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

安宁

去参加一个小型的联欢晚会，都是熟人，曾经有过芥蒂，也不乏小帮小派的故作熟络。所以在晚会开始之前，便有各式流言蜚语，细菌一般，在小小的聚会厅里发酵、滋生。有嘲讽某风流的知名人士的不知名女儿，长相“七拼八凑”的；有揭秘某人升官发财之途上，“毁人不倦”的；有议论某单身女人用身体交换前行利益的；也有挖苦某一帆风顺之徒，笑得如浮花浪蕊一般惹人烦厌的。

而在晚会开始之后，这样的流言，又因为一些人的卖弄风头，愈发地随了那意味深长、跌宕起伏的笑声，冲刷出更大的一片水域。偶尔有真心赞美者，总是会被小帮派里的某一缕带了刺的视线，给拦腰截断。台上的人在唱歌、跳舞，努力地放射光芒；而台下的人，则对其揣摩、观察，窃窃私语；两股水域，汇聚一块，却现出泾渭分明的孤独。

终于因一件小事，泾水渭水起了波澜，是主办方设置的一个抽奖的环节，奖品是价值几百元的微波炉。主持人找了省城的名人作为抽奖嘉宾，参与其中。奖品算不上昂贵，所以起初观众们都有些懒惰，对嘉宾伸向箱子里的手，并无多少的热情。而等到奖抽完了，主持人公布三个获奖号码时，兴奋跑上台去的三个获奖者，也未给多少人留下印记，甚至，那幸运儿的名字，被接下来一首激情豪迈的歌曲一冲，很快就淡若无痕。

可是，有人却牢牢地、恨恨地记住了其中一个获奖者的名字，只因为，她认定那个被主持人模糊念出的号码，原本是指的她手中的数字，而冒充她去领了奖的男人，是因为跟她素日存有罅隙，才当众让她难堪，并抢去了她的风头。

女人没有再听下面的节目，这个忽然袭来的“羞耻”，让她仔细琢磨了男人的每一个细节，想起他还曾经用貌似开玩笑的语气，指责过她的一句拍马的话，想起另外一个跟自己有宿怨的女人，与他相好，那么他一定是借此向那个女人献媚，说不定，那微波炉领了，是献给那女人也不一定。又想起男人屡次在各式聚会上，夺去了许多人的风头。而这样细枝末节的回忆，让她又忽然间增添了一些信心，她想起还有许多的人，一定是站在她的左右的。

女人很快将奖品颁错了的消息，悄悄在人群中传播开去。人群开始有小小的骚动，但并未形成大的波浪，只是，那小小的波涛暗涌着，搅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并在晚会结束后，以不息奔跑的姿态，向未知的前方涌去。

几天后一群人聚餐，因为此事几天未能安睡并得到许多人支持的女人，底气十足地当众指责男人，怎么就能厚着脸皮，在公众场合做这样自私的事情？她在乎的并不是一个微波炉，而是给予她心里的伤害。男人诧异，却来不及辩驳，便被众人群起而攻之，并信誓旦旦地集体作证，那个奖品，的确是颁发给女人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去领，除非，他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男人笑，如果真的頒错了，他还给女人就可以了，何必上纲上线？而且，还失眠几日，多不值啊！与女人站在同一战壕里的一个闺密，看男人一脸轻松，即刻代替好友，以更加凌厉之势，批判了男人，并将其行为上升到道德人品的高度之上。

男人烦乱，朝我和另外一些好友倾诉苦闷，我安慰他，一个微波炉，何必计较，送女人就是。可是，不等男人送出微波炉，女人和闺密们，已经将电话打到了颁奖的名人那里，试图从源头上确认，所抽号码，究竟是多少。男人大惊，觉得此事真是丢人，他丢了颜面和人品也就罢了，还被流言蜚语推波助澜，席卷了名人。

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男人的笑话之时，名人却淡淡给出了答案：我用照片和自己的记性担保，那个奖品，的确是颁發给男人的。

女人终究没有道歉，而昔日与她站在一起的传播流言的人，则有一半，调转了矛头，朝男人涌了过来。只是，男人没有觉得得意，而是听了我的忠告，一闪身，躲开了那股热浪，任由他们在自己的对面，喧哗，起伏，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