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高风说到今

2016-05-30 04:22:41朱明霞
西江文艺 2016年6期
关键词:满族原型红楼梦

朱明霞

【摘要】:《红楼梦》在故事构建和叙事策略上承载着满族厚重的历史记忆与集体表象的沉淀,主要表现在对满族创世神话、萨满教的继承与超越。全文分三部分,第一部分重在解析满族神话和萨满教中植物崇拜的原型踪迹,及曹雪芹受到满族文化熏陶和影响的创作背景。第二部分运用原型批评的理论阐释《红楼梦》中的植物意象,从以人喻植物,以植物拟人的“万物有灵”观,征兆人物命运、预示艺术花样繁复的草木占卜,人、神、植物三者合一的“花神”形象解读等三个方面进行剖析。第三部分运用中、西神话理论知识,力图挖掘出潜隐于其中的哲学内涵及象征意义。

【关键词】:红楼梦;植物;原型;满族

從文学史的考察中可看到,文学作为一个有机整体,根植于原始文化,最初的文学模式必然要追溯到远古的宗教仪式、神话和民间传说中去。曹雪芹深受满族文化影响,他把满族先民最原始的文化传统与现实生活联系起来,把人类童年时期的集体无意识在《红楼梦》中激活,把植物原型译成文学语言,成为回归满族生命源头的有效途径之一。

一、文学原型与心理情结

神话是古人对自然现象和社会秩序的解释,民族神话又是一个民族早期文化的象征性表现,是每个民族历史文化的源泉之一。满族素有植物崇拜的习俗,这与他们的原始生活环境息息相关。满族先人在林海中生活,植物是主要的衣食来源,由于受到历史条件的限制,强大的自然力在原始先民的头脑中被歪曲反映,他们盲目崇拜大自然的一切。在萨满教的创世神话《天神大战》中,活跃着众多的动植物神祗。萨满教认为树木与天相通,经常选定榆柳树种为“神树“,且萨满教常采用植物为卜器,“遇事遇险,随手拾草木为卜,亦甚灵效。”[1]除此,花草树木等经常装饰在萨满的神服上,可见满族的植物崇拜由来已久。

曹雪芹虽是汉人血统,但他的家族却是一个地道的满化家族。曹家隶属满洲正白旗,是清朝皇族的“包衣”奴才。到曹雪芹之际,已在满族文化圈中生活了百余年,因此满族的民间习俗、生态经验、宗教信仰,特别是萨满文化的种种风情,满族神话中的种种原始崇拜,如太阳崇拜、女神崇拜、灵禽崇拜、植物崇拜等原始思维意识,便不可避免的、潜移默化的埋藏于曹氏成员的记忆之中,并且作为“记忆痕迹”与“遗传信息的储存”,作为“原型”与“原始意象”,传递给曹雪芹,尤是从江宁递解回京后,曹雪芹就基本生活在满族的基层圈子里,受到了更多的满族文化熏陶和培育,使他承载了浓厚的满族文化情结和心理情愫。

曹雪芹凭借个人的聪慧和才智,将记忆中那些古老的原型激活,灵感的火花与远古的记忆融于脑际,最终谱写出《红楼梦》这曲千古绝唱。反过来,也就使我们能够从《红楼梦》中探寻出满族神话的原型踪迹。

二、《红楼梦》中的植物原型意象

《红楼梦》中的植物意象在本质上是一种原型意象,一方面,它受到原始思维神秘互渗律的影响,植物的成长与现实经验相互渗透;另一方面,植物意象的创造受到神话经验思维模式的影响,充满着万物有灵的诗性智慧。从原型层面透析小说中的植物意象,便于从人类精神深层结构上解析《红楼梦》中植物意象的神秘模式。

(一)以人喻植物,以植物拟人,人花不分

中国文化中,拟人为植物,看植物如人,甚至待植物如待人的文学现象十分普遍。曹雪芹认为植物和人一样,有着生命的感知,有着和人类一样的喜怒哀乐,甚至拥有人格意义上的灵魂,这与萨满教教义中“万物有灵”的宇宙观是一脉相通的。

在《红楼梦》的植物世界中,植物和人类一样,品格有高低上下之分。曹公甚至赋予植物以大义,如第七十七回中,宝玉以植物喻人:

你们那里知道,不但草木,凡天下之物,皆是有情有理的,也和人一样,得了知己,便极有灵验的。若用大题目比,就有孔子庙前之桧,坟前之蓍…………小题目比,就有杨太真沉香亭之木芍药,端正楼之相思树,王昭君冢上之草,岂不也有灵验。”

在书中,曹雪芹或用不同的花来比拟同一人物,或用相同的花来比拟不同的人物,以诗咏花,人花互映,人、花、诗融为一体,穿插妥帖,充满了情趣,人物形象因为植物而丰满,人和植物之间有了永恒的联系和缠绵。

(二)征兆人物命运,预示艺术花样繁复

《红楼梦》创作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艺术现象,就是作者采用了繁复的形式屡屡对全书结局、人物命运、情节发展等作出一定的暗示,其中通过植物预示、梦境预示最为明显。单看植物预示,其实就是传统的征兆之术,它和萨满教的草木占卜往往联系在一起,丰富了中国独特的占卜文化。

如第六十三回,群芳为宝玉庆贺生辰,她们用掷骰子进行抽签,使用八种花来契合八个重要人物的性情风范,暗示其命运归宿,伏线千里之外。以花草树木入诗,是红楼女儿的风雅行径,但其诗作却也往往是各自的命运谶语。如探春所写的柳絮,恰是自身写照,预示了她漂泊无定,分离在即。

原始先民对自然界的不理解,既依赖它,又恐惧它,最终却要祈求它,认为一切冥冥之中都有神灵的主宰,所以他们求神问卦,形成各种崇拜仪式,《红楼梦》中花草的占卜预示,便是对萨满教草木占卜的继承与超越。

(三)“花神”形象——人、神、植物三者合一

《天宫大战》中的人物神谱、思维特色、情节模式和创作风格对《红楼梦》的创作都有所影响,萨满文化中的植物崇拜情结在作品中痕迹明显。

人、神、植物三者合一,这种创作在古今的艺术作品都是很少见的。如林黛玉本身就是植物神,是仙界的绛珠仙草。黛玉的生日是阴历二月十二日,正是民间百花神的生日,也就是说黛玉是掌管植物的百花之神,用林黛玉自己的话说,她是个“草木人”。

《红楼梦》继承并发扬了满族文化传统,和满族神话传说是一脉相承的,对于满族的文化艺术传承有深远的意义。满族神话传说的重要内容在《红楼梦》中有突出的表现。

三、《红楼梦》植物意象原型解析的意义

《红楼梦》之所以伟大,就在于它表达的不是现实的偶然与短暂,而是远古的回响与永恒,不是个人命运的无意识,而是人类心灵深处原始意象的复活。从这个角度来看小说中的植物意象,我们不难发现其中的深刻含义:

一方面,《红楼梦》中的植物崇拜是早期人类延续至今的一种大众神灵崇拜,属于萨满教对大自然的一种幻想行为。当人类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不可战胜的困难,或者在苦难中渴望美好未来时,往往以文学作为载体,将植物幻化为精灵神怪的形式呈现出来,从这个层面上说,《红楼梦》中的植物与此前和此后文学作品中大量出现的植物意象,在本质上都是人类原始思维的必然结果。

另一方面,《红楼梦》中的植物又具有特殊的、具体的象征内涵。小说中的植物意象总是渗透着原始思维典型的“万物有灵论”。正是在“万物有灵论”思维的强烈支配下,《红楼梦》中的植物才富有生命,与人相通,从表面上看这是作家大胆的想象,究其深层意蕴,则是人类原始思维的必然结果,不论植物成为怎样的意象,都是人类重复了千百万次的心理体验的凝缩和结晶。

周汝昌先生认为:“不懂满学,即看不懂红楼梦……想通红学,须略晓满学,欲究满学,勿忘兼明红学。”[2]《红楼梦》的植物崇拜与满族文化习俗具有着密切的血肉关联。因此,探讨《红楼梦》的植物意象,必须建立在对满族文化与习俗的充分理解上。从满族文化的角度及层次来看《红楼梦》,才能更准确地把握文化脉络,更真切地领会红楼梦的思想内涵。

注释:

[1]富育光:《萨满教与神话》,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58页。

[2]周伦苓编:《周汝昌<红楼>内外续<红楼>》,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年,第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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