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迟
《红楼梦》 是毛泽东读过很多遍的一部古典小说。他对 《红楼梦》 评价之高,是古今任何一部小说难以比拟的。毛泽东说,《红楼梦》 是一部好书,要精读它。他欣赏 《红楼梦》 的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给了它很高而又恰如其分的定位。
毛泽东对 《红楼梦》 的文字、语言极其熟悉,信手拈来,恰到好处。在他的文章、书信和讲话里,从 《红楼梦》 中引用了不少俗语和成语。20世纪五六十年代,毛泽东注重于 《红楼梦》 的研究,对若干学者的红学著作颇感兴趣,如俞平伯、李希凡、蓝翎、吴世昌的论红之作,都曾引起过毛泽东的注意。
据毛泽东的警卫战士回忆,毛主席看过的书,都能记住详细情节。比如 《红楼梦》,里边那么多人物,一般人看过以后,一些次要人物就忘记了,毛主席却连那些不起眼的小丫鬟的名字都记得。给警卫们讲事情,常举 《红楼梦》 里的例子,还告诉这是在第几回里,照书去查,一丝不差。
“不动笔墨不读书。”毛泽东终生保持着自青少年时代起便养成的读书的良好习惯,在书上批批改改。现所知的,就有一部五千余字的 《红楼梦》 眉批。他喜欢在书上圈圈点点,现存的一部《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影印本),他在字里行间就画了许多圈圈。
据曾在毛主席晚年为其做专职图书服务管理工作的徐中远说,毛泽东曾多次要过不同版本的 《红楼梦》,在我国古典小说中,他读得遍数最多的要数 《红楼梦》了。
一生读得最多的书之一
毛泽东是什么时候开始看 《红楼梦》 的?
从现有文字记载了解到,他看 《红楼梦》 比看《三国演义》 《水浒传》 等同类小说都要迟些。这里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毛泽东少年时的乡邻里,没有 《红楼梦》 藏书。民间通常收藏的是 《三国演义》 和 《水浒传》,所谓“家里藏书不需多,只需 《水浒》 和 《三国》”。二是 《红楼梦》 文字曲折缠绵,辞藻丰美华丽,不易为少年阅读和接受。但是,善于思考、更善于联系现实的毛泽东,当他走出韶山冲,接触到 《红楼梦》 后,就不断产生出新的思维。
大概在辛亥革命后到长沙求学期间,毛泽东已经在读 《红楼梦》了。此后不久,他就将 《红楼梦》 当作历史在读了。他说:“开始当故事读,后来当历史读。”
毛岸青、邵华在 《回忆爸爸勤奋读书和练习书法》 一文中说:“《西游记》 《水浒传》 《三国演义》 《红楼梦》 《聊斋志异》 等古典小说,爸爸在少年时代就看过。”由此看来,毛泽东在1913年到长沙读书前后,就已经对 《红楼梦》 产生了兴趣。
1916年前后,远东运动会全国预备会在上海举行。湖南派了七名代表参加,其中第一师范占了三名:贺果、陈绍休 (赞周)、彭道良 (则厚)。贺果等人在长沙大西门外码头搭乘轮船赴上海。起航前,毛泽东匆匆赶来,送来一部 《红楼梦》,让他们在船上消磨时间。
上井冈山前夕,毛泽东已是深谙 《红楼梦》了。在山上,他与贺子珍谈论 《红楼梦》,说“《红楼梦》 写了两派的斗争”。发前人之所未见。他对 《红楼梦》 已形成独特的见解。
在延安文艺座谈会期间,他也和作家及干部解说 《红楼梦》。
1940年6月初,作家茅盾来到延安,毛泽东与他在窑洞里交谈。据茅盾回忆说:“这一次他和我畅谈中国古典文学,对 《红楼梦》 发表了许多精辟的见解。”
据丁玲回忆,毛泽东比较喜欢中国古典文学。1942年在延安时,“他常常带着非常欣赏的情趣谈李白,谈李商隐,谈韩愈,谈宋词,谈小说则是 《红楼梦》。那时他每周去红军大学讲唯物辩证法,每次他去讲课,警卫员都来通知我去听。在露天广场上,他常常引用 《红楼梦》 中的人、事为例,深入浅出,通俗生动,听课的人都非常有兴趣。”
据毛泽东的卫士长李银桥回忆,在1947年转战陕北和山西期间,十几天里,毛主席每天下乡搞调查。除重大战役决策外,日常工作全交给了周恩来。晚上回来,便坐到办公桌后再也不动。他写了《解放战争第二年的战略方针》 《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 等指导全党、全军的方针性文章,也拿出极大精力研读 《红楼梦》,常常通宵达旦。
1952年,毛泽东为帮助女儿李敏提高中文水平,指导李敏读 《红楼梦》。李敏惊异地发现,爸爸的记忆力竟然那么好,《红楼梦》 中的好多段落他都背得下来,林黛玉所写的诗,他全部能背下来。原来毛泽东已看过 《红楼梦》 不下五遍。
1954年,毛泽东读周汝昌的 《红楼梦新证》,对书中提到 《红楼梦》 里所说的“胭脂米”的考证很感兴趣。
1958年,时任水利电力部副部长兼毛泽东秘书的李锐,在接受访问时谈及毛泽东:“他把重点放在读古书上。首先要标点的是 《资治通鉴》 和二十四史。我去过他的卧室书房,他睡的床上一半都是摆的线装书,厕所的凳子上还摆有线装 《红楼梦》。”
李锐又回忆道:“1958年南宁会议后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到丰泽园毛泽东的住所,漫谈 《工作方法六十条》 草稿。上卫生间时,看到一张方凳上放着翻开的线装 《红楼梦》 一书,可见此书经常随身,亦可见毛泽东对其厚爱。”
1959年冬,毛泽东带读书小组到杭州。临行前,他把管理图书的逄先知叫来,开列出要带的一大批书的目录。尽管随行带来不少书,但仍满足不了毛主席读书的需求。为了毛泽东读书方便,逄先知他们又从杭州图书馆借来了八百多册各种书籍,其中有 《隋唐演义》 《水浒传》 《三国演义》 和《红楼梦》。
“《红楼梦》上都没有国民党,
还不是照样有中国”
1943年8月8日,毛泽东在中央党校第二部开学典礼上的讲话中说:“最近国民党出了一本书,是蒋介石著的,名叫 《中国之命运》。他在这本书中说没有国民党就没有中国,不知他是从哪里考证出来的。各位有看过历史书和小说的,《三国志》 《水浒传》 《封神榜》 《红楼梦》 上都没有国民党,还不是照样有中国。”
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毛泽东在山城接见了一批“小民革”的领导人。从吃晚饭时谈起,共谈了十个小时。这次,毛泽东兴致很高,开怀畅饮,旁征博引,讲的是史册古籍、《红楼梦》 和 《西游记》等,以古喻今,切中时弊,针砭国民党的法西斯独裁统治。毛泽东妙语连珠,在场的人听得入了迷,忘了时辰,无不为之感佩。
据跟随毛泽东的警卫排长阎长林回忆,1947年,在转战陕北的艰苦斗争的日子里,毛泽东充分利用行军打仗的间隙,在行军路上看书。他对战士们说:“你们的文化低,读理论书有困难,可以先看小说,引起读书兴趣,文化提高后再慢慢读理论书。小说的内容很丰富,有政治,有军事,有文化,有生活。看小说不仅能够增长知识,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而且也能够提高分析和判断的能力。”接着毛泽东就由 《水浒传》 讲到了 《三国演义》 和 《红楼梦》,什么借东风、七擒孟获、大观园等,说得生动有趣。
毛泽东对在中南海的警卫部队文工团队员很关心,常为小战士们讲解国内外的重大问题,耐心地解答大家的提问。1954年,有一次,毛泽东问在文工队工作的胡敏珍:“你在读什么书?”胡敏珍回答:“正在读 《红楼梦》。”毛泽东告诉胡敏珍说,他已经研究过好多遍这部书,让大家也认真地读一读。当时,毛泽东还问胡敏珍:“知不知道刘姥姥这个人物?”“刘姥姥是什么阶级出身?”
1955年7月5日,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在北京举行。在休息期间,周恩来将爱新觉罗·载涛介绍给毛泽东:“这是载涛先生,溥仪的叔父。”毛泽东听到介绍后,同载涛热情握手。他问过载涛的家庭生活和工作情况后,指着身旁的周总理,风趣地对载涛说:“我是 《红楼梦》里的老夫人,不大管事,他才是掌家的,有什么事可以找他。”
“你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
1938年10月,在延安,党中央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召开期间,会议休息时,毛泽东和大家一起在院中散步闲谈。毛泽东说:“中国有三部小说,《三国演义》 《水浒传》 《红楼梦》,不看完这三本书,不算中国人。”贺龙连忙说:“没看过,没看过,不过我不是外国人。”毛泽东问徐海东:“海东同志,你可看过这三本书?”徐海东老实回答:“没看过 《红楼梦》。”毛泽东笑着说:“那,你算半个中国人!”徐海东把这次玩笑牢记在心,后来他生病时,在病床上读完了《红楼梦》。
1947年10月,在瓦窑堡北边的大川行军时,阎长林说警卫员伍银岭会讲 《红楼梦》,毛泽东听了,猛然扭回头,表现出极大兴趣:“是吗,小伍?《红楼梦》 你读过几遍?”伍银岭说:“看过一遍。”毛泽东笑着摇头:“只看过一遍,没有发言权。”他将大手一伸,张开五指:“要讲,起码得看三五遍。”他环视左右,问:“还有谁看过 《红楼梦》?”大家都摇头。毛泽东嘿了一声:“不行哟!要看,你们都要看看 《红楼梦》!不读 《红楼梦》,就不知道什么是封建社会!”
有一次,毛泽东问卫士李银桥:“你读过 《红楼梦》 没有?”李银桥说:“没有。”毛泽东说:“你作为一个中国人,既然有阅读能力,不可不读 《红楼梦》,不读就不懂中国的封建社会。读一遍也不行,最少看三遍,不看三遍没有发言权。”
20世纪50年代初期,毛泽东读 《红楼梦》 时,对周围工作人员说:“你要看五遍才有发言权。”同时期,他还读了一些有关 《红楼梦》 研究的著述,如周汝昌、俞平伯的红学著作,以及一些青年学者的同类论文,如李希凡、蓝翎的 《红楼梦》 评论,并由此点燃了一场全国范围内上层建筑对旧红学的批判。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毛泽东又曾多次提及《红楼梦》。1964年,毛泽东在谈到学校出试题一事时,风趣地说:“我主张先出一些题公布,由学生研究看书去做。例如,对 《红楼梦》 出二十个题,如学生能解答出十题,答得好,其中有的很好,有独见,可以打一百分;如果二十题全答了,也对,但是平平淡淡,没有独见的,给五十分或六十分。”
毛注 《红楼梦》 原本至今下落不明
毛泽东对 《红楼梦》 推崇备至。20世纪60年代初,他在一次视察南方时,把一部刚刚阅读并批注过的 《红楼梦》 赠送给当时的上海市市委书记柯庆施,柯又转交给上海市委副书记石西民,嘱咐他仔细研究,妥善保管。石西民深知此书的价值,视为至宝,一直妥为珍藏,秘不示人。
“文革”中,石西民在京担任文化部副部长。文化部在“文革”中受到的冲击最大,石西民被拉去到处游斗,家中也多次被抄,这部毛注 《红楼梦》 从此不翼而飞,下落不明。
苏州市沧浪艺术社社长马汉民偶然得知此事,立即联想到七八年前听说的一桩事。
马汉民与北京图书馆研究员路工从20世纪70年代末就过从甚密,一次闲谈中,路工偶然讲起了关于毛泽东批注的 《红楼梦》 的一段珍闻。1957年夏天的一个下午,路工当时还是文化部专员,他在康生家中看到了毛泽东批注的 《红楼梦》,爱不释手,对其中鞭辟入里的批注十分赞赏和喜爱。他借回家仔细研读,且找来相同版本的人民文学出版社1954年出版的 《红楼梦》,毫无遗漏地抄录下毛注的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和每一个批注记号。因此,世上又留下了一部手抄的毛注 《红楼梦》。
1994年4月,马汉民一个长途电话打到北京路工的家中,提醒老人,深藏在他家中的手抄毛注《红楼梦》 已经成为“孤本”,请求一阅,路工慨然应允。
马汉民复印了该书上所有的毛注。在第六回结尾的“校记”下,毛注有“一九五四年九月记”的字样。据统计,毛泽东的批注在全书不下六千字。
马汉民的文章发表后,学术界认为,路工手录的毛泽东 《红楼梦》 批注,是关于毛泽东红学研究的珍贵资料,学术价值极高。
而毛注 《红楼梦》 原本至今下落不明。马汉民推测,可能已被当年抄家的年幼无知的红卫兵毁弃了,也可能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选自《名人传记》2013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