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蔻蔻
从小,妈妈就教我要懂得给予。在待人接物上,妈妈总说:“你去别人家,不能空着手,要有准备。吃的用的,有心想着给人家送去。啥都没有,就别去串门,不要让人觉得你想占别人什么便宜。”
嫁到荷兰后,我发现先生受到的“给予”教育和我有些不同。我先生的父母對他说:“给予的前提,是要自己去发现他人的需求以及身边的美好。就算空着手,也不能空着心。给予,并不局限于物质的东西,分享美感,表达体谅,也是给予。”
先生儿时,除了用零花钱给人买礼物,还有很多奇思妙想的“礼物”:路边采摘的一束野花,背诵的一首美丽诗词……这种引导,使我先生成为一个感受力强、包容宽厚、沉稳踏实并充满生活情趣的人。
我感觉,这种方式比我母亲当初教的更好些。我们的“给予”理念,会因为强调实物而有局限性,也会给孩子带来压力。长久以来,我总思量着,是否有能力准备货真价实的东西给别人。若没有,我会选择和他人少走动,不愿给人添麻烦。而我先生,却在从小到大的观察和感知中,学会了更广博、更有温情的“给予”。其区别就是,一种是“减法式”给予,而另一种是“加法式”给予。前者是一种单向付出,互动和共鸣感不强,虽有礼节,但不免会有一种随时审视评判自己能力的紧张;后者可行性、创新性强,选择多,更容易有情感联系和同理心,对方没有回报的压力,自己也会增强自信感。
我收到过数不清的来自夫家孩子们的“给予”。四岁的Martin带着一管粘木头的胶来我家,指着我家地板上松脱的隔边条说:“我爸爸就是用这个胶把这些重新粘牢的,你也用它把地板粘好吧。虽然我知道是怎么粘的,可这种胶小孩子不能用,我就帮不了你了。你看说明书吧,一看就会!”我沒想到,我忽略的地板,被一个小孩子注意到了,并且给我提供了解决办法。
每年我从中国探亲返荷,都会有一两周低落的思乡情绪。荷兰的亲人深知我这个情况,在给我接风的家宴上都对我格外关心。15岁的Bas为了让我不要太想家,提前做了一张中国歌曲的光碟给我。“第一首歌旋律很带劲,非常好听,我给你连录了三遍,是加长版的。后边的也是很激昂的感觉,你开车上班路上放,保证听了开心。”Bas完全听不懂中文歌词,选曲标准就是节奏欢快,曲调激昂。我上班的路上将碟放来听,车内响起三遍《义勇军进行曲》,接着就是《上海滩》。一大早连听三遍国歌,再紧跟着那句高亢的“浪奔浪流”,无论什么低迷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在一次家庭聚会上,我提到近期会去巴塞罗那度假。12岁的Carol周末来访,掏出一本介绍巴塞罗那的旅游书给我。Carol的妈妈说,前天她去图书馆,Carol也跟着,一进去就跑到旅游书柜找关于巴塞罗那的书。“这书能借21天,你可以现在边看边准备行程,去那边玩完了带回来再还。我专门选的袖珍版,瞧,书不大,你随身好带,翻看很方便。”Carol一边展示书一边贴心地讲解着。小Mary在我家,为了不打扰我和大家聊天,在我书桌上默默留下一张字条:“蔻蔻,你家阳台上的令箭荷花开了,别忘了看哦!”
这些给予,都用了心思,具有立体的维度、互动的广度、记忆的长度和温暖的深度。生命由此厚重,生活因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