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诗与远方

2016-05-30 10:48微酸袅袅
花火B 2016年1期

微酸袅袅

作者感言:

写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一个微博粉丝发给我的私信。她暗恋她的同桌两年,她在私信里说:“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也不需要你知道,只要看着你就可以了。现在你已经离开了,不过那也没关系,你开心就好。”她做了很多类似于许纯纯为李鹿一做过的事,但最终,这段暗恋还是永远只能成为怀念。

许纯纯像每一个年少时偷偷喜欢漂亮男生的少女,但我想给她一点不一样的色彩。她不是好命的灰姑娘,她善良,但也有小小的阴暗面,可是因为喜欢上了更善良的李鹿一,所以努力扔掉自己的阴暗面,迎向阳光。

因为太过珍惜,所以情愿放手,就像我的短篇合集《你的世界让你拥有》。(嗯,此处是个软广,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呀^_^)

我努力生长,不是想做一棵缠绕大树的藤蔓,而是想有一天,和李鹿一成为这片森林里最登对的两棵树。

1

教室天花板上的吊扇终于掉下来了——说“终于”,是因为这一刻已经在我的想象中发生了无数次。值得庆幸的是,“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因为吊扇不是转着下来的,而是被李鹿一用篮球砸下来的。

当时自习室里只有寥寥的几个人,他和另外一个男生在后面传球玩,一失手,“咣当——”吊扇掉在了我身侧,有一片扇叶砸到了我的手臂。

幸好是冬天,吊扇没有被开启,而我穿得像颗球,厚棉衣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

我只是惊呆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李鹿一凑到我面前,很紧张地问:“许纯纯,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绕过漫长的反射弧,皱着眉头撇着嘴,“嗷呜”一声哭了出来:“李鹿一,我的手臂好痛,是不是要残了?”

“不会……不会这么严重吧?”李鹿一吓得嘴唇发白,说话都结巴了。

“我不知道,我活动活动试试。”我站起身,假装小心翼翼地挥动胳膊,“嗯,好像还好……可是我怕有内伤,过几天才会有反应那种。不是有个新闻说,有人被车撞了,一点事也没有,回家睡一觉结果就死了吗?”

“你只是被吊扇砸了一下手臂,应该不会死吧?”李鹿一将信将疑。

“死当然不会死啦,可是我刚才真的吓了一跳,受了很大刺激,现在手臂也真的很疼……”

“那……我怎么样才能弥补你?”李鹿一真诚地发问。

我竖起两根手指头:“两百……就能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

“两百是吗?”李鹿一长出一口气,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纸币塞在我手里,一脸纯真地说,“许纯纯,你一定要好好的。”对他而言,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什么事。

我把钱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笑眯眯地回他:“好的好的,我答应你,一定好好活下去。”

2

李鹿一是Z大全校闻名的“富二代”。我们学校“富二代”不少,但像李鹿一这样的,还是独一个。

据说李鹿一他爸是我们省首富,富得流油。但李鹿一很淳朴,不讲究吃穿,来来回回穿的都是某运动品牌的球衣。不过,他依然花钱如流水。

李鹿一对钱没有概念,动不动就请客,身边有几个靠着他吃喝的“好兄弟”。

用贺蓝心的话说,就是“傻”。

“李鹿一是不是傻的哦?他看不出王一东每天和他混在一起,是为了占他便宜吗?听说昨天王一东又问他借钱买新出的限量款球鞋了,肯定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贺蓝心咬着肉丸子说,“我都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有钱吗?”

“谁说我喜欢他?”我看了看四周,瞪向贺蓝心,“注意你的措辞。我和李鹿一可是纯洁的同桌关系。”我们的专业课座位是固定的,我和他那天都迟到了,被教授揪在一起,成为全班唯一一对异性同桌。

“得了吧。”贺蓝心一点也不怕我,托着下巴斜睨我说,“你还是注意一下你自己偷看李鹿一时的眼神吧,可比你看专业书时狂热多了。”

“那是……那是因为我一点也不爱我的专业!”我激动地辩解,谁知一抬头就看到了我的专业课老师。那个胖胖的、醉心学术的中年男子原来就坐在我们前面一桌,他显然听到了我的声音,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推了推脸上的眼镜,又低下头默默吃他的工作餐。

我惆怅得恨不得用额头砸餐桌,而贺蓝心则缩着肩膀低着头,“哧哧哧”,笑得像一只小老鼠。

3

我第一次见到李鹿一,是在大一那年的火车上。

因为只有买硬座火车票才能用录取通知书打对折,所以为了省钱,我要坐十七个小时的硬座去Z市。但没过几站,李鹿一就上车了,拖着一个奢侈品品牌的行李箱,在这列挤满了人的绿皮火车上很是招摇。

当然,在那时,我坚定地以为那行李箱是山寨的。

李鹿一的座位在我正对面,他也是一个人。

不可避免的,我一抬头就会看到他在干什么,做什么表情。

五分钟后,我在心里默默感叹:这个男生,可真像只猴啊!

李鹿一似乎一刻都坐不住,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向身边一位穿绿衬衫的年轻男子搭讪。

“哎,大哥,你去哪啊?也去Z市吗?”“你以前坐过火车吗?我没坐过,我爸都让我坐飞机。”“大哥,你的绿衬衫真好看,我以前有顶帽子,和你衬衫一个颜色。”

然而一直冷场。

他把目标转向隔了一条过道的蓝裙子少女。

“大姐……”

他才开口,两道目光便如箭一般射过来,他的声音顿时就被噎住了。

他消停了一会儿,买了一包瓜子,嗑了两颗之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看得出,他斟酌了一下,然后谨慎地称呼我“小妹”。

“小妹,你这是去哪里呀?一个人吗?”

我冷淡地看着他,答:“上学。”

李鹿一有点激动:“上大学吗?大一?什么专业?我也是新生!”

“城市管理。”

“哎呀,那你以后毕业是要当城管啊?这个工作也招女生啊?”他想也没想就说。

我顿时郁闷极了,但抱着礼尚往来的心情,便问他:“那你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我爸替我报的,他说毕业了可以给他帮忙。”李鹿一不无惆怅地说,“其实我的梦想是做个歌手,音乐就相当于我的生命。”

二十个小时后,这个据说学工商管理的男生和我坐在同一个教室里,和所有大学同学一起开新生班会。

自我介绍时,李鹿一一脸懵懂地说:“我来这个学校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来学工商管理的,报道时才发现我的专业被调剂了。不过我觉得我们专业也挺好的,听起来霸气,威风。同学们,我们以后一定要做新时代的城管,学以致用,绝不暴力执法。加油!”

班主任在讲台旁轻咳:“这位同学,我们专业学的是市政管理方向的,和城管不是一回事……”

全班几乎都笑抽了,我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笑出声——因为我早在火车上就领教过了。

他好像是生活在外星球的生物,思维方式和众人迥异,天真烂漫,自成一派。

那天贺蓝心就说:“这个叫李鹿一的,是个傻子吧?我们学校怎么会招傻子啊?”

我摇摇头说:“不,他不傻,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一个连报专业都不需要自己操心,独自坐火车的权力还是以绝食为代价争取来的,一下火车就有专车接送的小孩,在家里肯定受尽万般宠爱。在这种近乎真空的环境中长大,有点奇葩也属正常。

4

我和李鹿一不一样,我来自一个贫寒的家庭,一开学就申请了助学贷款,在课余时间打了两份工。因为不想以后回忆大学时只有学习和打工,我还在社团活动里投注了很多精力。

这些都导致我的时间和金钱一样稀缺,而李鹿一,最多的就是时间和金钱。

有次上专业课的时候,李鹿一在纸上问我为什么常常都是跑着来上课的,上气不接下气,是在跑步减肥吗?他还很好心地在后面画了一个笑脸,附加道:你一点都不胖哈,骨肉匀称。

他这马屁拍得我很开心,我大笔一挥,把我一天的时间安排列个大概给他。

李鹿一震惊了:你这么拼干什么?我一个星期做的事都没有你一天多。

我这么拼为的是什么,像李鹿一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当然是很难理解的。他没有说“何不食肉糜”,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我一笔一画地在纸上写道:为了毕业后能有一个和你距离不那么遥远的起点——当你直接进入你父亲的公司当见习中层时,我能进一个还不错的大企业做管培生。

李鹿一看看那张字条,又看看我……看看我,又看看那张字条。

我们的专业课老师,那个胖胖的、醉心学术又无意中听闻我不爱我的专业的中年男子,用黑板刷把讲台拍得“啪啪”直响。他看着我们的方向慢吞吞地说:“李鹿一同学,你是不是觉得今天许纯纯特别美?如果是的话,我给你三分钟时间看个够,看完了,请认真听我上课好吗?”

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我,伴着哄笑声。

我涨红了脸,李鹿一倒是很坦然。他淡定地看着老师,用很平静的语气说:“许纯纯本来就很美,我早就知道,不用看了。老师,请继续上课,我会认真听讲的。”

这下,起哄的声音更强烈了。

王一东甚至喊:“在一起!”

我很震惊李鹿一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我印象中情商如同我的口袋一样干瘪,性格温和又好脾气的“富二代”。但我仔细一想,又好像合理——他在维护我。

李鹿一很善良,当他的善良发光的时候,他的智商常常能超常发挥。

5

Z大的春季运动会,其实等同于冬季运动会——这里的春天比我家乡最冷的冬天还要冷。

运动会三天不用上课,我全心全意地打工赚钱,只去了一个下午,因为那天下午有李鹿一的比赛。

那个傻瓜,因为班里没有人肯报名参加三千米长跑,他便自告奋勇。

虽然我知道李鹿一喜欢打篮球,但从没听说他跑步有多厉害,所以我以为他一定会累趴下。谁知那天,他竟然逆袭夺冠热门人选,以黑马之姿,在最后一百米疯狂冲刺,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全班都疯了,大家欢呼着翻过栏杆,从看台上往下跳,飞奔着跑向李鹿一。

我举着一杯热开水,在人群里跌跌撞撞,最后被挤出了围绕着李鹿一的核心圈。

后来我看着那些前仆后继的人影,自己喝掉了那杯从温热到冰冷的开水,然后笑一笑,把纸杯丢进垃圾桶。

贺蓝心“啧啧”有声地说:“你还不承认你喜欢李鹿一?喂,许纯纯,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你还要玩暗恋?”

我对她粲然一笑,说:“我为什么要承认我喜欢李鹿一呢?我没有暗恋他,我对他,可是比我名字还纯的同桌之情。”

贺蓝心“嘁”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知道,你自卑。但是许纯纯,你很好,没必要自卑的。”

6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卑,但我确实是有顾虑的。

李鹿一有喜欢的人,就是火车上我们第一次遇见时,和他隔了一条走道坐的蓝裙子少女。

当时他很没眼力见地喊人家“大姐”,可是多奇妙,她瞪他那一眼,竟然就那么生生瞪进了他的心里,让他魂牵梦萦。

因为我是见证人,所以李鹿一想念那个名叫董咚的姑娘时,也会想到我。

董咚学会计,立志要在大学期间拿到注会证书,所以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霸型姑娘。

她文文气气的,但内心坚定,非常直接地拒绝了李鹿一两次告白。

第二次告白失败的打击是巨大的,一直像阳光一样灿烂的李鹿一萎靡不振,趴在课桌上,眼神像一只吃不到肉骨头的小狗一样可怜。

他说:“许纯纯,你们女生到底在想什么?董咚说她觉得我挺不错的,可是她不想谈恋爱——既然觉得我不错,为什么她不试试呢?”

我白他一眼:“你以为谈恋爱是买白菜啊?这能随便试试吗?不好吃就扔掉?”

“我觉得我比白菜值得一试啊!”李鹿一扭头看着我,问,“许纯纯,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啊?”我瞟了瞟他,还在心里斟酌用词时,他自顾自地说:“我知道,大家都说我傻傻的,好像很好骗的样子,但其实我心里都明白。有些事,我不是不知道真心假意,只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啊,我觉得自己很棒。”

我唇边泛起不自觉地笑意,点头道:“是啊,李鹿一,你很棒。”

隔天,我给李鹿一两本很难买的“注会神书”。

“拿去给董咚吧,听说她还没买到,这两本书挺难买的。”

“哇,许纯纯,你是我的福星吗?”李鹿一的笑容里几乎要开出花来了。

“这有什么,记得给我双倍书价的报酬就行。”我笑嘻嘻地说。

又隔了几天,李鹿一请我吃饭,我一边啃排骨,一边状若无意地说:“哦,对了,我听人说董咚每天都在图书馆三楼的阅览室自习,你也去那好好学习吧,混个脸熟。”

李鹿一双眼放光:“这你都知道?看来我真没白请你吃饭。”

我嘿嘿笑着,把一盘糖醋排骨吃得干干净净。

我时不时告诉李鹿一一点关于董咚的小癖好、小习惯,他便频繁出现在她周围,渐渐地还真有了效果。李鹿一开始和董咚出双入对、同进同出了,只是董咚依然不认可两人的身份。

7

李鹿一自从混成董咚的“蓝颜知己”后,我就和他保持了距离,也不是刻意,只是我真的太忙了,时间被学习、社团活动、打工三件事塞得满满的。

学年结束,我同时得到国家级奖学金和校级奖学金,赚够了下一学年的生活费,只是在社团的选举中,以一票之差败北,无缘下一届的社长之职。

老实说,我非常非常伤心,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因为社团里交好的师姐告诉我,我之所以输给了另一位候选人,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对社团不够尽心尽力,而是因为我太寒酸了,出去外联时,不够落落大方。

另一位候选人是本地人,打一个电话,社团下一期的活动经费就有了着落。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躲在恋人专属的小树林里,哭得像一只幽怨的女鬼。我不认为贫穷是原罪,也不认为自己的努力毫无价值,只是在付出了许多却不及别人一个好的出身之后,坚强如我,也会觉得受伤,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舔舔伤口。

可能我的哭声太可怕了,那片看起来没有人的小树林深处,前后出来三对情侣,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看我,然后快步离开。

当第四对情侣路过时,我正哭到新一波高峰,男生突然跑到我面前蹲下,扬着一张纯真的脸问:“许纯纯,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哭呢?那么伤心,是被人抢钱了吗?”

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到了李鹿一的脸,“哇”的一声,我抱住他的脖子,一边哭一边说:“我竞选失败了,没当上社长。”

李鹿一轻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慰我说:“我以为什么事能让你哭呢,这算什么呀?许纯纯,咱们才不稀罕当什么破社长呢,别伤心了呀。”

他的声音好像有魔力,在这个伤心的夜晚,昏暗的小树林里,温暖又有磁性,将我治愈。

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抱着李鹿一,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

有个女生突然问:“李鹿一你走不走?”

是董咚,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许纯纯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

“我就问你走不走?”董咚有点不耐烦了。

“我没事了。我要回寝室了,你走吧。”我胡乱抹干脸上的泪痕,对李鹿一摆摆手说,“谢谢你李鹿一,再见,你女朋友要等急了。”

李鹿一看看我,又看看董咚,最后说:“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先送董咚回寝室,然后我再送你回寝室,反正你们就住前后栋。”

我能感觉到董咚已经很不高兴了,可是李鹿一好像缺根筋,并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对他动了心,想要向我这个外人宣示主权,只等他一个回应。

“李鹿一,如果你想得到你想得到的那个答案的话,你就跟我走,不然我走。”董咚说。

我不知道她在和李鹿一谈论什么,只是默默地向身后的阴影里倒退,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走。

李鹿一回头对我说:“你待着别动哦。”然后又扭过头对董咚说,“许纯纯是我的好朋友,你就迁就我这一次,可不可以?”

董咚扭头就走。

我推了推李鹿一:“追啊?”

他如梦初醒,茫然地说:“那你呢?”

我已经不伤心了,对他笑得无比灿烂地说:“当然是回寝室睡觉啦!有什么大不了的,睡醒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8

那天,李鹿一到底还是去追董咚了,我一个人又在校园里晃了一会儿,坐在操场上吹了一会儿冷风才回寝室。

我进门的时候贺蓝心正在洗衣服,她看了我一眼说:“你哭过吗?”

真不愧是我死党,我在月光下擦了那么久的眼泪,以为自己已经恢复如初,谁知还是被她一眼看穿。

我跑过去从贺蓝心身后抱住她,声音沉闷地说:“我竞选失败了。”

她愣了一下,说:“没关系,这不能证明什么。”

我又说:“我向你坦白,我是喜欢李鹿一的。”

贺蓝心笑笑说:“身为你的室友兼死党,这事我早知道啊!”

“你不知道的是,从明天起,我打算不喜欢他了。”我抱着贺蓝心,像是告诉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不要喜欢他了,他不会是我的。”

贺蓝心叹了口气说:“我还是不明白,你喜欢李鹿一什么?他是长得不错啦,可是好像很蠢。你是鱼目里的珍珠,总有一天会绽放光芒,会遇到更好的人。”

我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开玩笑说:“我可能……是喜欢李鹿一家的钱吧。”

停顿好几秒,我又道:“他不是蠢,他是善良。”

9

李鹿一很单纯,但他不蠢。

我们第一次遇见,在火车上的十几个小时里,李鹿一便看出那个穿绿色衬衫,一直和董咚套近乎的男子不是好人,下车前硬是打断那人的话,主动邀请还是陌生人的我和董咚坐他爸爸派来的专车。

“我让司机送送你们吧。呵呵,反正也不要钱。”他补充道。

我在看过李鹿一的身份证和录取通知书后,和董咚一起上了他的车。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一种汽车,里面的位置是面对面坐的。座椅柔软舒适得像沙发一样,手边还有车载冰箱,放满了进口的饮料和酒。

下车后,李鹿一才塞了几罐饮料在我和董咚的手里。他说:“女孩子在外面不能随便喝陌生人给的饮料——不过你们可以拿回家喝。这个很好喝的,我最喜欢的口味。”

刚入学时,几乎所有新生都人手一部手机,只有我没有。每次谁有事找我,都打贺蓝心的电话。我算了算,省吃俭用一点的话,半个学期以后我就能买一部二手的智能机了。

在我钱还没攒够的时候,李鹿一给了我一个款式老旧但是成色很新的手机。

“听说你缺个手机?我卖给你吧。”他笑眯眯地说。

“多少?”

李鹿一竖起一根手指头:“一块钱。你先别拒绝,我是有要求的。你要一直用这个号码,因为我前女友只有我这个号码,如果她要回来找我,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他见我没吭声,怕我不要,着急道,“真的,我自己养着这个号码,还要每个月充话费,不如卖给你用,让你帮我养着这个号码。”

我当然知道李鹿一是为了不让我难堪,才故意饶了这么一个弯子。我不知道他说的前女友的事是真是假,但我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他真的不蠢,连善意都能表达得很得体的少年,怎么会蠢呢?

我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喜欢上了李鹿一的善良,喜欢上了他可爱的样子,而且,他长得还很不错呢。

他是温暖的,像太阳一样,却远比太阳柔和、明亮。

10

我轰轰烈烈地倒追了校草蒋恒三个月,向他告白了五次,终于成了他大学时期的第三任女友。

每个人都好奇我为什么突然对蒋恒“爱意勃发”,连他自己都很好奇地来问我。我深吸了口气,反问他:“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因为我想要一个全校最风云、最出色的男生当我的男朋友。”

蒋恒满意地笑了,他以为我在变着法子恭维他。我没有告诉他我吞下的后半句话,是“那么董咚就不会再怀疑我和李鹿一了,李鹿一就能和他喜欢的女生在一起了”。

李鹿一遇到我在小树林大哭那次,是他第三次向董咚告白,而这一次,董咚没有像之前那样斩钉截铁地拒绝,而是要求给她时间考虑。

然后他们遇到了我。

董咚坚定地认为李鹿一和我有暧昧,所以我找了蒋恒当男朋友——他的光芒,足以证明我对“傻乎乎”的李鹿一毫无二心。

李鹿一终于等来董咚的示好,他却情绪低落。

晚上睡觉前,李鹿一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我:“许纯纯,董咚答应做我女朋友了,可是我为什么不开心呢?”

“这我怎么知道?时间不早了,我要洗澡睡觉了哦。”我随便找个借口,想要挂掉电话。

谁知李鹿一说:“别,许纯纯,别挂电话,再和我聊两百块钱的天呗。”

手机“叮咚”一声,他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个两百块钱的红包。

我点开红包就收了钱。我说了声“谢谢”,然后直接做了爱心捐赠。我截了一张图,是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捐钱记录——都是我随便找个借口从李鹿一那儿“骗”来的钱,我没有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我穷,所以知道贫穷让人很无力,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找一些借口赚李鹿一的钱,一方面是逗他玩,和他聊天开心;另一方面,像是以此和他有了某种联系。

这是我不可告人的少女心。

可是既然选择了要离开,我不能给自己依恋那些温暖的理由。我们之间的账目,在今天,要全部清算了。

李鹿一震惊极了,可我挂了电话,关了手机,爬上床睡觉,没有给他发表感想的机会。

11

我提前修完了学分,大三下学期就去喜欢的公司实习了。公司发了一部新手机给我,我换了号码,就此和李鹿一没有了任何联系。

大四一开学,我和蒋恒就分了手。他找了一个笑容很甜美的学妹,我们有时还一起吃饭。

有一次蒋恒喝醉了,他问我:“许纯纯,你是不是没喜欢过我?”没等我回答,他又笑,“没关系,我不在乎……我知道……我知道一个秘密,李鹿一喜欢你……呵呵,可是并没有什么用,他喜欢你的时候,你是我的女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李鹿一为了我,和蒋恒狠狠打过一架。他发了疯一样把蒋恒揍得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原因是因为蒋恒当着很多男生的面用一些容易引发负面遐想的词汇形容自己的女朋友。

李鹿一以为蒋恒在说我,于是暴怒:“许纯纯是个好女生,你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

据说那天深夜,李鹿一还鼻青脸肿地跑到女生寝室楼下大叫我的名字。我不在,而他以为我是不愿见他,越喊越起劲,喊到后面一栋的董咚都听到了风声。据贺蓝心说,那天晚上董咚当着两栋女生楼和数十围观同学的面,狠狠给了李鹿一一巴掌,而李鹿一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抬头看到人群中看热闹的贺蓝心,一把揪住她,对她说:“你告诉许纯纯,我要和她谈谈。”

贺蓝心非常不给面子地说:“李鹿一,你是不是傻哦?许纯纯出去实习根本不在寝室,她的请假单还是你交上去的,你忘了吗?”

李鹿一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我听着,笑了笑,但过了一会儿,又哭了。

12

我和李鹿一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大四的尾声了。那时的李鹿一,收敛了嬉笑的神色,补考通过了所有考试,告诉王一东以后都不要再联系了,不过以前借给他的钱也不要他还了。

他找他爸给没有顺利拿到注会证书的董咚介绍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自己却去了上海,在没人认识他的小公司,给人当跑腿小弟。

回校准备答辩的某天晚上,我们一起绕着操场散步。我问李鹿一为什么那么拼,他回答我说:“许纯纯,我想知道像你这样努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现在知道了,原来你那么辛苦,可同时又觉得,你真棒啊!”

我望着他,笑了笑,心里是开心的,因为被李鹿一肯定了,但不知为何,后来又变得伤心起来。

李鹿一扭头看着我,说:“许纯纯,我以前可能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说,我现在想的那个愿望,现在放在心里的那个人,她是怎么想的?”

我就着路灯和月光,细细端详李鹿一的脸,心想Z大的人是不是都瞎了啊?不然为什么蒋恒是校草而李鹿一不是?明天李鹿一长得比较好看啊,眼角眉梢都英挺又美好。

见我没有回答,李鹿一有些着急,握住我的手臂,追问我:“许纯纯,你不回答吗?”

风吹着云朵,吃掉了月亮,他的眼神吃掉了我。

我拉开李鹿一握住我的手,轻声对他说:“李鹿一,你真可爱,可是你不是我的心愿。”

“我不信!”

“不信拉倒。”我做了一个鬼脸,转身就跑。跑出很远很远,确定李鹿一没有追上来之后,我才蹲在路边,偷偷地哭了出来。

13

我是大二那年的暑假,才知道原来我妈妈就在李鹿一家的某个分公司当保洁——说得明白点,就是做些扫地、擦玻璃、冲洗厕所的工作。

我戴着口罩,和妈妈一起打扫时,看到了和他爸爸一起到分公司办事的李鹿一。当时他由分公司的总经理陪着来上厕所。

李鹿一一进厕所就捂着鼻子说:“这里味道好大啊!”

“厕所没冲干净吧?”经理转身对坐在门口稍作休息的我妈说,“雇佣你可不是当摆设的,赶紧打扫干净,要是这臭味去不掉,你就走人吧!”

“叔叔,你不要这么凶嘛,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鹿一打了圆场,但我的心还是碎裂一地。

那天在男厕所发生的对话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更不会忘记当那个经理说如果干不好就要辞退我妈时,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因为她还要依靠这份薪水微薄的工作养家糊口,供我读书。

大一专业课排位置时,我是故意迟到的,因为我知道李鹿一有迟到的习惯,而我想和他成为同桌。

我还没进校门就知道李鹿一家境不俗,心想要是和他成了朋友,那大学之后的日子可能会轻松点。

我没有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只是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

我曾经的计划是成为一个女生版的王一东。人穷志短,说的就是那时的我吧。

可谁知后来,我竟然喜欢上了李鹿一。

因为喜欢他,所以我更不能和他在一起,而是比以前更努力地学习、打工、参加社团活动,恨不得像支蜡烛一样,把自己燃烧殆尽;更恨不得自己是掉入蚌内的沙粒,在痛苦而漫长的蜕变之后,能变成一颗珍珠。

我努力奔跑,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和李鹿一并肩前行,而不是仰赖他的光芒,苟且生存;我努力生长,不是想做一棵缠绕大树的藤蔓,而是想有一天,和李鹿一成为这片森林里最登对的两棵树。

可是啊,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要追上他的脚步,那么那么地难,原来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树,就算种在一起也无法登对。

也许李鹿一不在乎这些,可是我在乎,这是属于我在爱情里的骄傲。

李鹿一是我的诗与远方,而我,只能坠落在他的回忆里,做一朵小小的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