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庇

2016-05-30 15:17张国龙
文学少年(绘本版) 2016年9期
关键词:懒觉早操操场

张国龙

十五岁那年秋天,我在远离家乡的一座陌生的城市里上学。

这是一所重点中学,实行住宿制,学生们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第一次离开家乡,离开父母,我感到诸多不适。我特别不习惯学校近乎于军事化般严格的作息制度,尤其让我头疼的就数出早操了。

每天早上六点半,那个让学生们深恶痛绝的高音喇叭就开始播放那首据说好几年都没有变换过的音乐。那声音灌入耳朵里,就像爬进了一条毛毛虫。学生们纷纷抗议,要求更换这首烦死人的曲子。校方回答:这是多年验证过的最好的音乐,之所以選中了它,就是因为它能起到让人一听就不想睡觉的作用。这可是医治那些“懒觉大王”的灵丹妙药啊!

在家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睡懒觉,从来就没有在早上七点钟之前起过床。为此,我没少吃爸爸的巴掌,没少听妈妈的唠叨。刚进校那一阵,我还能坚持出操。经过一段时间的洗礼,我渐渐对这首让人一听就不想睡觉的曲子产生了免疫力。到后来,不管它怎样轰鸣,我照样可以梦会周公。学期未过半,我就缺席了好几次早操,所幸的是,没有一次被发觉。我窃喜,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可以预见哪一天睡懒觉不出操没事,哪一天学校会搞突然袭击—实行全校大检查。

南方的冬天阴冷潮湿,早上常常大雾弥漫。这种时候,要是能够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舒舒服服地睡个懒觉,就是给个国家主席当,我也不屑一顾。想想看,这个时候的觉,是多么的香甜啊!眼睛就像未满月的老鼠,怎么也睁不开。还有那些让人一想起来就不舒服的东西—衣服鞋袜是冰凉的;洗脸水更是冷得让人直打哆嗦。班上还有好几个像我这样的“瞌睡虫”,他们可没我走运,有的竟然第一次不出操就被逮着了。因此,他们特羡慕我,都认为我未卜先知。只要我不起床,他们一准赖在床上。

又是一个大雾弥漫的早上。南方冬天没有关窗的习惯,紧紧地裹着被子,都能感觉到浓重阴冷的雾气。喇叭响过了,哨子也急吼吼地响过了,可我仍然按兵不动。

“全校学生迅速到大操场主席台前集合!”

突然,喇叭里响起了校长那威严的声音。糟糕!我来不及多想,蹬开被子,翻身下床,我胡乱套好衣服,趿拉着鞋子,蓬头垢面地冲向操场。那模样,简直就是惊弓之鸟,或者说是丧家之犬。这时,四下里响彻着噼里啪啦芜杂慌乱的脚步声,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你,你,还有你,站到上面来!你,就是你!你还乱钻什么钻?出来,到台子上来!”

校长厉声喝斥那些迟到了的学生。我心惊胆战,仿佛世界末日到了。

“各班班主任清点人数,把迟到的学生揪出来,弄到主席台上亮相。”

校长那威严的声音一直在操场上空回旋,我就在那一片风声鹤唳兵荒马乱声中钻进了人群。谢天谢地,总算没被逮着!到台子上亮相,那是多丢人的事啊!立足未稳,我就暗自庆幸。这时,我的身边突然发出了哄笑声,像是马蜂窝被捅了似的。凭直觉,我知道是在笑我。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糟糕,我进错班列了!慌乱中,我找不到我所在的班列。正当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这个班的班主任却站在我的面前了。我的心咔嘣一声,像吉他断了弦,脑子里嗡嗡乱响。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完蛋了,肯定要被弄到台子上亮相了。我吓得不敢抬头,满脸涨得通红,使劲低着头。两条腿也不听使唤了,不停地抖动。那个样子,肯定像个俘虏。

“是哪个班的?”

老师问我了,我不敢回答。台上,校长还在厉声训斥那些来晚了的学生。不知怎么的,我的眼泪就快流出来了。

“别怕,我帮你找!”

老师的声音很低,很柔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了。我还是不敢抬起头,怯怯地说:

“高一、七班。”

在这个陌生的老师的帮助下,我顺利地找到了我所在的班列。我悄悄地溜进队末,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像是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站在队列里,我浑身冷汗淋漓。这时,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想看看这位陌生的老师,可是,我只看见了他的背影。

望着老师的背影,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很想看见他的面孔,可是雾太大,人太多,我看不清。后来,我在校园里寻找过他的背影,可是一直没有能弄清楚他是谁。然而,他那并不高大的背影,以及他那低沉温和的声音,却一直保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以后,我出操再没缺席过,甚至再没迟到过。

今夜,面对他乡的万家灯火,我的思绪不知怎么的就回到了我远去的中学时光。我蓦地想起了他的背影,还有他的声音。为了他对我的那次小小的包庇,我感慨万千。老师,我不知道您是谁,可是您的背影您的声音将伴随我一生。老师,您的庇护,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宽容!它也成了我长大成人后恪守的做人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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