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3）

邵卓人

他把行李轻轻地放在门后，门缝里透着一丝隐隐的亮。北京的冬天有令人惬意的阳光，却温暖不了这一间狭小阴暗的地下室。他长长地叹一口气。想起在故乡县城踏上列车时的豪情满志，他禁不住苦笑了一下，哪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没有一番“开天辟地”的向往？

他在一家餐厅打工，挣微薄的薪水补贴越来越瘪的口袋。他每天翻着一堆报纸，从夹缝里寻找财富、事业，这是他北上最渴望的目标，现在却像极了绳索和圈套。

他坐在床沿上，想起到这里的第三个月，母亲打来电话。他刚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也许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母亲说：“儿子，要是过得不好，回来吧。”他看着正蜕皮的手指，却依然相信这里是他收获成功的地方。他能在这里得到自己梦想的成就，过上梦想的生活。“我不回去，我马上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妈，我能挣大钱。”他记得那天挂下电话的时候母亲说：“妈不要你挣大钱。想家了，就回来吧。”他想起那个声音，忽然觉得好苍老。

第一年过年的时候他给家里打电话。他刚刚在一家旅社找到一份工作，寒假正是最忙碌的时候。“爸，我不回来过年了。”“不回来了？”他听得出父亲的失落。他想起父亲花白的头发。想起前几个月父亲腿脚不好在医院做手术，他都没有回去看看。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摔疼了，考砸了，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就能触摸到父亲那厚实温暖的手。可是今天当父亲在老去，他却不能带给他最简单的陪伴。他忽然留意到那天父亲说完那句话后短暂的沉默。他原以为给父亲最好的礼物是过上富足的生活，现在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条产生了怀疑。

上个礼拜妹妹从老家过来看他。他破天荒地带着她去了豪华的西餐厅。“过得不错，让爸妈放心。”“哥，多回家看看吧，爸妈天天想着你呢。”他忽然想起他上学那会儿，不过两三个月回家一次，母亲就会摆一桌子的菜。她时常会说：“读完大学就好咯，回家来可以找一份好工作。”他鼻头一酸，母亲的愿望这样的简单，只要一家人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回到地下室，拆开妹妹带来的大包裹，里面是装得满满的干笋和毛豆，这是家乡的特产。他低下头去闻，咸咸的，却像带着阳光的味道。他仿佛看到了母亲低着头拔笋，在太阳下晒笋，坐在小板凳上一边把它们装进袋子，一边牵挂着自己的儿子。他忽然想家了……

是的，他决定回家。梦想可以有很多种，财富、成就、都市生活，现在，他对这些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想回到自己的小县城，踏踏实实地找一份工作。没有什么能比和家人在一起更让人幸福。

导师：裘东；学校：浙江绍兴市稽山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