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宏东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这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一首数字诗,据说是宋代人邵雍写的,后被收入古代私塾的启蒙课本。短短的一首诗中嵌入了十个数字,依次把距离、烟村、楼台和花木连接起来,描绘了一幅美丽的田园风光画,意境清雅,读起来更是琅琅上口。
数字是抽象乏味的,但当数字扑入诗歌的怀抱,也会有佳作产生。数字因为诗歌而流光溢彩,诗歌因为数字而美不胜收。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这是古代某神童的咏雪诗。前三句纯粹是数字的组合,摹写之朴拙能引发嗤笑。而末句则腾跃而起,一反前三句浅俗拖沓之堆砌,点化出大雪飘芦荡那种迷濛混沌、充满生气的艺术境界。
类似的数字诗前几句往往为常言拙语,看似败笔,收尾时却落笔生辉,画龙点睛。
明代杰出文学家、画家徐文长才华横溢,聪慧过人。有一次他与友人在杭州孤山一亭内作画。友人画的是《柳亭送别图》,画得很好,诗却难题。他素仰文长大名,便请他赋诗一首。徐文长也不推辞,提笔就写:“东边一棵树,西边一棵树。南边一棵树,北边一棵树。”友人目瞪口呆。文长一笑,不慌不忙地续上两句:“纵然碧丝千万条,哪能绾得行人住。”友人顿时眉飞色舞,赞不绝口。此诗前四句写景,平淡乏味;后四句抒情,异峰突起。一景一情,平中见奇,收到了欲扬先抑的艺术效果。
上述两首数字诗是部分诗句用数。而有的数字诗不仅句句用数,且一数复用,贯穿全诗,构成另外一种组合意境。如纪晓岚所作:“一帆一桨一渔舟,一个渔翁一钓钩。一俯一仰一顿笑,一江明月一江秋。”该诗首句渲染环境。二句交待人物及事情。三句中三个动词连用,人物动作神态活现:鱼吃铒,浮子下沉,渔翁急忙俯身下视,两眼圆睁;见钓钩已紧,赶紧提钩,提钩必然仰身;得鱼心喜,当然笑出声来。此句最为生动传神,且承上启下。第四句写景,情景交融。秋水澄澈,月映江中,上钩的鱼儿挣扎跳跃,搅动江水,月影晃动,波光满江荡漾,故曰“一江明月”。此句景中寓情,作者或仕途不顺寄情山水,或不满时政旷达江湖,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之意隐寓其中。
据说清代女诗人何佩玉的数字诗写得特好。她写过这样一首诗:“一花一柳一鱼矶,一抹斜阳一鸟飞。一山一水中一寺,一林黄叶一僧归。”这首诗也好在连用了十个“一”字,与纪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历史上像这样才华横溢的女子不在少数,汉代的卓文君就是一例。她和司马相如成婚后不久,丈夫便去了京城做官。一别五年才传书一封,信上只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十三个数字。聪明的卓文君立马知晓丈夫负心了,因为“无意”与“无亿”谐音。想起当初自己的抛家私奔、当垆卖酒,想起当年两人的山盟海誓,于是痛苦地写了封回信:“一别之后,两地相思,说是三四月,却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穿。百般想千般念,万般无奈把郎怨。”此信将来信中的十三个数字依次镶嵌进去,忆别离,诉相思,吐怨恨,表达了内心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此情感随着数字的递增而递增,哀婉感人。司马相如收到回信后,被妻子的痴情深深打动了,良心发现,与妻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