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伟
本质
程 伟
日常的记录有时就是艺术的本质
中国的艺术精神,有两方面的作用,一是以艺载道的,介入生活的教化作用;二是抒发个人情怀的超逸精神,体现一种生命的意识,一种个体升华的精神境界。
○美学家宗白华在其《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说过:“就中国艺术方面——这中国文化史上最中心最有世界贡献的一方面——研寻其意境的特构,以窥探中国心灵的幽情壮采,也是民族文化的自省工作。”由此看来,意境不仅是要将作品中的精神内涵表现出来,它更是中国山水画因心造境、情境交融的文化认识与艺术把握方式。
○传统书法的文化内核就是儒、释、道三家的哲学精神。儒、释、道的哲学精神使书法人形成一种自我约束、自我推进的潜能,也形成了书法艺术特殊的文化特质。
○中国书法凝聚了几千年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审美追求,她是绘画中的哲学,比绘画更抽象;她是哲学中的绘画,比哲学更具审美意味。一根线条就能表达出中国人的哲学观念和审美意识,因此书法是中国文化最凝练的物化形态,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
○美术作品都与“形”有关,不管是西画还是中国画,因为他们都是自然造型艺术,但同是“形”,西画更多的强调“物质形”,这个形是自然的形。而传统中国画,更多的强调“笔墨形”,这个形是画家意识中的形。
○中国古代哲学中“阴”“阳”两个对立的范畴对中国书法具有重要影响。东汉蔡邕《九势》中有:“夫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书法通过点画的组合而构成千变万化的图像,其中线条的粗细、方圆,结体的平衡、敧侧,章法的疏朗、茂密,墨色的浓淡、干湿,都构成了对立统一的两极。
○中国古代将艺术作为士人修身、养德的一种方式与工具,所谓“寓教于乐”即是。即是士人们在学习和掌握这种方式、工具——“艺”时,还得时刻牢记不能“玩物丧志”。孔子在《论语》说:“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里的“游于艺”是基于传道为前提,也是为传道所服务的。
○苦瓜和尚在《画语录·变化章》中有文:“夫画,天下变通之大法也,山川形势之精英也,古今造物之陶冶也,阴阳气度之流行也,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周时又说:“夫画者,从于心者也。”这里苦瓜和尚强调笔墨表现对象的技法都是从客观生活与创作实践中得来。
○美学家宗白华先生在为胡小石《中国书学史》绪论所加的编后语中说:“中国书法是一种艺术,能表现人格、创造意境,和其他艺术一样,尤接近于音乐的、舞蹈的、建筑的构象美(和绘画雕塑的具象美相对)。中国乐教衰落,建筑单调,书法成了表现各时代精神的中心艺术。”这个观点把书法的地位提高到了空前的高度,与旅法学者熊秉明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
○中国美学的文化基石在儒、道哲学,儒家注重“美善统一”,起道德教化作用;道家注重“美道统一”“个性解放”,倡导美学自律。儒、道融合,形成了中国美学思想的中国特色。
○什么是“文人书法”,目前学术界众说纷纭,也很难定论,估计也不可能定论。但能够成为“文人书法”的,我想应该至少具备这样一些条件。一是“文人书法”与一般书法的区别,在于是“书斋书法”还是“展厅书法”;二是“文人书法”不拘法矩,不为形役,以学养书,以书娱性,情之所至,笔墨淋漓、酣畅;三是要有“书卷之气”,这是“文人书法”的本质,也即书法之中应该流露出的一种优雅、淡泊;四是要有意趣、性情,书法家具有挥洒情感、一任心灵的特征,这是“文人书法”的重要风格。
○中国人物画要求具备一定的造型能力,但更强调的是“以形写神,形神兼备”,更高层次是“超以象外”“似与不似、不似之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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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的构成有三个方面的要求:一是艺术性,通过点画、用笔、结体、取势、章法、布局中诸多相辅相成的因素来综合处理所书字符的艺术含量;二是多变性,主要是指书法作品中单个字符体势的多样性;三是个性,个性是艺术家在遵循艺术共性的基础上所表现出的明显异于他人的艺术风格。
○“天人合一”的观念是传统水墨的主导思想,中国画创作中所包含的“道”即辩证的思维,注重人性与自然的融合,既重视客观的物质世界,又重视主观的心象世界;既重视理性思维,又重视感性思维。并由此引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创作法则。
○中国是一个崇尚写意的国度,写意也是中国艺术的核心。中国书法、中国画、中国戏曲音乐、中国园林以及唐诗宋词元曲莫不如此,老庄哲学也充满了写意精神。
○近世陈衡恪关于文人画的界定里有这样一条:“带有文人之性质,含有文人之趣味……必须于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文人书法也同样必须具有文人的性质、趣味与感想,根本的是要有文人的思想与性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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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法是一门体现乃至修习禅机的艺术。
○苏东坡有朱砂画竹,小和尚问老和尚:怎么用朱砂画竹呢?有红色的竹子吗?老和尚回答:那么你看有黑色的竹子吗?小和尚无语。这一禅宗故事说明眼中之物与心中之物往往是不同的。学习书法入帖与出帖、自然之物态与心中之意象也是如此。
○鲁迅曾说:我国的汉字有三美,形美,所以感目;意美,所以感心;音美,所以感耳。学习书法就要注意这“三美”的融合。
○东坡云:我书意造本无法。他强调的是意,不是否定法。先入法,而后出法。书法艺术的不断发展在于“意造”。
○中国书画的最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写意精神”,孙过庭在其《书谱》说书法创作应“达其情性,形其哀乐”其实就是“写意”的意思。
○《周易·系辞下》有“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之说,说的是事物穷极而变,通变则能通达,通达则能长久。中国书法书体、书风嬗变皆是与时俱进“变”的结果。因“变”而至今篆、隶、草、行、楷诸体仍有着强大的生命力。
○儒家文化对中国艺术的影响主要是价值体系的影响,它强调艺术家的作品就是艺术家品质、气质的反映,即所谓字如其人。王羲之的作品之所以成为第一“品质”的字,除了技法外,就是因为王羲之的作品表现了儒家温文尔雅、从容大度的风格。
○人类为何会有艺术,康丁斯基说是“内在需要”,我同意这样的认识。人们在解决温饱后就会有内在精神上的需要,这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精神文明、文化建设。同时这也说明了“艺术来源于生活”这样的道理。
○中国笔墨文化是中国哲学的延伸,是中华民族独特情感的记录方式,是心灵慰藉的手段。
○书法艺术具有表情达意的特点,真正的书法是书家心灵的印迹、情感的墨痕。扬雄说过“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即是。当代书法过度的形式化,使书法离它的本源越来越远,我们呼吁,让书法回归“心画”本源。
○儒家思想对书法创作的影响体现在“中庸”上,对书法作品的要求是不激不厉,中正平和。道家思想对书法创作的影响体现在“道法自然”上,对书法作品的要求是任性恣性、变通自然。佛教思想对书法的影响体现在“境由心造”上,对书法作品的要求是简淡静寂、空灵和谐。
○熊秉明讲:“书法写的是文字,但是作为艺术,它有一定的独特性,遵循另外的规律,那就是视觉的、造型的、审美的规律……一旦写成书法,文字的内容便退居次要的地位。”这里的“视觉的”“造型的”“审美的”,就是需要书法回归的本源,而非文字内容的附属。
○当代艺术、“展厅效应”讲究的是“视觉冲击力”;中国艺术更多的是讲究感悟、品鉴,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强调的是内悟。
○书画艺术是写心写意的艺术,是艺术家禀赋、阅历、性情、品格的综合反映,是书画家情感的挥发,思想的折光。笔墨修养的单薄,使中国画创作流于一种浅薄,甚至是苍白。
○从书法的发展历史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特征来认识理解书法艺术,将书法看作一种生存状态——古典的文人生活方式的反映:明窗净几,清茶一杯,读书之暇,在悠闲的心境里从容命笔,优游不迫;遇到纸笔相得,心手双畅之时,则不妨放浪形骸,率性涂抹之中,也往往会产生意外偶得的巧妙佳作。
○明代唐志契在《绘事微言》中说:“盖气者有笔气,有墨气,有色气;而又有气势,有气度,此间即谓之韵。”这是告诉我们,“韵”是一种升华,是中国画创作的精神所在,也是中国画达到神韵之境界。
○老子的审美是人本的,庄子的审美是自然的,孔子的审美是社会的。“圣人为腹不为目”,是最低的本能,但也是根本的,这是老子的观念;“道法自然”,一切归于自然,这是庄子的观念,天人合一;孔子则可以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这是孔子的最高纲领——合于礼。这三者乃中国艺术的审美标准。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认为艺术起源于游戏,“游戏”在儿童那里,就是一种“玩”,象征着开始、天趣、纯真。明人李贽云:“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而“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从事艺术就是应该具有“游戏”这样的没有功利的挂碍、没有世俗的喧嚣,无所待而游于无穷的“逍遥游”。
○古人将书法看成是“心学”,是表现内心情感的意象艺术。康有为则认为书法也是“形学”,他在《广艺舟双楫》中说:“盖书,形学也,有形则有势。”在康有为眼中书法仅表现内心是不够的,还要重视书法的形体结构,只有“心”与“形”结合起来了,才是完整的中国书法。
○艺术起源于实用,这无论是中国还是外国,都是一样的。远古人的图腾、祁连山上的岩画、安阳的甲骨文,都是远古先祖们实用的产物。
○孙过庭在其《书谱》中,将书法的抒情功能概括为“达其情性,形其哀乐”,并将“情”分为“情性”与“哀乐”,“情性”应该是书写者个人的自然秉性,是稳定的;“哀乐”则是书写者即时的,随一时一地一事而变。“情性”形成一个艺术家最后的个人艺术风格,“哀乐”则是艺术家某件作品的个性反映。
○北宋欧阳修《笔说》中有句:“有暇即学书,非以求艺之精,直胜劳心于他事尔。以此知不寓心于物者,直所谓至人也;寓于有益者,君子也;寓于伐性汨情而为害者,愚惑之人也。学书不能不劳,独不害情性耳。要得静中之乐,惟此耳。”快乐学书,将书法当成生活的一部分,这是一优雅、精致、自适而诗意的生活方式。
○中国艺术追求的意境也就是道家所说的道境,唐代司空图在其《二十四诗品》中说:“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这是一种道、象统一的境界,是在艺术实践中对虚与无、宇宙与生命的一种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