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孔明
我美丽的数学老师
◎文/孔明
窗外秋雨淅沥,雨点嘀嗒在我的心里。自教师节后,脑海里一直盘桓着一位数学老师的面容,那么亲切、慈祥、美丽。我思念她,不由自主。
1979年,我考入蓝田县北关中学,被分配到高一·六班,班主任是教数学的李恩荣老师。第一学期,虽然我报到推迟了近一个月,但期末考试还是进入了前十名。第二学期期中考试,数学考砸了,不及格!李老师点评数学试卷时说:“你这样的成绩能考上大学,我拿颡(普通话读sang,老陕话读sa)走回咱东川去!”我是玉山公社(今玉山镇)的,他是九间房公社(今九间房镇)的,连畔种地,都属于东川地界。虽然他说“咱东川”,语带亲昵,但还是刺激得我一个人钻进了学校院墙外的麦地里,郁闷徘徊了很长时间,当夜还失眠。虽然我爱文学,但当时并不打算学文科,李老师的话使我的选择决绝而没有了任何犹豫:我决定学文科!
在北关中学,教历史的徐红军老师是我父亲朋友,他的夫人、我的师母还是我父亲的同事,他平时以“我娃”呼我,可见亲密程度。我常去他的房间,时常撞见与他比邻而居的一位女老师。她端庄美丽,一身素朴,一对黑长的辫子吸引人眼,偶尔还在发上扎个红的头饰,更是平添一种嫣然而俏的美韵。冬日里她到徐老师办公室串门,喜欢袖手而立,与徐老师说笑。徐老师幽默,她也幽默。她进门的时候我会出去,因为她对我总是笑,所以我对她别有一种好感。我记住了她的一身衣服:枣红色的外套,一排齐整的黑色布纽;笔挺的制服黑裤,配一双流行的布板鞋。为人师者,就该是这个范儿。
文科第一堂数学课上,我是心怀忐忑的。一直指望逃过数学课,却逃无可逃,只有硬着头皮了。上课铃响,走进来一位女老师,我的双眼一亮,心骤然间平静了许多。她未必认得我,我却认得她。眼睛就一直注视她,她的脸成了我学生时代见到过的老师中最美的脸。这一堂课我听得十分用心,所以一听就明白,不像从前一头雾水。课后,我才知道她是李美蓉老师,她的名字曾出现在学校黑板上。没想到的是她叫我去她办公室。我去了,她温和地问我听懂她的课了没有,我赶紧点头。又问我怕学数学的缘由,我也一一作答。还问了一些其他问题,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实则拐弯夸我:“娃很灵么!”过后想,必是徐老师向她提到我了。那天挨了班主任的批评后,去找徐老师,闷闷不乐。问故,我就如实说了心里的委屈。徐老师说:“你李老师这样说我娃是他不对!我娃你别灰心,咱好好学,考上大学咱让他拿颡走回去!”言毕大笑,把我也逗笑了。
念念不忘李美蓉老师,有个心结可能每位学生都有。李老师即使批评学生,脸上仍不失慈爱与温和,通过批评的语气能感受到一种爱,一种关切,一种温暖,一种诲人不倦的师者情怀与耐心。我已记不得李老师的批评话,也记不得李老师的表扬话,但永远记得她身上那种质朴自然的女性斯文与优雅,她脸上那种和若春风的母性宽容与仁慈。她本来就美丽,涵养使她的美丽脱俗而富有芝兰之气。我常目送她在校园行走,或偌大的操场上,或狭窄的小路上,时而胳肢窝夹着教案、报纸和书籍,袖着手;时而手拎着热水瓶或热水壶,迈着轻盈的步。冬日里我见过她用围巾包着头脸,只露刘海下的一对眉,刘海和眉契合而俏,恰到好处,酷肖乡村刚过门的新媳妇。我还记得她站立教室门口等待学生跑进教室时那种从容和淡定。她不知道,我真时常斜视她。后来常想,上她的课真是一种荣幸。如果数学老师不是她,我的数学成绩能上去吗?我能否上兰州大学,还真难说。如果说感恩,语言是苍白的,也是无趣的。师恩不可道,只能意会兼懂得,唯有如此,心里才会生发无尽本能的感激。
考上兰大的第一年寒假,我回母校了,曾经特意去李老师的办公室门口逗留了一会儿,还从窗缝向里望了望。那一望里,就有我的心意。过后,我长时间没有回母校。实话实说,真把老师都“忘”了。不是我为自己辩解,人在年轻时惦记谁呢?一心奔前程呀,连父母都抛到脑后了。如果不是机缘凑巧,对李老师我真可能一辈子只有念想了。上世纪90年代初,我租住民居,房东的外甥女儿叫孙梅,与我聊天时说她老师是蓝田人。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的数学老师竟然就是我的数学老师。我喜出望外,赶紧去拜访。老师给我的印象是一如既往。这一次见面给我的心灵又立了一碑:师恩不是寻常物,只有岁月解其痴。岁月会稀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使师生之情如酒,置之愈久,愈能品其甘美与醇厚。
屈指算来,李老师该是望八之年了。我虽未再见到她老人家,但我的心田上早已镌刻了一组图画,她的美,她的笑,她的温和与慈爱,她的优雅与幽默,都定格在那画上,供我时时品之、味之。她是师者、仁者兼善者。天佑我师,师者必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