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特拉比西亚的桥

原著：[美] 凯瑟琳·佩特森 缩写：王玮

凯塞琳·佩特森（又译作凯瑟琳·帕特森）是美国当代一位享有世界级声誉的儿童文学作家。1932年出生在中国江苏省，她的父母是来华的传教士。佩特森的文学创作始于20世纪60年代，代表作品有《通向特拉比西亚的桥》《养女基里》《我和我的双胞胎妹妹》等，已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影响遍及全球，多部作品获得纽伯瑞大奖，此外还两次获得美国儿童文学国家图书奖。1998年，佩特森因对儿童文学的杰出贡献获得童书界的“诺贝尔奖”——国际安徒生大奖。她在受奖演说辞中利用自己的经历，表达了通过儿童文学增进各国人民间相互了解，促进世界和平的愿望。

杰斯起得很早，几乎每天如此。爸爸去城里拉活的轻型货车一发动，就是他的起床号。杰斯起床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跑步训练，他总是从奶牛场的西北角起跑，自己模仿发令枪“嘭”的一声之后，便绕着奶牛场飞奔起来。这样坚持下去，开学以后他便有可能成为云雀溪小学五年级同学中跑得最快的了。

跑步结束后，杰斯要回到奶牛场为贝西小姐挤奶。这头小奶牛对杰斯每天的守时心存感激，总是乖乖地配合着杰斯。这天，杰斯照例为贝西挤奶，见到远处的珀金斯老宅门前停着一辆U型拖车，有人正往宅子里搬东西。他知道这所破旧的老房子又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作家伯克夫妇以及他们的女儿，而他又有了新邻居。

杰斯对云雀溪小学封闭保守的教学颇不以为然，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体育、绘画和音乐的偏爱。体育自不必说了，绘画是杰斯的又一出拿手好戏，然而在学校里却没有一个常规老师欣赏他的画儿，埃德蒙兹小姐除外。埃德蒙兹小姐是音乐老师，也是云雀溪小学唯一不穿裙子的女教师。在众人眼里，埃德蒙兹小姐非常另类。可在杰斯心目中，埃德蒙兹小姐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为了星期五下午的一堂美妙的音乐课，他会努力忍受着整个星期无聊的时间。

暑假过后新学期开始了，杰斯班转来了一位女同学，名叫莱斯利——此人正是珀金斯老宅的小主人，杰斯的新邻居。班主任迈尔斯太太带着莱斯利进教室时，三十多双异样的目光一齐投向莱斯利，她不穿裙子只穿剪了腿的褪色牛仔裤的打扮在众人眼里无疑也很另类。莱斯利与杰斯的目光相遇，对方抱以微笑，而杰斯只是局促地点点头。

课间，有人张罗组织一次男生赛跑，虽然是非正式比赛，但还是唤起了杰斯勇夺冠军的欲望。谁都没有想到，莱斯利也要报名参赛而且态度很坚决。“嘭”，模拟发令枪声响起，杰斯几乎是第一个冲了出去，一路感觉良好。他想回头看看其他人被自己落下多远，但他克制住了，那样会显得骄傲自满。然而，这个念头刚打下去，他就感觉有个人影在他眼角余光里出现，然后迅速超到了前面。剪了腿的褪色牛仔裤的选手在他前面整整三英尺跨过了终点线。没错，是莱斯利！莱斯利转过身，面带微笑。杰斯的表情有点僵硬，与其说是沮丧不如说是钦佩。可周围的同学们并不这样看，起哄喝倒彩的有之，品头论足、说三道四、呆若木鸡的更比比皆是。上课铃响起，人散了，莱斯利追上杰斯认真地说：“你是全年级同学中第一个值得我交往的朋友！”

这个星期五有点非同寻常，看来杰斯“五年级同学中跑得最快的”梦想至少目前是破灭了，幸好下午的音乐课还可给杰斯带来宽慰。音乐课果然不负杰斯所望，而且他发现，莱斯利也很喜欢另类的埃德蒙兹小姐。

放学后在校车上，杰斯与莱斯利有了第一次认真的交谈：“你们家为什么要从城里搬到这里来？”“我的父母在重新评价他们作品中所体现的价值观念，他们认为此前对金钱和成功太着迷了，所以他们买下这里的农场，想过一下田园生活，反思一下究竟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杰斯张着嘴傻傻地看着莱斯利，他觉得这是他听到的最荒唐的事。不过他还是用笨拙的语言表示了欢迎。

起初，杰斯和莱斯利在学校避免单独接触，但到了十月份他们也不那么在意了。午休时间，他们通常在操场一个角落席地而坐，随便找个话题聊起天来。除了星期五下午的音乐课，午休时间是杰斯最为快乐的时光。莱斯利总能为他带来一些新鲜的事情，令杰斯眼界大开。

这天下午放学后，莱斯利约杰斯去一个神秘的地方，分享她的探索与发现。他们穿过珀金斯老宅后面的空地，一路跑下，到了一条小溪的干河床。河床一边是农田，一边是树林。河床岸上长着一棵老沙果树，树上吊着一条粗绳，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什么时间拴上的。他们一先一后抓住绳索，荡过了溪谷。秋高气爽，杰斯荡过去的时候，清澈明亮、绚丽多彩的天空使他陶醉。他们离开河床进入树林，走了不远后莱斯利率先停了下来，这里紫荆在栎木和常青树之间竞相生长，太阳把金色的光芒透过树枝温暖地洒到他们的脚下。莱斯利为这个神秘的地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特拉比西亚。

从此，特拉比西亚便成为他们的天堂。进入十一月后，他们陆续搜集了建造房子的材料，建造了城堡要塞。现在他俩就是特拉比西亚的国王和王后了。

离圣诞节越来越近了，杰斯一直在想要送莱斯利什么样的礼物。花昂贵的钱是不可能的，杰斯的零花钱极其有限。他想过做一本画册送给莱斯利，甚至着手制作了，但画的东西没有一样让他满意，最后把画了半本的作品扔到炉子里烧了。在杰斯看来，这件礼物必须是一件能让他骄傲的东西。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一块广告招牌“小狗，白送”让杰斯眼睛一亮……

圣诞节的前一天，莱斯利如约来到特拉比西亚，当她见到杰斯送的礼物时，眼神里透出了惊喜。她跪到冰凉的地上，抱起小狗，贴到脸上亲热了一阵。接着她站起身对杰斯说：“以后，我们就叫它特里恩王子，封它为特拉比西亚的卫士。”小狗欢快地吠叫起来，绕着他俩转圈，仿佛是欣然接受了这一使命。

伯克先生开始维修珀金斯老宅了。然而，圣诞节过后伯克夫妇又都处于各自新著创作的关键时期，就把订购装修材料和施工监督等活儿交给了莱斯利，所以星期天和所有课后的时间莱斯利就被完全拴在了珀金斯老宅这架“战车”上。这期间杰斯独自一个人去过特拉比西亚，可是感觉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这里只有莱斯利的存在才能产生魅力。

终于在一天下午，莱斯利抽出空来带上特里恩王子，同杰斯一起又来到特拉比西亚，上次至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莱斯利充满幻想地说：“我们有好多年没来视察了，我们不在的时候这个王国的臣民会生活得怎么样？”接下来，他们发挥想象，玩儿起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游戏。他们假想有敌国军队入侵了特拉比西亚，他们折下两根树枝作为宝剑，指挥王国的军民英勇抗敌。敌军一批批向他们涌来，又一批批败下阵去，喊杀声响遍特拉比西亚的上空。特里恩王子兴奋不已，它围前围后跑着叫着，忠实地履行王国卫士的职责。它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笼罩在特拉比西亚上空的危险，也没有充分认识到赢得这场主权保卫战的伟大意义，但它的表现很令人满意。最后国王宣布：“敌人已经被我们赶出了特拉比西亚！”王后补充道：“特拉比西亚又自由了！”杰斯和莱斯利走出这块神圣的地方时，他们谁也没有发出咯咯的笑声，但他们谁都难掩内心深处的喜悦。

复活节前后有两件事让杰斯感到纠结。一是他的父亲被解雇了，这个复活节肯定没钱给孩子们买新衣服了。二是到了三月便进入雨季，小溪多年干涸，今年水量却特别大，宛如滔滔江水。杰斯和莱斯利悠过小溪去特拉比西亚的时候，看着下面的急流，心里有些忐忑，甚至害怕——起码杰斯是这样。似乎恶劣的天气在密谋毁掉他们复活节短短的一个星期的自由，但莱斯利却不理会这些。“我想做的就是到特拉比西亚去。”莱斯利说。“好，我们去。”杰斯附和着。

星期一，他们来到小溪的岸边，面前是一片令人敬畏的景象。杰斯有些犹豫，莱斯利鼓励他：“起来，特拉比西亚国王，向着我们的王国前进！”星期二，他们去了特拉比西亚。此时，河水已涨到沙果树的树干。星期三，他们又去，风雨无阻。对此，莱斯利颇有感慨：“我想某个恶魔正把灾难降临到我们可爱的王国，我们要扼住命运的喉咙，同它抗争。”

星期四一早，杰斯在家接到一个意外的电话，声音很和气，一听便知是埃德蒙兹小姐。“我想开车到华盛顿，去史密森学会和国家美术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能够和自己喜欢的老师去他从未去过的华盛顿，杰斯当然求之不得。他舔着嘴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兴奋地答应了老师。

大约一刻钟后，埃德蒙兹小姐便开车接杰斯上路了，杰斯难掩激动的心情，直到车子开出好远，他才想起，应当建议老师是否可以邀请莱斯利一同出行，但为时已晚。这一天对于杰斯来说简直就是完美的一天：参观美术馆，就像踏进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小松林，他陶醉在色彩和造型构成的巨大空间里，吸吮着由此带来的芳香。造访史密森学会，他了解了恐龙和印第安人的历史。回家的路上，埃德蒙兹小姐还给他讲了很多她在日本留学期间的有趣故事。

告别埃德蒙兹小姐后，杰斯兴冲冲踏进家门，但瞬间发现气氛不对。大家都盯着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后来，他的母亲颤抖着率先发出了啜泣：“啊，上帝，上帝呀！”妹妹贝尔告诉他：“莱斯利过小溪时绳子断了，她掉下来的时候，头不知撞到什么东西上。她死了。”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杰斯转身跑出家门，向珀金斯老宅的方向飞奔。父亲开着货车追了上来，跳下车，双臂将他抱住。杰斯昏倒在父亲的怀抱里。

杰斯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他要去找莱斯利，给她讲华盛顿的见闻，并为没有带上她同行表示歉意。可是他却听到父亲轻声说：“你母亲和我要去邻居家吊丧，我想带上你，因为你是真正认识那个小女孩儿的人。”不错，莱斯利让他脱离了从前的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而在他刚刚熟悉莱斯利的世界的时候，她却离开了他。

杰斯怎么也想不起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珀金斯老宅的，他只记得特里恩王子见到他时那种难以言状的表情，还记得他曾张口向莱斯利的父亲要过一些装修剩下的木材并得到同意。

星期六，杰斯带着妹妹贝尔去拿回他需要的木材，并运到了小溪的堤岸上。他把两块最长的厚木板架在沙果树上游小溪狭窄的地方，在确认坚固和平整之后，开始钉横向构件。完成之后，杰斯把鲜花洒向小溪，然后带着贝尔走过木桥——通向特拉比西亚的大桥。像是在说给贝尔，又像是说给莱斯利，只听杰斯喃喃自语道：“所有特拉比西亚的臣民都踮起脚看着我们呢。有一个传说在到处传播，说是今天到来的美丽女孩儿正是我们等待已久的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