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N》：一场对终极之爱的探讨

姜凯丽

电影《告白》曾在多个电影重量级奖项上表现抢眼，甚至曾作为唯一的亚洲电影冲击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一时名声大噪。电影的成功，让许多人关注到 《告白》小说原著，更关注到小说原作者——凑佳苗。凑佳苗是日本推理小说作家，主要作品包括《告白》《少女》《赎罪》等。她属于大器晚成类作家，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在三十多岁才开始创作，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成功。可以说，凑佳苗是日本推理小说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有其独特色彩。

2010年1月，《为了N》由日本东京创元社出版，是凑佳苗出版的第四部长篇推理小说。这部小说讲述了一个杀人案件。1月22日晚，野口贵弘及其妻子奈央子陈尸家中。当警察到达时，案发现场共有四位目击证人：杉下希美、西崎真人、成濑慎司、安藤望。巧合的是，这六人的姓名首字母都是N。西崎当场自首，事后四位目击证人的证词严丝合缝，法院最终判决西崎有期徒刑十年。十年后，时日无多的杉下希美想要获知真相，震撼人心的真相由此展开。事实上，四位证人当年都撒了谎，也无人了解事件全部。他们都有自己誓死想要守护的东西，他们都是为了N。

可能因为《告白》带来出乎意料的成功，也可能凑佳苗自身的写作偏好，她的许多小说都采用自白体，即通过不同小说人物的“告白”来拼凑出整个事件的真相，《为了N》同样如此。小说共五章，除了第一章为案件记录和判决书，其他四章分别为四位目击证人第一人称的“告白”，讲述了与他们相关的那部分事件的真相。这种写法使得读者贴近主人公内心，整个阅读过程也犹如拿着拼图碎片去拼贴，增加了小说的悬疑程度。一般来说，日本推理小说作家比较喜好设计精妙的杀人过程，比较注重案件的推理，但是凑佳苗更喜欢描写案件发生的原因及当事人行为的动机。自白体有助于凑佳苗表现这一切。也正是这个原因，凑佳苗的作品往往充满爱恨情仇，带着些小儿女情怀，许多中国读者甚至戏称凑佳苗是日本推理小说界的琼瑶。剥开《为了N》以一桩案件开篇的迷雾，撇开其中悬疑、破案的内容，我们完全可以将之定义为一部爱情小说，一部对爱情、人性深刻探讨的小说。

曾几何时，《白夜行》红遍大江南北。虽然亮司和雪穗之间的感情充满争议，这种感情是否是爱情也众说纷纭，但这并不妨碍读者们为之感动，甚至许多人赞同终极之爱是共同犯罪。《为了N》是对《白夜行》中“爱”一词的升华和探讨，是对现实中的爱和文学中的爱的质问。小说中描写了各式各样的“爱情”，至于哪种爱是真正的爱，小说并未直接给出答案。小说中的第一种爱是占有和疯狂。主人公之一的西崎真人幼时曾遭母亲虐待，他的母亲将这种虐待行为称为“爱”，这种爱是灼热的、一对一的和疯狂的。在长久的虐待下，西崎真人被扭曲，以致认为爱便是如此，而他身上的烙印是他和母亲之间爱的证明。与这种爱相似的是被害者奈央子对其丈夫的爱。她的丈夫野口极具大男子主义，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便会施行家暴。甚至当奈央子有外遇的流言传出时，野口在家门外面装上了只能从外面打开的链锁，把奈央子囚禁起来。但是奈央子却认为野口的这种行为是对她浓烈的爱，并想独占这种爱。当她误会希美接近野口的动机，以为希美是想夺走野口时，她感到恐慌、不甘，甚至努力从野口身边赶走希美。小说中描绘的第二种爱便是共同犯罪，并将之定义为极致的爱。希美曾误以为自己和成濑是这种关系。希美原本过着“公主”般的生活，忽地一天，她的父亲带回一个女人，并将希美和母亲、弟弟赶出去。希美的父亲说自己家族的男人都活不到五十岁，而自己已经四十八岁，在接下来不长的生命中要随自己的心意过活。从无忧无虑到被赶出，希美人生遭逢巨变。幸而与成濑成为前后桌，并因下将棋而日渐熟悉，两人相互依靠。可惜好景不长，母亲不愿面对现实，其行为举止愈加疯狂，希美渐渐不堪重负，甚至想要放火烧掉一切。恰在此时，成濑家世代经营的餐馆在转卖出去的前一天晚上忽然着火，漫天大火烧掉了餐馆，也烧掉了希美内心的疯狂。希美以为是成濑纵火，她撒谎捏造了成濑不在场的证明。第二日警察判断是纵火事件但未找到肇事者。当然，读者通过成濑的自白，可以看出他并不是真正的纵火犯，希美和成濑之间终极的爱只是希美多年的曲解。但是在小说最后，在野口夫妇凶杀案上，希美明知案件真相却仍为西崎作了伪证，希美和西崎之间最终构成共同犯罪。第三种爱便是小说的内核，同时是整部小说一直在渲染的爱情，即为了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为了那个人，什么都能做，什么谎都能说，甚至不需要对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从未想让对方知道这一切。在整个故事中，四位主人公都为了自己重要的人而有所牺牲，也正是他们为了重要的那个人所做的选择才间接导致最终的结局。诸如希美为了安藤的仕途不受影响，告诉野口有人要带走奈央子，破坏了整个计划，导致野口与西崎产生争执；成濑为了希美加入了“拯救奈央子”计划。整个故事都建立在这第三种爱上，正如整部小说的名字一样，为了N。对于每个小说中的N来说，都有他们自己的N。而每个人的N是谁，作者在小说中并未明说，却能在整体故事中窥探一二。

但是小说对于爱的探讨并未止步于此。凑佳苗还在小说中探讨了爱的底线或者说是文学中的爱和现实中的爱的区别。西崎的母亲以爱之名虐待孩子，希美的父亲带回的那个女人以爱之名破坏了别人家庭，而四位主人公都以爱之名撒了谎，在一定程度上作了伪证。有了爱是否就可以无恶不作？爱是否能成为一切行为的理由？凑佳苗在小说中询问，并借西崎这个人物在一定程度上作出了解答。西崎作为一名文学爱好者认为文学可以美化犯罪、虐待等行为，并将之升华为爱，正如谷崎润一郎的作品。然而，在现实世界里，放火是犯罪，即使是为爱放火也是犯罪。但是在文学世界里，这些会被认为是真爱。所以爱到底是什么？文学中的爱才是真的爱吗？现实的爱又是什么？这些问题留待每一位读者来解答。

有人认为凑佳苗的小说人物过于病态，且小说略有无病呻吟之感。诸如以自己命将不久为理由就赶走妻儿的希美父亲，被赶出后只知道买化妆品、不愿面对现实的希美母亲，以为虐待是爱的奈央子。但是抽丝剥茧后，我们可以发现凑佳苗只是将现实中的一些行为放大写进小说，只是将一些人不愿宣之于口的欲望放大写入作品。当把人物的动机赤裸裸地摆出来时，无人能够否认自己绝无这种心思。希美的父亲看似罔顾伦理道德，但是这些都建立在他以为自己命将不久的基础上，而且他每个月仍给妻儿提供足够的生活费，并负担孩子的学费。他只是在自以为的生命终端想要肆意而活，这种自保和自私的心理便是人性，是每个人都无法抹去的人性。文明的发展只能够通过法律和道德规束这种行为，却不能从本质上根除人性中的“弱点”，而这正是凑佳苗想要在作品中揭示的。

其实《为了N》的故事很难用只言片语概括出来，尤其是四个主人公的心路历程更是需要在字里行间去体会和感悟。整部小说是灰色的，主人公都曾有过伤痛，结局又是悲剧。但是，凑佳苗善于在黑暗中给出一丝微弱的光，那便是四位主人公之间的牵绊。成濑聪明贴心，与希美青梅竹马，在希美最困难的时候陪伴着她；安藤乐观开朗，在无形中帮助希美走出少时阴影，为希美的生命带来阳光；西崎敏感纤细，从灵魂深处真正理解希美。同样是一位女主角与三位男主角之间的故事，却在灰暗背景下显得不落俗套，更震撼人心。除此之外，安藤、希美和西崎之间的友情，那种在暴风雨中彼此收留、把酒言欢的感情，那些为房东爷爷保住房子所做的努力，都是沉重故事中那一点微弱的温暖，使整个故事不再冰冷。2014年10月，《为了N》改编成电视剧并首播。整部电视剧以两条时间线进行，演员出色的表演、精彩的配乐、画面色调的精彩使用，都让这部电视剧十分出彩。在电视剧中，原著中 “爱”主题更为凸显，四位主人公的羁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电视剧《为了N》是对原著的一次成功改编，更是一个很好的补充。

也许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也有那么一个N。为了N，我们可以自我牺牲，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因为那个N曾经带给我们温暖，即使那温暖再少，即使生活再艰苦，即使人生再坎坷，这一点温暖也能带领我们前行，让我们在人生的荆棘中勇敢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