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后强：企业倒闭，难言的痛

近两年，企业倒闭、老板跑路的现象层出不穷，在这方面，东莞已经被推到风口浪尖，在某些方面，温州，或者说苍南，与东莞遭受着同样的考验。

两个典型

据我所供职的苍南印刷协会调查，2014年的苍南企业倒闭潮应该是从2013年下半年开始的，2014年初印刷许可证年检时，苍南印刷企业共有1298家，到2015年初数量是1261家，也就是说，2014年苍南倒闭的企业共有37家。但在2015年一年，我们掌握的苍南印刷企业倒闭的数字为六七家，与2014年差别很大，这个数字带给我们更多讯号。

若说苍南印刷企业的具体发展情况，这让我想起前段时间看的一部电视剧《温州两家人》。这部电视剧中的很多情节都比较符合前些年温州企业转型升级的情况。剧中两个主人公侯三寿和黄瑞诚，侯三寿贪大求快，盲目扩张，最终遭受重创破产；黄瑞诚善抓机遇，求稳求实，在金融危机中顺利避险；后来侯三寿在黄瑞诚的帮助下偿还债务，重塑诚信。电视剧是对现实的高度概括和艺术呈现，但剧中的很多人物和情节在苍南确实是客观存在的，都能找到对应的影子。

有像剧中的黄瑞诚一样稳扎稳打、成功应变的企业，比如浙江诚德包装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在别的企业投资房地产、新能源、煤矿的情况下，他们稳扎稳打，这几年发展得很好。2008年诚德包装公司产值4500万元，进入苍南县工业百强企业，2009年产值达6000多万元。20lO年突破亿元。2011年1.3亿元，2012年1.6亿元，2013年2.2亿元，2014年破3亿元，到2015年已达到3.37亿元；这些年诚德包装的增长速度始终保持在20%～30%，发展势头非常强劲。虽然2015年的增长速度稍微放缓了一些，但这个企业稳扎稳打，几乎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去年被《印刷经理人》杂志评为最佳雇主印刷企业，前些天他们挂牌新三板。成为温州首家登陆新三板的印刷企业。

我给诚德包装的总结是“以专取胜，以新取胜，以质取胜”。第一专心致志，专业做好印刷；第二不断创新产品；第三以质量求生存、求发展，是这家企业的成功经验。

苍南的印刷企业当中也有盲目投资导致破产，但摔倒了又爬起来重塑诚信的企业。我们协会一家副会长单位企业，80年代就开始搞印刷，搞得很不错，后来到安徽去投资一家酒厂，直接参与酒的生产，而且还在上海征地开办了一家印刷机械方面的企业，结果参股投资的企业太多，投资过度，2013年底资金链出现断裂，欠银行贷款和社会债务超亿元。好在这家企业及时下马，在政府和商协会的帮助下，及时召开债权人会议，想办法解决困难，断臂求生，卖设备、抵押厂房。2014年又重新租用厂房继续生产，产品大都出口海外，2015年这家企业销售额达到8156万余元。这家企业虽然在经营困难时无法归还所欠的社会上的几千万元债务，但从2015年下半年开始，按照银行利息连本带息开始偿还所欠债务，信誉极大增强。这种重塑诚信的案例在苍南也是客观存在的，在一定程度上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以上两个企业案例是苍南客观存在的真实案例，也是颇具代表性的两种典型，从中可以折射出苍南印刷业的发展情况。

五个原因

那么，印刷企业倒闭到底是因为什么？东莞的倒闭潮，有人分析是机器换人导致，那也未必。苍南地区也有很多规模企业引用机器人，实现了全自动化的印刷后道工序。我认为机器换人只有好处，它降低了人工成本，提高了效率，这不是致使企业倒闭的原因。据我分析，苍南印刷企业倒闭，概因以下5个原因。

第一，担保公司惹的祸。2008年金融危机后，国家4万亿救市，银行鼓励企业贷款。部分企业贷款后，用闲置资金成立了担保公司。但担保公司也难免出现坏账，一旦企业没有资金偿还银行贷款，只能转而向社会机构借贷，利滚利的结果很容易导致资金链断裂、企业破产。协会有2～3家理事单位因搞担保公司，被别人借去好几千万收不回，企业只能倒闭。

第二，转型升级失败。所有的企业都想开发新事物、拓宽新思路，但一旦转型不成功就会出现危机。例如苍南有一家企业，原来是做外贸笔记本等印刷品，后来转而开发外贸高档笔，投资了几千万元，结果产品开发出来，市场没有打开，惊险的一跳没有成功，最后负债累累只能倒闭。

第三，盲目攀比跟风。有些企业没有考虑自己的能力和市场的实际情况，盲目地跟大企业攀比，大企业投资搞什么，自己也盲目跟风，吃喝玩乐高消费，“狗的尾巴砍了跟鹿跑”，钱还没有赚来就全花出去了。这种企业在苍南也有好几家。

第四，盲目投资、盲目引进设备。现在企业间的竞争已经很激烈了，印刷企业利润空间越来越小，有些企业不是想方设法走联合发展、创新发展的路子，反而走拼设备、拼价格的老路。像苍南有家企业，对市场没有认真研判的情况下，花了几千万元引进5台海德堡UV设备，想搞专搞精，引进新设备以后，工人不充足，便到别的企业去挖机长，开高工资，个别机长的月工资涨到一万八千元，但市场订单少，用工成本高，设备闲置，企业连续亏损，结果资不抵债。

第五，到外地投资失误。比如山东到温州招商引资的很多，零地价、3～5年免税收等种种优惠政策，吸引了一大批温州企业到山东去投资。但这些企业并没有对山东的市场进行认真的调查和考察，盲目地贪图山东地价优惠政策。本来在温州是做印刷的，到山东去后投资马口铁；本来做软包装的，到山东去投资瓦楞纸箱包装。所谓“隔行如隔山”，这些企业除面临地域不熟、情况不了解的问题外，还在跨行经营方面遇到困难，最后导致企业垮台。大多数企业倒闭的原因无外乎这5种。

当然还有一些别的情况导致企业难以为继，比如诚信问题就是严峻的考验。在经济形势严峻的环境下，有些企业失掉了诚信，这样供应商就会要求采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易方式，相比之前先送货再交钱的情况，企业确实面临资金紧张的压力，诚信问题在上述5种原因中已经成为重要的影响因素。

其实企业之所以处在风口浪尖，一是因为有的企业老板头脑发热，过于膨胀。企业没有量力而行，不了解自己到底能吃几碗饭，能做多少事，没有对自己进行清晰的剖析和评价。改革开放后这些企业赚了一笔钱，就想着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大一点，这是企业冒进的主观原因之一。二是大环境将企业推向了前方。政府鼓励企业做强做大、招商引资，于是出现了很多企业盲目投资的问题。2008年4万亿救市推出后，企业贷款环境宽松，有些企业看到别的企业申请贷款，便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盲目地申请贷款，却因为没有进行系统的规划，盲目投资，造成资不抵债。

三个工作

2014年企业倒闭潮问题初露端倪时，温州地方政府和协会就为企业的长远发展谋划了不少问题解决途径和方法。从苍南印刷协会来讲，主要致力于三个方面的工作。

第一，向政府提建议。根据2013年下半年出现的企业资金链断裂、倒闭的情况，2014年3月，协会联合县工商联、县企业家协会、县塑料工业协会等八家协会，会长们在一起共商对策，向县四套领导班子起草了一篇《关于加强对实体经济扶植力度的紧急报告》，防止企业倒闭发生多米诺骨牌现象问题。大家讨论后，这个报告是由我负责执笔起草的。

这个报告的主要五个方面内容：一是要求县政府成立对企业帮扶领导小组，二是增加应急转贷资金，缓解企业资金压力；三是加快对厂房厂权证的办理建设，为面临倒闭问题的企业提供解困的绿色通道；四是要求银行在倒闭企业债务没有处理好之前，不要把债务转嫁给健康企业；五是希望政法部门对不诚信、恶意逃避债务、跑路的企业严厉打击等等。报告的很多建议都被政府采纳。同时，在县“两会”期间，我们协会还起草了《关于切实采取措施，解决好企业资金担保链问题》的提案、议案，通过印刷企业中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联名上交。苍南县四套领导班子高度重视，加快了问题处理进度。

第二，与银行沟通。协会还帮助企业与银行进行沟通，为此也专门撰写了书面报告请求银行支持印刷业的发展。建议主要有三条：一是要求苍南县的所有银行在国家基准利率可活动的范围内给印刷企业最优惠的贷款利率，最高不能超过基准利率的10%，并允许企业在贷款一年内还本付息。二是倒闭企业资产尚未处置完毕之前，银行不得起诉担保企业，避免担保链问题进一步恶化，银行与企业双双受损。三是银行给予企业支持，贷款必须保证一年的有效性，使企业能够缓解压力，渡过难关。对个别企业被银行压贷等问题，协会都积极与有关银行协调沟通。

第三，协会积极协助政府有关部门调解企业的债务纠纷，比如企业担保链问题、资金链问题。一旦企业出现债务纠纷，协会积极参与调解，化解矛盾。同时也会根据企业的不同情况，采取不同的处理措施。

当然，协会主要是发挥桥梁和纽带作用，对企业的很多帮扶工作还要依靠当地政府解决。在处理这次企业资金链问题中，苍南县政府出台了具体帮扶政策，比如成立应急转贷资金、开设企业抵押物绿色通道等。前面提到的那家起死回生的企业就属于这种情况。总体来说，很多企业都需要协会和政府的支持帮助，协会也乐意做企业发展的铺路石。

练内功，重启航

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是正常的市场经济现象。但破产倒闭潮的确给苍南企业带来了危机感，发展较好的企业更加注重清晰规划的制定，还没有摆脱困境的企业，也在想办法摆脱困境，比如联合、改行等等。除了企业在寻求新突破以外，近两年苍南印刷业也在发生着不同程度的改变。比如2015年，就发生了很多让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首先，“2015中国温州（华东）印刷技术展览会”搬回了苍南龙港镇。此前六年，这个展会都是在温州举行。作为华东最有影响力的印展之一，此次展会人气爆满，为龙港印刷业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这一展会上，“合版印刷”论坛和“创意论坛”也举办得非常成功，观众反响不错。

其次，2015年苍南印刷协会大约调查走访了100多家印刷企业。通过调查走访，我们了解到，苍南较大规模印刷企业和有特色的企业发展势头很好，产值基本都有提升，这说明品牌和规模会给企业创造生存空间。现在很多企业都比较注重新产品的研发，比如浙江华旭实业有限公司的动感印刷产品很有竞争力；温州豪格防伪科技有限公司专做标签，还拿了世界大奖；2015年温州品诚包装和鑫联制版两个企业先后资源重组，联合发展，趋势很好。

从中可以看出，苍南印刷企业有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特点。苍南人从原先闭塞的贫困地区抓住改革开放的时机，通过“四千”精神和“自强不息、自力更生、自我创业、自主发展、自担风险”的方式发展起来，这种草根经济往往生命力比较旺盛。经过几十年的发展，苍南印刷业相对比较发达，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现在全国各地都有苍南人在做印刷，这是苍南人的特点。

虽然说苍南也出现了不少企业倒闭，但整个比例目前看还不大。

当然也不能说2015年苍南企业倒闭少，就说情况比较好。根据协会的调查，很多企业即便没有倒闭，但业务订单受影响很大。之前苍南印刷协会曾在微信上做过一个调查，50%以上的企业开工率是60%～70%。中小企业普遍面临的问题是：第一资金紧张；第二用工成本居高不下；第三业务量大大缩水。苍南倒闭的企业中，也有产值很大、规模过亿的，比如2014年倒闭的六桂集团、瑞教集团、天达集团等等，我去看过他们的厂房，感觉很心酸。我也跟部分破产倒闭企业的老总交流过，他们都很后悔头脑发热、盲目投资，没有把自己的本业做好。

2016年苍南印刷企业的发展情况如何还有待考量。不过，我相信能熬过2014～2017年的企业，肯定是生命力非常强的企业。为了给企业提供更好的帮助，未来苍南印刷协会还有很多工作要做。第一要理清发展新思路，通过新途径促进行业新发展，协会要创造服务新模式，如注重服务、开展论坛、组织统一人才招聘等；第二想借2016全国印刷经理人年会在温州召开的有利时机，促进温州印刷业，特别是苍南印刷业的发展，希望我们苍南印刷企业向全国印刷百强企业学习，力争再上一个新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