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琴书泰斗关学曾

文/山西·王新同

北京琴书泰斗关学曾

文/山西·王新同

4月中旬，关晓彤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令人惊讶的是，19岁的她已经在娱乐圈闯荡了14年，从出道至今已经演过近80部戏，被称为美女“戏骨”。有趣的是，很多人并不知道她爷爷就是北京琴书泰斗关学曾。他独创的北京琴书，已列入北京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他曾两次奔赴抗美援朝前线慰问演出；荣获中国曲艺终身成就奖。老爷子的一生，更是充满传奇色彩。在电影《有话好好说》中，三段琴书和情节配合得天衣无缝，效果出人意料。张艺谋惊叹：“关老的琴书为我的电影添了不少彩儿”！

12岁拜师学琴书

关学曾1922年生于北京，是地道的满族人，他的姓氏在满语里，就是大家常在清宫戏里听到的“瓜尔佳氏”，翻译过来就姓“关”了。

关学曾家境贫寒，自他记事起，父亲就推着租来的独轮车走街串巷卖菜，母亲带着包袱皮和针线蹲在崇文门外一家五金店门旁给人做点缝补，姐姐在家里看火、烧饭。一年到头，四口人只盖两床被子，屋里除了个破旧的小炉子再也没有别的带腿的家具了。

关学曾小时候特别喜欢听故事。那时，只要听说有人在哪儿摆摊开讲《济公传》《封神榜》，他会立刻寻过去听上半天。好多次，讲故事的散场了，还不过瘾的关学曾就跑回来缠着父母要继续听“下一回”。离关家不远住着位叫“麻叔”的街坊，是讲故事的行家里手，《三国演义》《水浒传》《聊斋志异》《太平天国》,都能信手拈来绘声绘色地讲上半天,常把关学曾吸引得忘记回家吃饭。

转眼间,到了读书年龄。关学曾父亲想方设法凑了点钱把儿子送进私塾。在这里，关学曾学会识文断字，并显露出过人才华和聪颖。然而，仅仅读了两年就因交不起学费被“轰”出来。值得庆幸的是，关学曾记性特别好，“辍学”后还能自己摸索着读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眼看着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少懂事的关学曾做起小买卖――把山里红果穿成串串，挂在脖子上胳膊上沿街叫卖，也能赚点钱。

11岁时，关学曾的父亲寻思着让儿子学门手艺，把他送进前门外湿井胡同专营洋货批发的宝成堂当童工，学做拉锁，一月一块现大洋。这时的他日子过得很清苦，但也会自己找乐子――听书：距离宝成堂不远，有家名叫“忆盛鑫”的茶馆，一天到晚有人开场说书。关学曾付不起钱就变着法地听“蹭儿”，一来二去和茶馆老板混熟了。就在这里，他记下许多艺人名字和他们的唱段，尤其对翟青山和他唱的单琴大鼓崇拜有加，常暗想：能跟翟青山唱单琴大鼓该多好……

巧的是有天关学曾下班回家，无意间听街坊李大妈说翟青山是她家亲戚，他高兴得跳起来，缠着道：“李大妈，我想跟翟先生学唱单琴大鼓，麻烦您给引荐，好吗？”李大妈点头同意。过了些日子，李大妈兴冲冲找到关家对他说：“孩子，翟先生来不了了，但我请来了常德山先生。常先生和我是老乡，也唱单琴大鼓，一点不比青山唱得差，你看拜常先生为师行不行？”关学曾点头说：“行！”

这样，12岁的他拜在常德山门下。不料刚学半年多，常德山因病在身就歉意地对关学曾说：“孩子，我没法教你了。赶明儿我请唱乐亭大鼓的石金荣先生当你的师傅吧，别误了你的前程。”

在常德山引荐下，关学曾改拜在石金荣门下。一年后就愈来愈“入道”了。一天学唱结束，师傅把他叫到一边：“明天是隆福寺庙会，你先上,给我垫个唱。”关学曾立刻蒙了，犹豫好一会儿才怯怯地问：“我唱常师傅教的《小姐俩拾棉花》咋样？”石金荣爽朗笑：“成啊。”

隆福寺庙会上，14岁的关学曾携一曲《小姐俩拾棉花》登台。少年时代，关学曾个子高高，眉清目秀，嗓音清脆，颇有明星气质。加上字正腔圆的唱腔、娴熟老练的动作征服了台下一干观众，热烈掌声和忘情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一炮打响，关学曾即开始在石金荣指点下频频出场。先在天桥“大老魏”茶馆附近“练场”。在这里，关学曾天天和各种艺人混在一起，见了世面、开了眼界。

两次赴朝慰问演出

接着，关学曾又到商场“站摊”。20岁那年，他在西单临时商场说红了。那场子地方大、板凳多，没点道行，就没法拴住观众。他说《回龙传》，还没开场，观众坐得满满登登，连外围都站满人。紧挨这块儿地的是说相声的和跤场，都没这儿人多。

旧北平,西单商场是“中产阶层”消遣的地方。有意思的是,每逢关学曾演唱,旁边听相声看摔跤的都一窝蜂地往这边跑。

后来是上电台“公演”。旧北平,拥有“话匣子”(收音机)的多半是些高官和富贾之类“上层人士”,收听电台节目时少不了“鸡蛋里挑骨头”。即便这样,关学曾还是凭扎实老到的演唱功夫使他们欲罢不能。在艰苦的磨炼和演唱中,关学曾书艺渐进,形成“说似唱，唱似说”的自然质朴风格,从而在各地方都拥有一大批忠实书迷。为表示对他的尊崇和爱戴,30多位各行业热心观众合伙做了块大匾额送过来,上面刻着四个斗大的字：琴书泰斗!

关学曾成“大腕”后,找他做广告的商家多了起来,以至于电台说书的“节儿”上得多次停下来插念广告,最多时演唱一段35分钟琴书竟要插念12次广告。这还不算,关学曾靠琴书“说”来个漂亮媳妇。

23岁那年，关学曾跟夫人赵秀芳结婚。说起这段姻缘挺有趣，原来，赵秀芳是个书迷，老去听关学曾说书。介绍人刘老太太也是书摊上的熟主，有天忽然请他到家坐坐，到了才知道要给他说亲。领来一看，两人挺投缘，老太太问同意不同意，关学曾憋半天低声说了：“同意！”老太太笑道：“台上嗓门那么大，私底下声儿跟蚊子似的！”

婚后为了让妻子过得好点儿，关学曾一边努力说书，一边有事没事琢磨，把常德山的唱法，石金荣抓词儿、抖包袱技巧，还有翟青山的吐字发声，刘宝全的“唱似说，说似唱”，张歧山的鼓技全糅到一块。还听京剧、看评戏，学习表演人物。他跟妻子说：“艺无止境，老抱着师父那些玩艺儿，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关学曾回忆，“琴书”前身称“五音大鼓”，清道光年间兴起于北京东南部及河北省安次县(今廊坊市)农村，因以三弦、扬琴、四胡、鼓板伴奏，再加上演员唱腔，合为五音，故名。起初“五音大鼓”在乡下流行，特别办喜事或逢年过节，爱唱的庄稼人就聚到一块自娱自乐，“现编词”唱起来。

当时翟青山长篇大书《黄凤配》特受欢迎。一回他上电台，弹三弦的和拉四胡的没去，只好用架扬琴伴奏，没想到广播出去，听众反映特好，于是他只留下扬琴，改名“单琴大鼓”。

新中国成立，关学曾两次赴朝慰问志愿军，又到全国宣传抗美援朝。这段经历让他大开眼界，见识了不少曲艺形式，尤其是琴书数不胜数，如山东琴书、徐州琴书、四川琴书、冀州琴书等，都有地方色彩，他的节目只有“琴书”俩字。关学曾琢磨上了，本来它就是北京土特产，自己是北京人，用北京话唱，就不能把它叫成“北京琴书”？一回北京，他在原先单琴大鼓基础上，在唱腔、板式、表演上大胆改革创新，正式创立“北京琴书”，并得到曲艺界同行和广大观众认可。

三写《有话好好说》

关学曾唱过上千段子，特别是解放后，由他自己创作并经常演唱的段子至少有220多段。由他创作或改编的《鞭打芦花》《杨八姐游春》《东坡与小妹》《传家宝》《长寿村》《一锅粥》《慈母心》等均成为北京琴书经典，成为北京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是写了一辈子、唱了一辈子，对北京琴书改造了一辈子。”

1984年，关学曾从北京曲艺团退休，把主要精力放在培养接班人上。1986年起，他在家里办起学习班，“您只要愿意学，我就义务教，每周六上午都在我们家聚齐，我讲，这些学生听、练、唱，……”这个班一直办了17年。

1997年，被讽为“不会拍城市题材”的张艺谋憋着股劲儿，与老搭档姜文合作拍了部《有话好好说》。当时电影基本已拍完，进入后期制作，张艺谋认为片子里音乐不够，希望加点唱，但唱什么好？他迟迟没有拿定主意。影片音乐负责人臧天朔是曲艺迷，他向张艺谋提议加北京琴书，张艺谋对琴书不熟，有点拿不准。

臧天朔找到75岁高龄的关学曾，请他给写两句词唱唱。关学曾说：“《有话好好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写？”臧天朔就把影片整个资料拿过来请他看。关学曾看了几遍，刚刚心里有数，臧天朔传话过来，导演指定写“买了个电脑……看打架”这事，规定两天交稿。关学曾一天就写好了，就是那段脍炙人口的“我从小在北京土生土长……”张艺谋一看稿子，点头说：“行，就它了！”

臧天朔准备让关学曾录音。音还没录，导演传话来，要求再写一段，“赔电脑……发现这人怎么好……挺义气……发现有刀……怕他犯错误……解除武装”的事。写好，没等录音，导演让再加，写“年纪轻轻……找不到媳妇儿”的事。关学曾的感觉非常好，紧接着写出“……论模样，不数第一也数第二，谈了六个吹了三对儿……”那段。

张艺谋看了三段词，马上请关学曾录音。录音时张艺谋臧天朔站隔音室外听，关学曾开口一唱，张艺谋说：“可以，可以！”录音一次成功。录完音，关学曾就没跟剧组再联系，后来是从电影里听到自己唱腔，有的是整段出现，有的被截开，一句两句插在电影中。

《有话好好说》上映，三段琴书和情节配合天衣无缝，韵味十足，效果出人意料。张艺谋说：“关老的琴书为我的电影添了不少彩儿！”

与张艺谋合作绝非偶然，为何一提北京琴书，臧天朔就想到关学曾？因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北京琴书与关学曾融为一体，不可分割。曲艺杂家崔琦说：“聆听关学曾北京琴书，不论大段、小段，老段、新段，无一不是歌颂真善美，抨击假恶丑，每个段子，都能给我们或多或少、这样那样的教育与启迪。”从这个意义上讲，《有话好好说》中的张秋生、赵小帅，也算是北京琴书的两位知音了。

2005年，中国唱片深圳公司为关老出版CD专辑，收录15个经典作品。相对于关老从艺60多年近两万场演出演唱过的上千段子，让人不免有遗珠之憾。关老却表示很满意。

北京曲艺家协会主席、著名相声演员李金斗说：“关大爷是最与时俱进的曲艺人。”关学曾不但创立“北京琴书”这门曲艺形式，而且几十年创作演出大量与时代同步节目，“托着”北京琴书成长发展。

令人惊讶的是，关学曾83岁高龄还登台演唱。仍然是声如洪钟，思维清晰，神采奕奕，使人不禁感叹：这就是艺术的魅力!

2000年，中国曲艺家协会授予关学曾“新中国曲艺50年特别贡献曲艺家”称号。2003年获第四届中国金唱片奖。2006年9月荣获中国曲艺终身成就奖。

最早的时候，老先生是想把自己这个绝活儿在家里代代相传，可北京琴书对演唱者嗓子要求极高，儿子嗓音达不到，后来做了演员。老人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从小聪明机灵的孙女关晓彤身上。

小时候，爷爷抚琴时孙女关晓彤喜欢在旁边“凑热闹”，引得老人开心地教她弹琴。有趣的是，关晓彤从5岁开始跟父亲到片场玩偶然“触电”，如今19岁的关晓彤已经在娱乐圈闯荡了14年，从出道至今已经演过近80部戏，同她演对手戏的有孙红雷、舒淇、葛优等众多大腕，被称为美女“戏骨”。2016年4月，还以专业第一名成绩被北京电影学院录取，让关学曾这位北京琴书泰斗，在天堂感到欣慰！

关学曾的孙女关晓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