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贾廷峰相遇纯属偶然。若干年前的一天,我在北京798艺术区瞎逛,一贯只关注当代油画的我,那天居然走进了一个专门经营当代水墨的画廊,且被那里展示的老衲、田黎明、郭泰来等人的作品深深吸引。坐在画廊里的一位中年男人满头灰发,儒雅如教授,两眼锐利且不乏友好,于是自然攀谈,方知他就是画廊老板,姓贾。第一次相聊甚欢,他热情地邀我到里屋的办公室小坐,那里堆满的书籍和画作无声地叙说了他的才情和趣味。
自此以后,我们一直保持君子之交,每次约见,永远是清谈,一杯咖啡或一杯茶,足以让我们俩神聊半天。贾廷峰非常健谈,一聊起中国书画如数家珍,且直陈己见,常常语出惊人;他每次都热情洋溢、不遗余力地推介他代理的画家是多么多么优秀,那种手舞足蹈、激情生动的表达,不仅让人有购画冲动,也不禁暗暗为那些画家感到幸运,遇到如此专业而卖力的经纪人,艺术家算是有福了。贾廷峰还经常带来自己主编的《自由的尺度》给我看,厚厚的书萃集了当代最活跃的水墨画家的创作思想,读它们与读画一样趣味十足。
贾廷峰堪称中国最会卖画的艺术经纪,而且是最有理想情怀的艺术经纪。他推荐画家并非赤裸裸地吹嘘作品如何有增值空间,而是寥寥数语,就将画家在艺术史上的坐标、地位讲得活龙活现。无论他是否有“吹嘘”之嫌,但他专业和自信的表达,总让人深信不疑。事实上,历经二十多年市场磨练,他鉴别艺术的眼光是一流的,他向藏家推荐的作品,大多数经受得住时间考验,有的藏品为藏家带来几十倍甚至上百倍的升值回报,以致多年以来,有一批藏家始终跟随他、信赖他。由此,他创办的太和艺术空间成为中国画廊业的一个标杆,一批水墨画家被他捧红、热卖,还随他闯入国际舞台,也被老外们接受。而贾廷峰自己呢,也因事业发达而身家显赫,但这个在艺术和金钱间游走多年,在理想与现实间拼搏多年的大叔,经历的坎坷无数,信仰屡受冲击,却对艺术产业始终怀着责任和激情。
贾廷峰最初也是钟爱传统书画的,随着浸淫日久,目睹到这个行业的阴暗面,或缘于人性的丑恶,或缘于不完备的社会体制,或缘于传统文化的劣根性,原本优秀的艺术家在获得一定的社会认可度后往往陷入名利场的沼泽不能自拔,艺术创作上无心进取,重复自己,沦为享乐主义的奴役。这些经历导致他后来告别传统书画领域,转战至798当代艺术区创办太和艺术空间推广当代水墨。在798,他也常感憋屈,因了一些来自欧美的著名画廊推广、出售的是西方倡导的价值观,却享受更优惠的甚至是很低的租金。而一些中国画家又难打交道,太少理想抱负,太多“鸡贼”之心,盲目急于与市场勾兑,使得他总有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尴尬。贾廷峰有一句口头禅:“没有菩萨心肠的人是很难将画廊玩下去的。”我曾经问他,既然经营环境如此恶劣,为何还坚持办画廊?他说:凭着信念,不死的信念,我虽然常有遍体鳞伤的痛感,但依旧相信人性的复苏,相信社会大环境会有好转的一天。
贾廷峰充满了理想和情怀,尽管他多次不无沧桑地表示,经历得越多,越感觉到理想是用银子和速效丸换来的。我与贾廷峰交往数年,深感他所思所感所言,发自肺腑,很真实,看似牢骚话不少,但他肩头确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他一如既往地发挥画廊和经纪人的作用,这样的人,本质上也是艺术家,以自己的方式推动着中国艺术事业的进步。
最近欣闻贾廷峰的个人文集《艺术达摩》问世在即,在此祝贺他,也建议读者诸君不妨买来翻翻,它将帮助你横渡辽阔而湍急的艺术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