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画家吴彬身份的相互转换

2016-05-30 04:56赵振李辉
西江文艺 2016年6期
关键词:交游人物画文人

赵振 李辉

【摘要】:吴彬,字文中,莆田人,明末画家,擅山水,人物、佛像。初为宫廷职业画家,在南京期间,与文人圈交往频繁,表明其文人画的倾向。吴彬信奉佛教,以居士自居,自题住处枝隐庵,大为南京栖霞寺创作的五百罗汉,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名气。他的山水画以“奇”著称,特别是晚年成熟时期的作品运思造奇,小笔玄妙。本文以吴彬的身份变换为切入点,以期阐释他不同时期绘画面貌转变的深层含义。

吴彬最早的研究始于高居翰(James Cahill),高氏因画史资料当中吴彬曾在宫中任职的记载,而将吴彬归为职业画家,台湾学者陈韵如的硕士论文《吴彬佛教人物画风研究》中,将画史中关于吴彬的生平与前人的研究资料梳理后,认为历来画史对其官职记载有所出入,其中应以朱谋垔《画史会要》的记载较切合实际。朱谋垔《画史会要》:

吴彬,字文中,闽人,万歷时官中书舍人。善山水,布置绝不摹古,皆对真景描写,故小势最为出奇。一时观者无不惊诧,能大士像,亦能人物。

画史资料中由于朱谋垔与吴彬活动的年代较为相近,而此种说法也成为后世画史记述吴彬的重要依据。直到姜绍书《无声诗史》记述吴彬与米万钟的交游时,才开始出现“中翰吴彬”的称呼。陈韵如又检视当时南京交游的文人圈中并未提及吴彬的官职,而反驳高居翰认为吴彬在南京朝廷任职的论述,且由于明代画院非固定组织,在官僚体系中没有明确的位置,画家常常分属于不同单位,因此“中书舍人”一职未必与绘事有关,并推测吴彬较可能是结识米万钟后,才在北京入朝为官。陈韵如从吴彬南京文人圈与吴彬交游的态度,对其诗才的赞赏以及与吴彬居士生活片段的描述,认为以往研究者忽略了吴彬的宗教生活对其人物画创作的影响,因此定位吴彬为居士画家的身份,并肯定其佛教人物画的造诣。

即便吴彬可能被当时的人称为居士画家,也可能因为他的信仰而影响其制作佛教绘画的态度,但是当时的南京文人圈又是如何看待吴彬的身份呢?重新检视南京这些与其交游者的态度,不论是焦竑在《栖霞寺五百阿罗汉画记》中所形容的“既娴词翰兼综绘素”,或是顾起元在《绘施五百罗汉梦端记》中所写到:“文仲君,八闽之高士也,夙世词客,前身画师,…”的言论,以及为其在南京的居所枝隐庵所题的诗中,称赞吴彬“吴郎手中管七寸,吴郎胸中才八斗,…”,这些对吴彬诗文能力的赞扬,似乎反而显露了他们仍旧将吴彬视为职业画家的态度,因此才会对吴彬兼具赋诗作词的涵养,大力的赞扬。若吴彬果真被纳入文人画家之列,也许就不需要这样刻意地提及或是突出吴彬所具有的诗词造诣,也就是说即使吴彬曾经十分努力地要进入江南文人圈,也获得了文人们的赞誉,但吴彬是否真的被接纳为文人的一份子,其实还是值得考虑的。

吴彬在南京交游的文人除了上述之外,还有同样来自福建,在南京吏部任职的叶向高。在叶向高的文集《苍霞草集》和《苍霞诗草》中,分别收录有《枝隐庵诗集序》及《题吴文仲枝隐庵》两篇诗文,叶向高也在为吴彬的诗集所撰写的序文中,不仅点明了枝隐庵的典故由来,也透露出吴彬在枝隐庵中“日匡坐其中,诵经礼佛,吟诗作画”的居士生活,陈韵如透过这段侧面描写吴彬生活的文字,认为吴彬宗教信仰的深度影响了其佛教人物画的创作,然而自号或是被称为居士画家者,是否真能显示其宗教生活的深度实需再评估

从叶向高在序文中彼此答辩“隐”这件事情来看,叶向高对吴彬刊印诗集的幽默调侃,可以看出吴彬仍欲藉由刊印诗集的具体行动,作为交游时展现才华与能力的媒介。除了与南京地区文士的交友外,吴彬和在南京活动的画家也有交流,如1598年胡宗仁所绘,现收藏于南京博物院的《送张隆福归武夷山水图》轴,其上有吴彬的题跋。还有与胡宗仁、高阳合作绘制,收藏于北山堂的《江山胜览图》卷,而吴彬与高阳还同时出入徐弘基的魏府,后来也一同参与了1620年胡正言《十竹斋画谱》图稿的制作。

吴彬因替栖霞寺绘制《五百罗汉图》而在南京建立起个人的声誉。在此之后,吴彬结结识了另一位重要的赞助者米万钟。目前所见吴彬为米万钟所绘制的作品,分别是万历戊申(公元1608年)《山阴道上图》卷、万历庚戌(公元1610年)《灵璧石图》卷、万历乙卯(公元1615年)《勺园祓禊图》卷,这三件作品皆为吴彬的精心之作。检视吴彬为米万钟所做的作品,这些传世与米万钟相关的作品,都有一个共通的绘画主题“奇石”。作为第一件带有与米万钟建立友谊关系目的的作品,《山阴道上图》卷虽以山阴道的典故为题,吴彬却以各种奇石为山体造型组合山水,并以四季景色变换为轴线以贯穿全卷,随着构图的推移,向米万钟展现一幅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的奇幻山水画,从卷末落下似镌刻石上的长款,吴彬一开始便道:“米仲诏先生才品高古,其绪业直驾襄阳氏而上”,将米万钟与米芾相比拟而略带奉承意味,并暗示知悉其爱好奇石的雅好,虽然谦称自己“图虽勉汇晋唐宋元诸贤笔意就正,然政恐莫肖古人风韵之万一”的东施效颦,另一方面又隐约将自己与这些“晋唐宋元诸贤”相提并论。吴彬既投其所好地融入奇石造型,又以文人为自我标榜的山水画类为题材,不论是落款位置的刻意安排,亦或是落款内容的自我谦虚,经过精心设计而绘制的《山阴道上图》卷,展现了吴彬的绘画才能与巧思,并透露出吴彬作为职业画家的倾向与态度,以及如何经营与赞助者的关系。从上述的分析与观察,虽然吴彬的态度较倾向于职业画家,不过在满足赞助者要求的同时,吴彬又以追求个人画作新奇创意的表现为目标。如其佛教人物画类的作品,据陈韵如的研究,吴彬《二十五圆通图》册舍弃传统以图像对应文字的叙述手法,反而采取以图像表现达到圆通义理的剎那,并且采取世间像的方式描绘人物,所在的场景有时为布置简单的佛室,有时端坐于园林树下,其中几页册页中的尊者静坐于洞穴里,构图边框完整犹如明清时代摆设于桌案的小雕像。从上述这些吴彬作品的个别研究中,可以看出吴彬在绘制作品时所具有的态度与倾向,即这些作品虽是应赞助者的需求而作,吴彬一方面考虑赞助者的喜好与要求,另一方面又期望自己的作品不落俗套,而采取不同于以往的观点重新诠释画题,展现了吴彬创作时的主见性。从交游中文人所流传的文集或是画史资料来看,吴彬以佛教人物画闻名,画史当中也多偏重记载其佛教人物画,相较起来,关于山水画的讨论除了明代画史资料较多外,似乎较不被重视。至于《岁华纪胜图》册一类的月令图,画史资料中,却仅有姜绍书的《无声诗史》从姜绍书的叙述来看,“布景缛密,付彩炳丽,虽棘猴玉楮,不足喻其工也”,这种精巧细腻的绘画风格,应为吴彬普遍的作品风格,有别于其他画史资料卡中吴彬佛教人物画的记述,在目前存世的作品中,归在吴彬名下的《月令图》卷,在构图上与《岁华纪胜图》册几乎完全相同,但与姜绍书的记述对照来看,《岁华纪胜图》册的风格似乎较接近姜绍书所形容的“结构精微,细入发丝”。在金陵地区地方意识抬头之时,吴彬以《五百罗汉图》作为赞助栖霞寺的方式,不仅获得声誉,更增进了与金陵地区文人交游的机会。虽然从吴彬与赞助者关系经营的方式看看,吴彬显露出其具有职业画家的倾向,但从南京文人圈对其“居士”的称呼,以及诗才的溢美之词还有交游的情形,这些文人看待吴彬的态度,似乎呈现某种程度的尊重与礼遇。因着这些暧昧的态,而无法给予吴彬以准确的归类,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吴彬应是位具备诗词涵养而且受到文人圈以礼相待的职业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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