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
近日,我到恩师刘艺老先生的寓所看望他。先生正在写“福”。想起去年12月初,在拜读完《艺海无涯——刘艺书法人生》后,带着几个问题去看望先生,看到客厅内张挂的斗方行草“福”字,便求先生赐“福”,先生欣然答应。一周后再去,斗方洒金红纸上,一个大大的“福”字赫然入目,用笔厚重,沉着洗练,喜庆外溢。先生把写好的“福”字交给我,说:“落款里没有写年份,可以长期张挂。”去年3月,先生抻了腰,后来办展览、出书,一直在满负荷运转,没有时间得到系统治疗,腰疾经常发作。有时疼痛难忍,但先生从来不表现在脸上,每次相见都是平和慈祥的模样。之后一段时间,又经常在微信朋友圈看到朋友们晒先生赐的“福”。先生在新春来临之际,把自己对家人、朋友及弟子们的祝愿都融入到这个“福”字里,通过笔传递了。却不顾自己腰疾发作。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处处为人着想、与人为善,平易随和的人。
这次去,先生腰疾却好了很多。问及原因,先生说是各方诊治加自己调整作息和站桩练气功的结果。这次交谈得知,先生还会修理自行车,不说简单的补胎、紧固、修理链条,就连在修车行里公认最难的“拿龙”及组装车轮,也做得得心应手,先生边比划边向我说组装车轮最重要的是要对角线上辐条,否则会导致不圆。先生还会做木工活,七八十年代,先生自己做过桌子、柜子。尤令我惊讶的是,先生竟然还会裁缝、会做衣服。他向我说道,做衣服里面较难的是做条绒面料的衣服,如果裁剪不当,会造成色差,影响效果。而最难的是剪裁丝绸类的布料,因为材质较滑,稍不注意剪刀就会跑偏,裁剪这样的布料得先将其湿点水,固定在面板上……这些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手艺都是先生在街边、店铺里“偷”艺学来的。先生说得极为轻松,我却从中体会到他当年生活的不易。随着年龄增大,先生行动时有不便,但只要自己能做的,都不给别人添麻烦,坚持自己动手。
2015年是先生忙碌的一年,上半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了“‘秋水为神刘艺书法脉络展”;下半年,又把自己多年来的经典作品结集出版成《雪泥鸿爪——刘艺书法门类选》。先生德高艺精,业界好友如云,弟子各业皆有,“艺粉”更是遍布全国。得知先生在为这两个活动忙碌,大家都想尽自己之力施以援手,先生却都谢绝了。从作品选择到装祯,从门类区分到位置布排,从照片拍摄到排版校对,先生始终亲历亲为。去年9月中旬的一天,我去看望先生,正遇先生在为门类作品选题写分标题,每写完一个,先生都要反复审视,并征求在场朋友和弟子们的意见,哪怕有一个笔画不到位,先生都要重新写,直到大家都赞同,先生自己满意为止。“秋水为神”书法展获得空前成功;“雪泥鸿爪”门类作品选受到大家的欢迎追捧。这让我想到,无论来求字者懂不懂书法,先生从不允许自己的作品有一个败笔流出。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对待艺术始终心怀敬畏,精益求精的人。
先生擅行、草、楷、隶、篆诸体,尤精于今草及章草。书风清健秀逸、厚重朴实、洒脱自然。即使在耄耋之年,慕名求字者仍络绎不绝。先生作书,从不随性而为,而是从古典经籍或现代诗作中撷取与求字者身份相符的名作佳句。看似信手拈来,却反映了先生渊博的学识和深厚的国学底子。先生家学深厚,父亲王悦之(刘锦堂)是中国现代美术先驱之一,徐悲鸿曾给予高度评价。受母亲的影响,先生从小酷爱京剧,很多经典唱段张口即来。先生自小上公学,接受严格的教育,后毅然投身革命,此后当过多年的教师。1983年先生进入中国书协,一直工作到退休。为适应工作需要,先生始终孜孜不倦地学习,历史典故、诗词歌赋、联句律诗无一不涉猎,诗作还被多地刻碑珍藏。此外,先生对日文和日本书道也颇有研究,发表过多篇介绍日本早期及当代书道发展状况的论文;对中国文字书法在韩国、新加坡等地的影响、发展,也作过深入的研究。在越支教期间,还学会了广东话和越南语,掌握得如母语一般熟练。
先生乃当代书坛巨匠,中国书协特别贡献奖、中国书法兰亭奖终身成就奖获得者,曾任中国书协副主席。先生虽年事已高,仍每日笔耕不辍,且每年都有佳作精品问世,成为书坛一大奇迹。先生极其关心中国书法发展现状,每天都要收看关于书法的新闻;书协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先生亲临大会以示支持;第十一届国展启动,先生题词祝贺。对于后学,先生注重培养提携,只要是上门请教的,先生都不厌其烦予以解答,有时甚至顾不上吃饭;收到展览请柬,只要身体允许,先生都会亲临现场,给予鼓励。用先生自己的话说,作为书法人,就要为书法的传承发展多做点事。
刘艺先生党龄50余年,他始终坚持严格党性修养。2014年10月习总书记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后,先生在第一时间收看新闻,学习报纸上刊登的总书记讲话原文,对总书记强调的“一部好的作品,应该是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文艺不能在市场经济大潮中迷失方向,不能在为什么人的问题上发生偏差,否則文艺就没有生命力”,先生十分赞同,并要求自己和弟子们身体力行。参加工作之初,先生几次遵从组织安排,变换工作,且几次都是到条件较差、环境艰苦之地,但先生从未有过怨言,用行动践行“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誓言。在书协工作期间,先生经常带领艺术家们深入工厂、农村、部队为民为兵服务;主持第2-7届全国书展秉公办事、谨慎用权、公正选才,赢得认可;担任书协领导职务后,也始终严格要求,坚持不用公车,靠一辆自行车奔波协调书协的工作。先生公私分明,不但没有公款报销一分钱的个人开支,在开会出差、组织展览等公务活动中,还经常自掏腰包,承担某些杂项。退休后,先生依然保持着简朴的生活,布衣蔬食,一台私家车用了近20年。
先生重名节、轻资财,怀有一颗慈悲之心。2003年非典期间,先生向奋战在抗击非典一线的白衣战士捐赠大量作品;2008年汶川地震、2010年玉树地震先生慷慨解囊,捐助善款;2008年奥运会召开之际,先生捐赠作品给奥运场馆;2011年7月,先生举办“两岸同春——刘艺书法特展”并将部分作品拍卖,拍卖所得捐赠给台湾花莲的贫困学生;2012年3月,先生与苏士澍向台湾省花莲县秀林乡捐赠人民币300万元筹建“爱心图书馆”;2012年7月,先生出资20万元帮助革命老区日照建立外国语学校图书馆。继1982年先生将其父王悦之遗留美术作品41件捐赠给中国美术馆后,2015年4月又将自己的15副书法精品捐赠给中国美术馆,创造了父子两代人作品均被中国美术馆收藏的佳话。多年来,先生利用自己祖籍台湾的特殊身份,奔走于两岸之间,通过搭建艺术沟通交流桥梁,为两岸和平统一作出贡献。先生就是这样一个淡泊名利,胸怀大义,奉献大爱的人。
德为人师,行为世范。这是先生做人做事的标准,更是他崇高人品艺品的真实写照,也是广大后学思齐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