椱论《皱水轩词筌》中的作词方法

2016-05-31 20:34王也
中文信息 2016年5期

王也

摘 要: 贺裳是清初著名词人及词学评论家,他对纠正清初词坛浅俗词风功不可没。其《皱水轩词筌》详细阐述了“语澹情浓,事浅言深”词学观,并秉承这一词学理念为后人清晰指明作词途径。本文以《皱水轩词筌》七十四则词话为中心,梳理出贺裳提供的澹语入情、刻画写实、含蓄妥帖的三种作词方法。

关键词:贺裳 《皱水轩词筌》作词方法

中图分类号:I2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2016)05-0386-01

贺裳,字黄公,号檗斋,别号白凤词人,江南丹阳人。生卒年均不详,约清圣祖康熙二十年前后在世。著有《红牙词》、《皱水轩词筌》、《词旃》、《词榷》。后两书已轶,但知此二书内容近于《词筌》。唐圭璋《词话丛编》收词话67则。另据谭新红教授考据,得《昭代丛书》遗漏三则,及葛渭君《词话丛编补编》补贺裳《载酒园词话》四则,得词话74则。

贺氏曾为“词筌”之名释义:“夫词小技也,程正叔至正责少游,晦庵夫子乃不免涉笔,正如烹鱼者,或厌其腥或赏其鲜,咸是定评,孰为至论。要以苟怀溉釜之思,则斯篇实亦临渊之助矣。”用程正叔与朱晦庵为例,直言如何才能写出好词。本文以此为文本,在零散的词话中试对贺裳的词学方法进行概括和梳理。

贺裳在指导后人学词门径上用力颇深,《皱水轩词筌》载:

词虽宜於艳冶,亦不可流于秽亵。吾极喜康与之《满庭芳.寒夜》一阕,真所谓乐而不淫。且虽填辞小技,亦兼词令议论叙事三者之妙。首云……继云……换头云……则不惟以色艺见长,宛然慧心女子,小窗中喁喁口角。末云……一段温存旖旎之致,咄咄逼人。观此形容节次,必非狭斜曲里中人,又非望宋窥韩者之事,正希真所云真个怜惜也。但受其怜惜者,亦难消受耳。放翁有句云:“璧月何妨夜夜满。拥芳柔,恨今年寒尚浅。”此生差堪相匹。[此等处举一以概其馀,在读词者自知之。]

首先提出“词虽宜於艳冶,亦不可流于秽亵。”转而细致说明极喜康与之这首词的原因。总而论之,一是“乐而不淫。”二是“虽填辞小技,亦兼词令议论叙事三者之妙。”前者承接上文“不流于秽亵”而来。而真正令贺裳欣赏却是后者的“兼词令议论叙事三者之妙。”如何达到这三点合一,是认知贺裳作词方法的精髓所在。

一、澹语入情

要做到“兼词令议论叙事三者之妙”,需先从词令入手,选取何种词语入词是首要问题。在康与之《满庭芳.寒夜》中首云:“霜幕风帘,闲斋小户,素蟾初上雕笼。”将节序景物由近及远一一铺排在眼前,淡雅清新,入情入理。继之以玉杯、古鼎的状态等等,没有华丽的修饰和繁复的辞藻,平实清澹之语足以使人心旌摇曳。

词虽以险丽为工,实不及本色语之妙。如李易安“眼波才动被人猜” ……观此种句,觉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安排一个字,费许大气力。

贺裳所说的“险”是在格式、用词或者用韵上生新之作,他认为险丽固然有其妙处,但是仍然不如本色语好。而贺裳极力宣扬语澹情浓,甚至将其作为评词标准,由此可推贺裳所谓的本色语即为澹语。而用平澹之语与读者共鸣,较之于费许大力气安排一个新奇之字要更自然无痕。这一点在反面也能够得到论证:词之最丑者为酸腐,为怪诞,为粗莽。然险丽贵矣,须泯其镂划之痕乃佳。从贺裳提出的“词之最丑”者:“酸腐”、“怪诞”、“粗莽”三点来看皆与澹语相对。逞才易流于酸腐、尚奇易流于怪诞、豪放易流于粗莽,在贺裳看来都不如以清澹平实之语写深挚之情更能打动人心。然澹语固然好,但要注意蕴藉以免流于浅直。

词莫病于浅直,如杜牧清明诗“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本无高警,正在遥指不言,稍具画意。宋子京演为锦缠道词,後半曰:“向郊原踏青,恣歌携手。醉熏熏尚寻芳酒。问牧童,遥指孤村道杏花深处,那里人家有。”何伧父也。

贺裳强调运用语言要留有空白和余地,写景之作虽无高警但“稍具画意”尚可,这样才会有回味的空间,如若点破则浅白无味。在婉约中彰显清新雅致,避免流于浓艳与浅直两个极端。

二、刻画写实 情景结合

贺裳作词注重情的抒发,在词作的叙事层面,希望能够用有限的语言展现情感的最大化,具体方法是将场景尽可能的刻画真实。

词家须使读者如身履其地亲见其人,方为蓬山顶上。如和鲁公“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 ……真觉俨然如在目前,疑于化工之筆。

正如澹语可以让词如流水般丝丝入扣一般,真实的场景能增强读者代入感,从而引发更多的联想。因此他推崇将场景刻画细致,写实无痕之作。这些正是他推崇史达祖咏燕词“软语商量”,而不称其“柳暗花明”的原因。他自己的咏燕词也是遵循着刻画真实情景交融这样的叙事方式展开。

看似以澹语出之的平实无常的景物都是包含了万种风情极尽雕琢的代表,以平实动人无理而妙。《皱水轩词筌》中有专门写景的例子。“写景之工者,如尹鹗“尽日醉寻春,归来月满身”,李重光“酒恶时拈花蕊嗅”,……皆入神之句。”写花写月、写百无聊赖的剪灯花或写跳舞时的眉语传情,都可谓平常的小事,但却传递出不一样的感受。写景的最终目的是抒发情感,细看这些景物的描写都是带有浓厚之情的,因此才被冠以“入神之句”。可谓一切景语皆情语。

作长词最忌演奏,如苏养直“兽半揜”,前半皆景语也。至……则触景生情,复缘情布景,节节转换,稼丽周密,譬之织锦家,真窦氏回文梭也。

贺裳认为的长词定要是情景不断交融转换,密丽更迭如回文梭一般,音乐无法演奏出其中的起伏跌宕。不难看出贺裳对于词作叙述中情与景的要求,“譬之织锦家,真窦氏回文梭也”。

在这种“节节转换,稼丽周密”的叙述之后,词的结尾实为重要,为此贺裳也给出作词之人一些技巧:“凡写迷离之况者,止须述景,……如此结句,更自含情无限。”此处写结句当“止须述景”实际上与他前述作词要留白之意互为映衬,以景代情、情景融合方能“含情无限”,避免画蛇添足之憾。因此,在词作叙事部分贺裳词学方法的眉目十分清晰,即由澹语写景到触景生情,再到缘情布景,结尾止须述景,直至含情无限,这样一个刻画真实、情景结合的叙事方法。

三、含蓄妥帖

在系统的论述完语言与叙述方式的方法后,技巧上仍有很多误区值得后人规避。这些在词话中都有零散的说明,整理之后不难发现,贺裳所作的要求莫不以最大限度的抒发情感为目标。词作为抒情文学的一种,其特质在于擅长言情,犹多以含蓄的方式抒发。而贺裳总体词风仍沿袭婉约一派而来,崇尚蕴藉含蓄之词,喜用平实动人之语写景抒情。因此他提出的第三点即为作词应含蓄妥帖的去抒发情感。他对苏轼的隐括体、蒋捷的骚体都大加批判,直言“天下事为名人所坏者很多”。而他也不止一次提出词需蕴藉含蓄。“小词须风流蕴藉”、“小词以含蓄为佳”并认为王安石词,“虽知“细雨梦回鸡塞远”之妙,然自作未免平直板硬,不及其儿之饶翠也。”

贺裳也强调创新,但对于词家多翻诗意入词的,大部分都被获东施效颦之讥,虽有好的作品但仍然被评为“语虽工,终智出人后。”对于那些“词人数数用之”的景物或词语“必欲执无者以概有者”否则则终嫌“太沾滞”。由此可见但这种创新是于思想立意上的创新,对于词的合律押韵、叙事用典更强调以妥帖为好。

作险韵者,以妥为贵,史达祖一斛珠曰…语甚生新,却无一字不妥也,末语尤有致。

很多学者将这一段用作证明贺裳险丽的词学观。但是贺裳对于做险韵的态度实为“妥”。何为“妥”,就是要像史达祖的这首词一样,语言新奇、末语有致,却没有一个字不妥当。言外之意是如果达不到这个标准,就不要用险韵了,否则就可能得不偿失。在用典上也是同理。

作词不待用事,用之妥切,则语始有情。刘叔安水龙吟立春怀内曰“双燕无凭,尺书难表,甚时回首。想画阑倚遍东风,闲负却、桃花兄。”此用樊夫人刘纲事,妙在与己姓暗合。若他人用之,雖亦好语,终减量矣。

对于用典的态度是“妥切”,并且举了刘叔安的例子,同样的典故但不一定都会产生好的效果。用之妥切“则语始有情”用之不妥则为酸腐。

综上所述,我们已经能够看到贺裳对于学词方法的大致脉络。在《皱水轩词筌》的最后贺裳提出了学词的三点禁忌,细而察之,不难发现正是与贺裳提出的三种方法相对应。“小词须风流蕴藉,作者当知三忌,一不可入渔鼓中语言,二不可涉演义家腔调,三不可像优伶开场时叙述。偶类一端,即成俗劣。顾时贤犯此极多,其作俑者,白石山樵也。”“不可入渔鼓中语言”强调语言不能流于俚俗与浅直,应以清澹平实之语入词,如水波荡漾而去。“不可像优伶开场时叙述”强调叙述不应流于形式、空洞苍白,应抒发自己真情实感,情景交融含情无限。“不可涉演义家腔调”则指在技巧上不应如小说家极尽夸张推演之能事,而应蕴藉含蓄、行事妥帖丰富词中情感。至此,贺裳已经为我们勾勒出由澹语写景到触景生情,再到缘情布景,结尾止须述景,直至含情无限的叙事脉络,加之语澹情浓的语言以及含蓄妥帖的技巧所构成的学词脉络。

参考文献

[1]唐圭璋,《词话丛编》[M].台北:广文书局有限公司,1970.

[2]清.沈雄著.《古今词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