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竹七海
回想起来,我从没喜欢过樱花。
“真是的,你这样哪像日本人?”瓦斯炉上刚煮好一锅味噌汤,足羽藤子边分盛给大家边说:“都这把年纪了,还没赏过樱花,算是国宝级啦。俗话说,花就要当樱花,人就要当武士,热爱樱花才是日本人!”
“不像就不像,而且,我也情愿当个商人。春天时,从地面、从风取得能源,而绽放得五彩缤纷的樱花,我只觉得恶心,怎么可能热爱。”
我们聚在樱上水公园,里面有随兴砍下的树干做成的野外餐桌。我们大约三十人围绕着桌子,坐在夜樱下喝酒,吃着豆饭团、味噌酱串烤和凉拌油菜花等下酒菜。
足羽藤子是我大学时的学姐,也是这次赏樱花主办人的朋友。她说人越多越好玩,昨晚硬是要我答应参加今天的这场聚会。
因为天气冷,大家都很能喝,满满一锅牛蒡薄片都啃光后,大家就用公园的自来水把锅子洗干净,再把一公升装的酒咕嘟咕嘟倒进锅里煮沸。这种喝法,很快就醉了。不到一小时,就有人醉醺醺地站起来,开始唱歌,周遭人都鼓噪喝彩。
我无意批评他们,但实在待得浑身不自在,就拿着一叠报纸,移到稍远的樱花树下。米黄色的树脂黏在表面粗糙的树皮上,旁边有蚂蚁来来去去地忙碌着。抬头看,桃色的云冉冉摇荡,在天空释放出能量。
“干吗一个人在这里耍酷?”
身高148公分的瘦小藤子,像跳舞般左摇右晃地走向我,在我旁边一屁股坐下来。
“你讨厌樱花?”
“不喜欢。”
“我一直以为不会有人讨厌樱花,我这种个性不太好,没来由地就有一份自信,认为不会有人讨厌我喜欢的东西。有人否定我的喜好,我就会觉得他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藤子呼地吐口气,满是酒味,又看着我。
“对了,我还认识一个不喜欢樱花的人。”
藤子才进公司一年,公司就倒闭了。
破产原因并不寻常,不,搞不好是常见的事。这家小型编辑制作公司,老板是三十五岁的女性,除了藤子外,还有两名大藤子两岁的女性,是只有四个人的公司。名为编辑制作公司,其实主要业务是替某化妆品公司选择邮购目录上的商品,公司的开销大部分来自那里。老板大学时代的朋友经营的另外一家制作公司,负责目录的编辑。
那位朋友透过种种管道,抢走了选择商品的工作,在沦落到这种地步之前都没人察觉,说有多糊涂就有多糊涂。真想不到,那个胖胖的、看起来和蔼可亲又傻乎乎的朋友,竟然是个狡猾、卑鄙之徒。
早在半年前,她就开始耍手段,唆使她公司的女职员,有意无意地向客户说藤子那家公司的坏话,还把自己的失误全都当成藤子那家公司的失误,告诉夹在中间的广告代理商。
才刚对这份工作产生兴趣的藤子非常失望,她还有许多事想跟老板学习呢。宣布破产那天,由公司请客,藤子她们冲进附近的蛋糕店,吃蛋糕吃到几乎撑破肚皮,边吃边说老板的朋友、客户和广告代理商的坏话。
讲了三小时的坏话后,藤子在回家路上从天桥俯瞰甲州市街,开始东想西想:今后该怎么办?要靠什么活呢?幸好存款还能撑一个月,应该不至于饿死。
现在是四月,樱花已经绽放七成,在夜风吹拂下,藤子看着樱花和流逝的车灯,不禁哑然失笑。这年头,背地里耍阴的手段,都已经低级到连电视剧都不好意思使用了。真是可笑!既然想要那种工作,尽管拿去吧!什么一流化妆品公司嘛,只会颐指气使地叫人做牛做马,行事作风却连三流演技都称不上。
第二天开始,藤子哪都不去,懒洋洋地窝在屋里看报纸求职栏。之前的工作很忙,搭末班车回来是常有的事,假日几乎都是累得呼呼大睡。这间屋子是进公司时搬进来的,从来没有这么悠闲地待在里面过。
最初几天,藤子都在睡觉,后来好不容易爬起来,使劲地打扫、洗衣服。不但窗户擦干净了,窗帘也洗了,把成堆没看的书和录影带统统看完后,她做了炒牛蒡丝和高丽菜卷,还烤了面包,边从房间窗户看着外面,边吃饭。
藤子住的“樱木庄”是附近一带知名的公寓,因为从正南方或正北方来看,就像以前木造学校的缩小版。公寓建筑是一排三个房间的平房,两排面对面而立。藤子房间的隔壁,以及对面房间的隔壁,是两层楼建筑,面对中庭的一楼部分可以通行。也就是说,不管从上面或正南方、正北方来看,公寓的形状都像把ㄇ字倒扣在那里。ㄇ的中间有棵大樱花树,大到足以成为知名物件。随兴吹起的强烈春天南风,把大把的花瓣吹进了藤子房间,害她得重新打扫,但是并没有因此坏了她的兴致,她很喜欢这栋公寓。
屋内有三个榻榻米大的厨房,还有六个榻榻米大的房间,纯木造又很老旧,但是对不屑于喜气洋洋地搬进全新住屋的藤子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地方。住在藤子房间隔壁的房东一家人,还有其他五位房客,都不会发出没常识的噪音,非常安静,碰到面时也会温和地打招呼问候,好到无可挑剔。
公寓南边有条河流经过,常常可以看到穿着轻便、牵着狗的欧吉桑,悠闲地走在河岸。藤子利用辞职后的闲暇时间去附近探险,才知道这一带除了“樱木庄”外,没有任何樱花树。在很久以前兴起建设风潮时,很多樱花树都被连根拔除,盖起了住宅、道路或大厦。距离最近的樱花树远在五百公尺外的公园里,教人不胜唏嘘。
也因为这样,这栋公寓成为附近居民的散步路线。藤子看到外面:有个学生模样的人,把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晃过去了;有个老人双臂环抱胸前,眉开眼笑地站着欣赏樱花;有个像上班族的男人,边擦汗、边走过去,只有眼睛直盯着樱花。这些人都像采蜜的蝴蝶,匆匆出现又消失。房东亲切地跟经过的行人打招呼后,拿着扫满一畚箕的花瓣进屋里去了。
刚烤好的面包白白嫩嫩,蕴含热腾腾的空气,藤子深吸一口气,将面包咬开。好个从远处传来小孩声音、脚踏车铃声的晌午;好个悠闲、祥和,有花香的晌午……
就在这时候,响起啪嚏的开门、关门声。藤子从窗户望出去,声音似乎来自滴滴答答淌着水的水龙头对面的另外一头,也就是靠近河岸的六号房。她不予理会,继续吃面包,就听到男人惊慌的叫声划破春日。
“失火了!”
藤子跳起来,套上凉鞋,往六号房飞奔而去,看到从房间冒出来的灰色烟雾,藤子发出了惊叫声。
“灭、灭火器在哪儿?”从六号房冲出来的男人,对着藤子大叫。
“我去拿!”
当藤子拿着房东一楼通道处的灭火器,回到现场时,听到喧闹声的附近居民,也拿着水桶、灭火器赶来了。最先通知大家火灾的男人、房东欧吉桑和其他两三个人,拿着灭火器冲进了屋内。藤子和一号房的补习班老师铃木圭次,在难以忍受的烟雾中,边咳嗽边传递水桶。
“听说是纵火。”
那一晚,警察来了解状况后,铃木圭次把最先发现火灾的吉本茂请到自己房间。应该不是顺便吧,他把藤子也找去了,三人一起吃简单的晚餐。
今天的大功臣,搞得满脸灰烬、满肺烟雾,还因为灭火器使用错误,浑身都是泡沫。
他向圭次借了浴室和衣服,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干净了,抚摸着鼻下的胡须说:“真是吓我一大跳,我从那里经过时,正好闻到奇怪的味道。我还以为是我太敏感,却看到烟雾飘过来。我从那个门进来,打开那间六号房的门,烟就冒出来了,我赶紧冲进去,发现没办法处理,就放声大叫,大家就赶来了。”
吉本说得很激动,与灭火时沉着冷静的表现截然不同,不过,圭次和藤子也一样。明明烧的不是自己房间,圭次却以“发生火灾”为借口,向补习班请了假。
藤子第一次被警察询问,也兴奋得没办法自己独处。桌上的咸饼干、酪梨和奶油凉拌鲑鱼,都没人吃。
“那个放了汽油的红色塑胶桶是从砖块围墙外丢进来的,刚好就丢在房间外头的窗户下面,然后那个纵火犯在砖块围墙外点燃火柴丢进来之后,马上就逃跑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樱花开放期间,樱木庄都是门户大敞。”圭次边用水稀释威士忌边说。
樱木庄四周都有砖块围墙,比藤子高出一个头,房东家的通道正面与对面靠河岸那边,也就是正北面和正南面,都耸立着只有校门才看得到的那种铁门。
这两扇门不会上锁,但也不会老是敞开着,只有在樱花季节为了方便附近居民,才会门户大开,让所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观赏樱花。
“可是,有人抱着红色塑胶桶进来,应该会发现吧?”
藤子对圭次说:“话是没错,可是这几天来看樱花的人太多了,所以没发现也不能怪我们。”
“而且,六号房的房客为什么没锁门呢?实在太不小心了。”吉本说。
“警方有没有说什么?”
“你是说关于六号房的川西吗?警方好像没办法联络上他,听说他预定搭乘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到羽田。”
“他回到家,一定会大吃一惊。”
“当然吃惊啦,好可怜,要是我的房间烧起来,我可能会吓昏。”
“我真的差点吓昏了,幸亏有吉本先生在。”藤子感激地看着吉本。
吉本不好意思地摸着胡子说:“没什么,很高兴能帮上忙,警方也说要颁发奖状表扬我呢。”
“真了不起。”
“不过,我宁可要这瓶威士忌,也不要那种奖状。”
三人笑成一团。
“吉本先生,请问你从事哪一行?”
大家边喝酒边聊火灾的事,就在酒酣耳热之际,藤子问他。
“不是什么会让人惊叹的工作,我是个自由摄影师。”
“那么,你是来拍摄我们这里的樱花吗?”
藤子说话的语气,就像以孩子为傲的母亲。
“不,我今天是来找房东,我跟房东有些交情。才晃到这里,就发生了那场骚动。老实说,我很讨厌樱花。”
“你讨厌樱花?”
“就是不太能接受,有人说有樱花的地方就有妖魔,说不定是真的。我只要靠近樱花,就觉得樱花从背后盯着我瞧。”
他摸着后颈,笑得有点尴尬。
“以前我曾经为了工作去拍摄樱花,结果在深山里迷了路,太阳又下山了,不得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到处摸索前进,吓死我了。这时候,隐约看到远处有灯光在黑暗中闪烁,我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拼命往亮处走去。但是靠近一看,才知道不是灯光,而是盛开的樱花。忽然有个白晃晃的东西,从黑暗的各个角落飞向樱花的光芒,融入了樱花的光芒中,然后再飞过来、又融化,看得我呆若木鸡。这时,还有微微闪烁的白光从我旁边经过,被拖进了樱花里。”
“那是什么白光?”
“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只觉得很像是被樱花召唤过去的灵魂,在这么亮的房间里说这种事,听起来就像怪谈,可是,我当时真的那么想。”
“狂乱的樱花啊?”圭次兴致勃勃地说。
“所以我讨厌樱花。”
藤子觉得有点扫兴,因为尽管知道是无意义的偏袒,她还是以樱木庄的樱花树为傲。三人的聚会就这样结束了,在狭窄的玄关换穿鞋子时,藤子看到吉本的鞋子里飘进了花瓣,有点小题大做地开口。
“有樱花花瓣呐!”
吉本看看鞋内,的确有几片花瓣紧贴在鞋垫上,他稍微沉下脸来,忘了要弯腰,鼻子就撞上门的上框。
“真讨厌,怎么会这样?”
吉本表情扭曲,把鞋子倒过来甩动。
“樱花花瓣很可能飞到任何地方呀,就看风怎么吹。”
圭次斜眼瞪着藤子,自己也踩在运动鞋上,送他们两人出去。
“可能是吧……我第一个冲进去时,把鞋子脱了,真的很恶心。”
藤子看着里面烧得焦黑,门看起来却安然无事的六号房,回到了自己房间。想到川西回到家,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藤子就不禁同情起他来。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除了你之外,他是唯一讨厌樱花的人。”足羽藤子舔着最后一滴日本酒说,“不过这位吉本先生,起码有个不能说是正当、但比你充分的理由,才那么讨厌樱花。”
“火灾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一个礼拜后,川西跟房东都被逮捕了。”
“房东被捕还有话说,为什么川西也被捕?”我瞪大眼睛。
“听说他威胁了房东……喂,慢着,”藤子把整个人都转向我说,“你怎么知道房东会被捕?”
“因为房门没锁,还有那个引人注目的红色塑胶桶。”
“你这家伙,有时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足羽藤子靠在樱花树干上嘀咕着。
“藤子学姐,麻烦你画樱木庄的平面图给我看。”
她狐疑地看着我好一会儿后,捡起小树枝,在地面上开始画起来。
“我说过是呈ㄇ字形,南面是空的,面向河川。门在这里,这边是房东一家人住的地方。”
“你说过,一号房的铃木圭次是住在靠河川那边,那么六号房的川西也是靠河川那边。学姐从窗户可以看到六号房,可见是在对面,而且又是在房东隔壁,所以是三号房。房间号码的编排方式有点奇怪呢。”
“是啊,是绕一圈编号。”
“学姐……”我抬头看着藤子学姐,微微一笑。
“干吗?你有点阴阳怪气耶。”
“我觉得学姐有件事没有告诉我。”
“什么事?”她张大了嘴巴。
“如果这张图不假,学姐的行动也没错,那么学姐就是故意漏掉了某个重点。”
“干吗绕圈子说话……”说到这里,学姐的脸开始泛红。
“我这么说吧!学姐,你住在这间三号房,这是最里面的房间,可是,你却说你边吃饭、边从窗户看着经过河岸来赏樱花的人,这么做有点困难吧?”
我捡起另一根树枝,指着三号房说:“要从这个房间观察外面,必须从厨房把身体尽可能往外探才行,应该会很累,何况你还在吃饭。听到吉本冲进六号房的声音时,学姐是往水龙头的方向看出去。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虽然这张图上没有画,不过公寓的中庭有棵十分高大的樱花树,应该就耸立在六号房与学姐的三号房的对角线中间吧?否则就不必在樱花盛开时把门开着,因为如果那棵樱花更靠近门,不必打开门,附近居民也可以细细观赏樱花。”
我瞥一眼沉默不语的足羽藤子。
“这么一来,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这是说辞上的问题。学姐说听到一声‘失火了,就冲出了房间,直直往六号房飞奔而去。这样有点困难吧?直直冲出去,会撞上樱花树……我不是故意要抓你的语病,鸡蛋里挑骨头,但是一般人听到‘失火了,都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吧?学姐是一出房间就看到情况严重,才会马上飞奔过去,也就是说,一眼就看出失火了,完全没有时间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六号房就在你正前方。”
我干咳一声,做出结论:“也就是说,学姐那时候不在三号房,而是在六号房的正对面,一号房的铃木房间。”
“你这家伙,”学姐捏一下我的鼻子,“古灵精怪,真不能掉以轻心。”
“很痛耶,不要跟我姐姐一样嘛!”
“你姐姐也常被你气得想捏你鼻子?”
“才没有呢,是我姐说话也老是故意漏掉重点。”
“什么重点嘛,难道你认为我待在铃木圭次的房间,跟房东被逮捕有关系?”
“没有直接关系,但有间接关系,就是樱花树。”
藤子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吉本的鞋子里不是有樱花花瓣吗?那么,花瓣是什么时候飘进了他鞋子里?”我一只手捞起飘落在地上的桃色花瓣,往画在地上的樱木庄吹去。
“那天刚好吹起强劲的南风,所以学姐边吃饭、边想,花瓣恐怕会从窗户飘进房间,烦恼着又要打扫。当时正待在一号房的学姐,担心的不是一号房,而是自己的三号房。而且,一号房比樱花树更南边,既然吹着南风,吉本又是待在靠南边的房间,花瓣怎么会飘进他鞋里呢?
“如果樱木庄是死胡同,风就无法穿越,很可能会反弹回来,把花瓣吹得到处都是。即便不是死胡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点风反弹回来,所以,花瓣飞进一号房或六号房,或许也不无可能。”
我站起来,从被神附体般唱歌唱个没完没了的那群人中,拿了一点日本酒来。
“但是,有人会在冲进火灾现场时,还先乖乖脱鞋子吗?不过人在慌乱时,难免会做出超乎常理的事,所以就当作他是脱了鞋才进去吧。但即便如此,花瓣也不会飘进他的鞋里。因为他冲进六号房后,就把门关起来了。
“学姐不是听到门打开、关闭的声音吗?那么,难道是玄关旁的窗户开着吗?不可能,如果窗户开着,吉本就会敲门问有没有人在,学姐应该也会注意到六号房有人。然而,你们所有相关的人所采取的行动,都是认为六号房没有人。”
藤子慑服地缩起脖子。
我喝着日本酒,继续接着说:“还有,吉本的行动有个大疑点。红色塑胶桶在六号房的窗外,你说是从砖块围墙外扔进来,再点燃火柴扔进来,可是砖块围墙只比你高一个头,你身高一百四十八公分,所以砖块围墙大约一百六十公分到一百七十公分。而吉本的鼻子会撞到上面门框,怎么想都应该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到一百九十公分,除非你住的那栋公寓年代久远,是依据江户时代的人的身高建造的。”
“没那么久远。”藤子闷闷不乐地插话。
“那么,吉本为什么没有从砖块围墙上往里面看呢?既然发现有东西在燃烧,又是来自围墙内,一般会先探头看怎么回事吧?他却贸然打开了人家的房间,还冲了进去,可见吉本早知道会失火。”
“哎呀,”藤子像猫一样伸个懒腰,抖了抖身体,“愈来愈冷了。”
藤子吃起了剩下的豆饭团,我也跟她一起吃。咸度恰到好处,是很好吃的饭团。
“真想来杯热粗茶。”我说。
“你继续说下去,我就让你喝。”藤子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樱花花瓣是在哪里飘进了吉本的鞋内呢?那附近没有其他樱花树,所以不可能是其他樱花树的花瓣飘进了吉本的房间。而讨厌樱花的吉本,也不可能在来樱木庄之前,先在其他樱花树下赏花。
“不过,我讨厌樱花,现在却也坐在这里赏花,所以不能妄下断言。但是有个更合理的推测,那就是吉本先去了朋友家,那个朋友家樱花盛开,飘得到处都是,而且坐落在比樱花树更远的迎风处,那就是樱木庄房东的家。”
“原来如此。”藤子沉吟着。
“铃木圭次的鞋子里没有樱花,他是踩着运动鞋出去的,所以花瓣并不是在一号房掉进去的。”
“吉本是去房东家。他脱鞋进了屋内,花瓣是在那期间掉进去的。他可能是知道房东要烧六号房,试图阻止,所以装成第一个发现者。因为这样他才知道六号房没有人,也没上锁。”
“听说房东被川西勒索,今年春天,房东有个孙子要进知名的私立中学,这个孙子在小学时曾经偷窃,被川西撞见,川西还掌握了证据。房东趁川西不在家时,偷走成为勒索把柄的东西,为了不留痕迹,决定纵火。到此为止,你都猜得没错。”
藤子稍作停顿,抬头看着我说:“决定纵火的人,的确是房东,但是听说点燃火柴的是吉本。不过,他已经逃之夭夭,没有被抓到。”
“哎呀,”我抓抓头说,“学姐,你真差劲,既然知道犯人是吉本,干吗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那怎么行,整件事都被你这个学弟看透了,最后让我说句‘只有这点猜错又不会少块肉!”
她那张像松鼠的脸不停地扭动着,又补充说:“房东把纵火和灭火的荣誉都给了吉本,交代他在火还没有延烧到其他房间前,就把火灭了。那个证据是合金做成的小机器人玩具,吉本把它藏在我看到的那个畚箕的樱花花瓣里,夹带出去了。那种东西根本很难当成证据,可是万一西川真的告诉学校,小孩子被叫去问‘你是不是偷了这个,恐怕三两下就会招了。身为祖父,一定是不忍心看孙子被努力考进去的学校退学,真值得同情。”
藤子学姐微微皱起眉头,接着说:“会选择在大白天纵火,听说是怕万一晚上火势延烧,会有人伤亡。老实说,这是个很危险的计划,那天刚好起风,稍有一点失误就会造成大灾难。但是,川西要求在那周结束前支付封口费,只有那天是他不在家的大好机会,所以房东才会急着采取行动。”
“原来如此。对了,学姐,”我抬起发冷的屁股,伸个大懒腰说,“那之后,你跟铃木圭次怎么样了?”
藤子学姐难为情地笑笑说:“喂,那是樱木庄之恋,所以是瞬间绽放……然后瞬间凋零……”
(改编自《我的日常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