不在乎这个，但是如果没有总冠军，一切都没有意义。”

主教练史蒂夫·科尔曾是当年那支公牛队的一员，他也成为了NBA历史上第一个以球员身份和教练身份都获得过72胜的人。当被媒体问及是否在意纪录时，科尔说他只是更关心球队未来的征程而已。在主场输给森林狼后的第二天，谈到如今这个让人坐立难安的“情景重现”时——科尔所在的96公牛在收官阶段也经历了挣扎——科尔说他正做好准备可能会给球队带来的分神。“我认为他们可能已经意识到这种对打破纪录的不断讨论和持续关注，使我们迷失了自己。”科尔谈到自己的球队时说。他接下来谈到1995-96赛季的公牛队在赛季收官阶段打得有多差，而这是很多人并不了解的。“那个赛季在主场我们是差不多37胜0负，然后就在接下来的四个主场输掉了两场。”科尔说，他在那个赛季打满82场常规赛，场均拿到8.4分，“当我们在密尔沃基打破当时的纪录（第70胜）时，那真是如同灾难般丑陋的一场比赛，现在回想仍然历历在目。”

好在历史的轮回没有降临在勇士头上，从他们打出赛季最佳开局开始，几个月以来，“73”这个数字一直是勇士的精神财富，是漫长赛季中宝贵的燃料。这也是斯蒂芬·库里反复强调的——既然勇士无论如何都在争胜，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为自己增添一些额外的动力又何妨呢？战胜灰熊，库里首节就投进6个三分球得到20分，这是他本赛季第十次单节得分上20，而单节出手9次三分球则是职业生涯新高。全场比赛，库里三分球19投10中砍下46分，这让他成为NBA历史上第一位单赛季投进400个三分球的球员（886次出手命中402个）。本场比赛结束后，库里本赛季的数据表也尘埃落定——他为勇士出场79次，场均上场34.2分钟得到30.1分、5.4个篮板和6.7次助攻，场均命中5.1个三分球，他也完成了NBA历史上首个单赛季场均“30+5+6+5个三分”的壮举，并且将MVP、得分王、抢断王、球队最佳战绩（或许还有总冠军）集于一身。

交出了赛季最佳表现的库里并没有主教练那般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这也是人们意料之中的，这位卫冕MVP即便在失利后也通常会表现得冷静而谨慎——我们早已忘记他在职业生涯早期曾在这里遭遇过多少失败的锤炼——即便如此，他还是在赛后回答记者提问时感叹道：“这个过程真的很难，没有你们看到得那么容易，不过我们会一直坚持走下去。”库里仍然保持着自己一如既往轻松的笑容，他和德雷蒙德·格林是这趟追逐历史的旅程中最坚定的倡导者和领路人。以库里以往那种超强的乐观态度，说不定依然认为自己的球队可以卫冕总冠军，尽管创造历史的道路是已是如此崎岖而艰辛。库里也直截了当地否认了追逐“73”带来的弊端：“是我们自己走上这条挑战历史的孤独旅途，即便走到最后我们有些透支，但这并不能成为打出低水平比赛的任何借口。”

“那到底有什么意义？这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格林说，“新英格兰爱国者（NFL球队）在2007-08赛季无往不胜（打出16胜0负的常规赛战绩），但他们在超级碗中输给了纽约巨人，你看现在还有谁讨论他们。所以说，破不破纪录又有什么所谓？”他接着说起他自己的期望，或许这也应该是整支勇士队接下来的期望：“我就是希望我们能一直打出高水准的比赛，直到捧起总冠军奖杯。”

正如以往一样，这支勇士的宣言是发自内心的，并不喧闹，因为从未需要。格林思考后，把它写下来用手机发送出去，等到队友的回应。下一刻，整支勇士队出现了，站在一起共同发送消息，就像一直以来一样……

2你想要知道这支卓越球队背后的真相，感受这个无与伦比赛季的真实节奏吗？这些全都在他们的球队群聊中，这些都是私下的对话，但真实触碰到了15名球员的情感联系和竞争天性。几天前，格林认为他需要去消除误会澄清事实了——他告诉队友们尽管他和库里那么渴望去冲击73胜的纪录，但不想让每个球员因此而产生过大的压力，不得不在受伤或疲惫的情况下打完常规赛。格林发出了群发信息，队友们就敲击着手机进行了讨论，最终统一了思想：成功冲击73胜固然完美，但为了最终的目标要谨慎而行。

“每隔一阵子，我们不得不进行一次谈话。”中锋埃泽利谈到格林的短信时说。也许他最近才从短信厄运中恢复过来，因为愚人节那天，伊戈达拉曾给他发了一个他被球队裁掉的假信息，并且网络直播了他收到消息后的尴尬模样，这也是勇士“群聊事件”中最著名的一段小插曲。“德拉蒙德说他必须要发声，因为他是这个球队中的意见领袖之一。他的确在沟通交流上做得很好，每个人都做出回应，现在我们都向着同一方向进发。”所以就是这样了，整件事情就通过手机间群发短信解决了。这里需要澄清一下：在更衣室或其他地方他们都没再谈论过这个话题吗？

“对的。”埃泽利说道，耸着肩好像这是显而易见的一样，“他已经说了出来，我们也做出了回应。”当球队聊过解决办法后也就没什么再需要做的了，每一条新消息都是一次即刻的球员会议——他们可能会开怀大笑、猛烈回击、抬高声调、仔细考虑、相互咆哮。勇士球员虽然只会让我们偶尔看到他们平常交谈中的一些蛛丝马迹，但我们还是看到了最终的结果：一个聪明、团结、偶尔低俗的更衣室。

这像是勇士队的沟通纽带，手机群聊就是他们私下密室、喜剧会所、世界之窗和他们去挑战世界前所做出的准备。显然，勇士球员也会当面进行交流的，但手机用得似乎更多一些。实际上这事开始于几年前马克·杰克逊2013-14赛季时的混乱期，大卫·李和库里大概就是群聊的始作俑者，当时球员之间急需一条安全沟通的线路，于是群聊成形了，而现在这种方式已经成为勇士永恒的试金石。“这里什么都有。”格林说，“从开玩笑到‘嘿，有人被对手颜扣了……大家相互打趣，该吃饭了，去哪吃啊？这一切都在群聊里。我们谈论其他人，嘲弄别人，什么都做。”汤普森最近注意到哈里森·巴恩斯被大家取笑了，因为一个队员发现他上了当地一个杂志封面，并把它放到了群里。埃泽利也是一个被频繁攻击的对象，而最近他也开始反击了。“这只是另一种我们平常聚在一起的方式。”格林说，“它不会因为赛季结束就停止下来，我们整年都会这样。”

它从不会停止，因为勇士不会让它停止。“这是我们球队所拥有的不同的队内文化，一种与众不同的化学反应，我觉得与所有其他队伍都不同。”库里说道。当然，在这个史诗般奇幻的赛季里这个沟通方式尤其应景。球队群聊不会休息，不同的人也会带来不同的特定主题。“如果是一些计划或是什么的，通常大概是斯蒂芬或是我来做。如果是一些有趣的事，通常会是从巴尔博萨或是伊戈达拉那来，瓦莱乔也会附上一些有趣的东西。”格林说，“如果是突发新闻，可能多半来自博格特。如果是一些出乎意料的东西，那大概来自克莱。全都取决于内容是什么，但这里什么都有。”

这就是球队群聊开始变成勇士队关键的一环之时——这是一个每个球员都能听到其他人想法，分享观点，相互驳斥的地方，而且我们都知道没人会背叛。对于这间体贴、聪明、充满兄弟情的更衣室，一切都是这么完美。“我们的球队很棒——没人真的很敏感。”汤普森说。“虽然有时大家会变得有点消极，但那并不会长时间持续下去。”无论73胜的勇士是否能取得今年的总冠军，作为教练，科尔亲命的领袖，库里想要确保整个更衣室对于他们如何接近这个目标都能畅所欲言。“我们想要把控对话，以及我们做事情的态度。”库里谈到格林的短信说道，“不要让任何人，任何被问到的问题，压力或是外界对我们更衣室的预期控制了球队的氛围。”

不，这支勇士队会永远将这些紧紧控制在自己手中，他们或安静，或讽刺，但充满了力量。

3人们看着这样一支勇士，心中必然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当年那支公牛，一样的霸气，一样的统治力，一样的天下无敌。然而这种迫不及待地跨时空对决和超越，不管谁输谁赢，我们都看不到结果，因为这是一种罕见的传承，我们很久没有看过这样具有王者气息的球队了。而最终的问题也出现了：勇士战绩可以超越当年的公牛，但这能否证明他们的实力也胜过了当年的那支王者之师呢？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乔丹的粉丝大概不愿意如今的新贵超越当初的经典，而库里的球迷大概也不愿意如今的英雄被20多年前的传奇打压。

有人说人类在进化，体育运动也在不断向前发展，今天的NBA肯定强过20年前的NBA，也有人说，40岁的邓肯依然在联盟中欺负大部分年轻内线，真正的王者放在任何时代都是王者；有人说乔丹时代没有体毛犯规，防守强度比现在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也有人嗤之以鼻，说乔丹的时代根本没有联防，防守强度指的并不是简单粗暴的犯规动作，而是层次分明的防守体系，今天的防守体系比当年更加严谨。我们不可能穿越时空去纵向比较，但我们可以横向对比在同一个时代的统治力。无论对这支勇士有着多么大的偏见和歧视，都不能否认，他们已经和当年的公牛一样，有着独孤求败一样的硬实力。

其实把不同时代的球队放在一起对比是件不太厚道的事情，毕竟NBA的时代、经济水平、运动能力、攻防强度、比赛细则、对手难度，甚至是诸如球场、医疗等其他诸多条件的不同，都会直接决定了球员和球队的质的不同。首先，作为各自球队的灵魂，乔丹和库里是不能直接做简单对比的，因为他们确实不是一个类型的球员。乔丹是人类身体天赋和运动技巧的巅峰，而库里是人类聪慧灵气和手法纯熟的翘楚。乔丹无所不能，除了三分几乎没有短板；而库里飘逸灵动，神射无敌，三分是他的拿手好戏。

从天赋说来说，乔丹是NBA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奇迹，他空中飞翔的优美姿势能成为流芳千古的Logo。乔丹早年能够轻松杀进内线，在肉搏中完成进球，后期还练就了一身背身单打后仰跳投的绝学，这些都是库里无法拥有的。而库里原本是一个射手的儿子，童年时期就练就了非常漂亮的运球技巧。他身材瘦小，缺乏爆发力，乃至于上大学的时候曾被多家NCAA球队拒绝，但他却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练成了独一无二的投篮绝技。

两人对于比赛的贡献更是完全不同，乔丹是靠逆天的个人能力去为全队打开得分的缺口，同时封杀对方的箭头人物。而库里则是依靠无需空位和停顿的半场无死角投篮为全队的进攻制造空间，他神奇的身体协调性可以让他随时随地运着球就能0.4秒抬手就扔，命中率更是高得惊人。若论得分能力和防守能力，乔丹还是要比库里强出一档，因为乔丹曾经是单赛季场均37分的得分王和最佳防守球员，库里本赛季打出了如此现象级的表现，场均得分刚过30。但值得注意的是，库里的效率值高达33，历史第一，同时由于他出色的组织进攻能力，在对于比赛的影响力上，他其实已经超越了乔丹。除了技术风格不同，其实这两人对于胜利的渴望、对于挫折的奋勇是毫无分别的，乔丹从未向强者低头，而库里更是一路逆流而上。

另外，乔丹和库里职业生涯初期都曾遭遇过可怕的伤病，乔丹曾经小腿腿骨骨折，而库里那只屡屡扭伤的脚踝差点把他变成玻璃人，然而他们都靠着意志和刻苦训练走出了伤病的阴影。

4就阵容深度而言，1995-96赛季的公牛以乔丹、皮彭和罗德曼的超级铁三角作为核心，中锋位置上的朗利天赋平庸，而控卫哈勃则是防守猛将的典型。但这支球队的天赋并非仅仅如此而已，场均只出战26分钟就能轰下13.1分、4.0个篮板和3.5次助攻的超级第六人库科奇，现如今的勇士主帅科尔则是无时不在的暗箭型三分手。相比之下，勇士也同样是铁三角的组合，库里、汤普森和格林都是全明星球员，但在角色球员的配置上显然就差一些。博格特是内线防守猛将，但是在跑轰时代已经不太适用，巴恩斯是球队的第四号得分手，但是进攻输出效率远不如库科奇。至于板凳深度也基本上只靠伊戈达拉（场均27.1分钟贡献7.3分、4.1个篮板和3.5次助攻）来输出，其余诸如利文斯顿、拉什、斯贝茨、巴尔博萨等球员偶有闪光，却并非常规战力。

且不说公牛铁三角与如今勇士三巨头相比究竟孰强孰弱，光在阵容厚度上来说勇士无疑比当年的公牛差得多。如果常规赛里阵容厚度体现不明显的话，到了季后赛，其严峻程度会更甚。去年总决赛当库里和汤普森两大得分手被封杀的情况下，多亏有了伊戈达拉超水准的表现，否则勇士极有可能会错失总冠军。而公牛即便是在乔丹和皮彭遭遇到人海战术防守的情况下，他们的身边还会有库科奇、科尔、哈珀等球员挺身而出。乔丹与皮彭的伟大并不仅仅体现在进攻端上，他们的防守也同样是NBA历史级别的猛将，而库里和汤普森的进攻能力毋庸置疑，防守水准显然还没有达到一流。当然，格林是篮板缩水版的罗德曼，但是进攻和组织能力更加突出，这也是库里和汤普森能够解放出来跑位，进行接球就投的关键所在。

同样是联盟的第一强队，自然不会出现内讧之类的问题，不过对于比赛的态度上，如今的勇士和当年的公牛还是有些许的差别。勇士这9场失利中就包括了被西部垫底的湖人击败，这也是NBA历史上胜率最低的球队击败胜率最高的球队纪录。值得一提的是，1995-96赛季的公牛也曾经有过阴沟翻船的局面，他们曾经输给过那个赛季东部排名倒数第二（21胜61负）的猛龙，但除了那场比赛之外，他们输掉的其他9场比赛里，只有1场是败给非季后赛球队（41胜41负东部第九的黄蜂）。而勇士本赛季却分别输给了湖人、雄鹿（东部第十二）、掘金（西部第十一）、森林狼（西部第十三）。可以说勇士在面对强队时格外兴奋，但面对弱旅还是有轻敌的状况。相比之下，公牛无论是在面对强队还是弱旅时，都有着更加充分的准备和危机意识，从某种程度说，公牛对于胜利的渴望更充足一些。

一个伟大的赛季包含了许多因素，实力、战术、运气都是非常重要的环节，而重中之重的莫过于健康问题。比如本赛季第二场败仗输给小牛就是库里因左腿肌肉不适缺阵，第三败输掘金也是因为格林缺席，因此在健康方面，勇士还需要更加谨慎，毕竟一个超级强队的球星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恐怕会直接导致整个队伍在季后赛坍塌。本赛季勇士全队没有任何球员全勤，虽然也就缺阵三场五场，核心球员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过小伤的缠绕的确也让球队有所顾虑，毕竟这就是隐患的所在。

相比之下，1995-96赛季的公牛核心也出现过小伤病的问题，诸如罗德曼只打了64场，朗利也只有62场比赛，皮彭也曾经因为小伤缺阵过5场比赛，但是乔丹可满打满地刷完了82场常规赛，作为替补射手的科尔也打满82场比赛，超级第六人库科奇打了81场，首发控卫哈珀80场。就阵容的健康程度而言，当年的公牛明显更加彪悍，而勇士只有格林和汤普森两人能够达到常规赛出战80+的场次。最令人担心的是，库里和博格特两人都曾经有过严重的伤病史，希望他们在激烈的季后赛中能够坚持到最后——脚踝无恙，库里无忧，勇士无虑。

独一无二的库里，无可复制的勇士，无论你喜欢与否，这支拿下73胜9负的勇士就像当年的公牛一样荣耀加身，后来者唯有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