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琳自选诗

2016-05-26 01:40
诗选刊 2016年3期
关键词:妈妈孩子

让生活在诗歌中恢复它们本来的诗意,这是一生都在吸引我的工作,我很乐意将自己深深地沉浸其中。

我的感受是,本质上诗歌是情感与思想的高度统一;技巧上是音韵、节奏、感觉、意象的高度综合。

一首好诗的完成一定有生命的参与,读者一定能读到你的脉动和心跳。

诗歌要向读者传递新的经验,像水一样清澈,像山野的风活色生香,像岩石一样坚硬,有重量,有定力,牢牢站在地上。

不喜欢过份的晦涩,无边际的天马行空;不喜欢表面华丽的虚假珠宝和油腻的宴会厅;不喜欢装神弄鬼把人人都懂的事情讲得人人都不懂。

诗人是语言的净化者,如果诗人都把话说不清楚,思维混乱,口齿不清,那么这个世界还能指望谁来把话说清楚,说得更有意思呢?

诗人不是熟练技术工,不能踩着滑溜溜的语言,无阻力行走。诗歌的高远境界才是我们超越字词的最终追求。

——傅天琳

梦话

你睡着了你不知道

妈妈坐在身旁守候你的梦话

妈妈小时候也讲梦话

但妈妈讲梦话时身旁没有妈妈

你在梦中呼唤我

孩子你是要我和你一起到公园去

我守候你从滑梯一次次摔下

一次次摔下你一次次长高

如果有一天你梦中不再呼唤妈妈

而呼唤一个陌生的年轻的名字

那是妈妈的期待

妈妈的期待是惊喜和忧伤

1982年

母爱

我是你黑皮肤的妈妈

白皮肤的妈妈

黄皮肤的妈妈

我的爱黑得像炭

白得像雪

黄得像泥土

我的爱没有边界

没有边界我对你的爱

你是白雪覆盖的种子

你是黄土长出的树

你是煤炭燃烧的火

你是生命你是力量你是希望你是我

孩子啊你是我的孩子

1982在

背带

她只是顺着风顺着河流走去

并随便剪下身后的一段路

用来背她的孩子

她和孩子缠在一起

笑声叠在背上

哭声叠在背上

一条背带从孩子的肩母亲的肩搭下

在母亲胸前交叉挽成结

挽成蝴蝶

她径直往前走着

竹篮里的种子怎么也播不完

母亲的爱怎么也播不完

孩子只有种在母亲背上才能生长

即使秋天

她也能听见出芽的声音

蝴蝶结在胸前

翩翩飘起

母亲和孩子缠在一起

白夜解不开

雷电劈不开

也许只有在孩子能下地的时候

蝴蝶结才会缓缓松开

还原成路

而她只是顺着风顺着河流走去

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画家

她也不知道

自己正径直走往一幅油画中去

成为圣母

1982年

寄书

今天我把书寄给你

把童年和青年塞进信封

把一座果园寄给你

落叶般泛黄的散文

就要登上火车,轮船

激动而忐忑不安

去见它想见的那个人

旧作,全是旧作

那些并不精致的词,无法更改

一张纸,除你看得见的

不再有别的意义

请你原谅

文字如草一样简单

梦很薄,却要练习写梦的人

妄图把黑夜当作绸缎

把苹果当作太阳

苹果之外的光芒

挟着风雨和石块而来

往事苦难,温馨,同时还愚蠢

你随便翻翻

千万别当成书来读

2005年

飘在空中的落叶

一片飘在空中的落叶

一只尚未落地又无法高飞的鸟

一滴来自虚空

扑向大地心灵的寒冷

一朵微微闭合的嘴唇

亲吻秋天辽阔的面庞

从第一声幼芽的啼哭

到告别枝头

曾经一望无垠的时光

在一刹那

飘。极尽辉煌的飘

只能用思绪去靠近它,抚摸它

用慢镜头去拍它

它谢幕的姿态

多么从容,镇定,优雅

历经万紫千红的旅行

就要静静地到达

2005年

断了

老姐妹告诉我,断了

四十年枝枝叶叶

在一个下午嘎吱一声断了

被两万块钱买断了

大额两万块

区区两万块

果园姐妹与果园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听见我挂满鸟鸣和雨水的天空断了

骨头,根,断了

我的芬芳,我的气息断了

2005年

老姐妹的手

快去看看这双手

这双沾满花香的手,亮丽的手

蝴蝶一样围绕山林飞舞和歌唱的手

卑微的手,苦命的手

被泥巴,牛粪,农药弄得脏兮兮的手

树皮一样,干脆就是树的手

皲裂,粗糙,关节肿大

总能提前感受风雨的到来

生命的手,神话中的手

满手是奶,满手是粥

一勺,一勺,把一座荒山喂得油亮亮的

把一坡绿色喂得肉墩墩的

连年丰收。这双果实累累的手

年过半百的,退休的手

当年的名字叫知识青年

其实并没有多少知识

一辈子谦逊地向果树学习

渐渐地变得像个哲人

懂得该开花就开花,该落叶就落叶

但是这双手还是哭了

不悲,不伤,不怨,不怒

不为什么大事就哭了。快去看看它

看看一池子黏稠的暗绿色汁液

原来是漫山遍野的叶子哭了

这双空空荡荡的手

不干活就会生病的手

被休闲、旅游排斥在外的手

即将被考古的手!紧紧抓住

根里的阳光

2005年

柠檬黄了

柠檬黄了

请原谅啊,只是娓娓道来的黄

黄得没有气势,没有穿透力

不热烈,只有温馨

请鼓励它,给它光线,给它手

它正怯怯地靠近最小的枝头

它就这样黄了,黄中带绿

恬淡,安静。这种调子适宜居家

柠檬的家结在浓荫之下

用园艺学的话讲:座果于内堂

它躲在六十毫米居室里饮用月华

饮用干净的雨水

把一切喧嚣挡在门外

衣着简洁,不懂环佩叮当

思想的翼悄悄振动

一层薄薄的油脂溢出毛孔

那是它滚沸的爱在痛苦中煎熬

它终将以从容的节奏燃烧和熄灭

哦,柠檬

这无疑是果林中最具韧性的树种

从来没有挺拔过

从来没有折断过

当天空聚集暴怒的钢铁云团

它的反抗不是掷还闪电,而是

绝不屈服地

把一切遭遇化为果实

现在,柠檬黄了

满身的泪就要涌出来

多么了不起啊

请祝福它,把篮子把采摘的手给它

它依然不露痕迹地微笑着

内心像大海一样涩,一样苦,一样满

没有比时间更公正的礼物

金秋,全体的金秋,柠檬翻山越岭

到哪里去找一个金字一个甜字

也配叫成果?也配叫收获?人世间

尚有一种酸死人迷死人的滋味

叫寂寞

而柠檬从不诉苦

不自贱,不逢迎,不张灯结彩

不怨天尤人。它满身劫数

一生拒绝转化为糖

一生带着殉道者的骨血和青草的芬芳

就这样柠檬黄了

一枚带蒂的玉

以祈愿的姿态一步步接近天堂

它娓娓道来的黄,绵绵持久的黄

拥有自己的审美和语言

2008年

让我们回到三岁吧

让我们回到三岁吧

回到三岁的小牙齿去

那是大地的第一茬新米

语言洁白,粒粒清香

回到三岁的小脚丫去

那是最细嫩的历史

印满多汁的红樱桃

三岁的翅膀在天上飞啊飞

还没有完全变为双臂

三岁的肉肉有股神秘的芳香

还没有完全由花朵变为人

一只布熊有了三岁的崇拜

就能独自走过百亩大森林

昨夜被大雪压断的树枝

有了三岁的愿望就能重回树上

用三岁的笑声去融化冰墙

用三岁的眼泪去提炼纯度最高的水晶

我们这些锈迹斑斑的大人

真该把全身的水都拧出来

放到三岁去过滤一次

2008年

一封信

凌晨四点,我在给你写信,玲姐

你的诗歌打败了我的睡眠女神

我异常清醒地看着你

从自己的独木桥走来。桥搭在云端

命运如骤雨降临,且带着雷霆的灰烬

这时我的信浑身颤抖

当诗歌一首接一首从桥下的深渊出发

背负着你始终不肯扔掉的苦难石

我的信已经大大超重

有一只关关冬为什么叫个不停

那是从泪谷升起的光明

这时天边亮了。我的信亮了

而你躺在手术台上

少写点诗吧,多休息,玲姐

你说写诗痛,不写更痛

这些痛出来的诗

闪电般激活我全身筋骨

激活我文字的神经末梢

我的信啊

你该懂得有一种疼痛美得惊心

有一种光芒在寒冷的深处

那么玲姐,一起去珠海吹吹海风好吗

像从前那样,我们两个住一屋

我会照顾你按时吃药,我会

把你散落在书桌、床边、墙角的力气

一点点收集起来,放回你的身上

我还会自己做一次邮局

做一次信箱,做一次送信的人

让你在开门的那一瞬

惊喜得像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不知该先看信,还是看我

2007年

墓碑

我逆血而来

看望九百九十九座坟茔

我的天空呼啸着淌泪

满眼墓碑

赠我众多儿女的名字

母性悲恸无声

我怎能体会四月在这儿的残酷

怎能咀嚼红土和蕉叶的火焰

怎能抵御箭茅草异样的体香

这些年轻的墓碑

十八九岁的枪枝

像从土地长出的庄稼

刚刚拔节,灌浆

来不及收获就倒下了

我想,他们和它们

有如人的信仰和枪枝的宗教

已合为一体

共同的沉默公式和牺牲法则

讲出了夜是自己的

白昼属于花鸟

我站在巨大的伤痕里

阅遍天体和掩体

我听见灵魂附在耳边说

士兵,是短暂而不朽的亘古式枪枝

枪枝,是英俊而潇洒的亚热带型士兵

士兵在光荣的深处

枪枝在艰难的壕堑

相互拥抱,追溯彼此的起源

此刻,凝固的血

以新的平静汹涌

坟茔佩戴着新的露水和鲜花

为沉思而沉思

战争一身鲜红地流入苍翠

灌溉历史

无愧于最高的山峰

而我诗的坡度

始终难与痛惜平衡

万古青苍之下,哀乐轻抚

流水潺潺

我相信每块石碑都在倾听

2006年

大峡谷

我相信,任何存在

都有一条裂缝。肯定有

让事物本身迅速改变

天山也是这样

一条裂缝,成就了一条大峡谷

乘机而来的,总是风

有时从正面,有时从侧面

风沿着最初的裂缝往里钻

往里刻!极其尖锐

极其深度地往里刻

甚至肆无忌惮在里面打旋儿,做巢

孵出一窝怪诞形体

有时,风从后面

就成了刀之外

另一种暗器

呼啸声不断传递着风速

和即将到来的平静

我们就在这个时候

沿着峡谷走

看到了世间最好的风景

最痛的山水

2004年

戈壁乌鸦

不是一群

不是集体主义者

看你的那个黑

像红到终点的红

自太阳心中滴出

看你的俯冲

像一片削薄的铁,轻啸着

插进飞起来的尘埃

我把你误认为鹰了

我摸到你烈焰中的抵抗了

眨眼之间

千年的黑夜亮了

最后,你落在离我不远的砾石上

校正了我对英雄的片面认识

乌鸦,戈壁的独行侠

假若我有羽毛

每一片都会因你而战栗

2004年

和田的无花果树

上苍赐予大漠的生命奇迹

无水而受孕,无花而结果

一张口,吃过成吨成吨的风沙

经年累月地吃,一天也不少

你把风沙吃到哪里去了

怎么吃得自己郁郁葱葱

快六百岁了

枝头诞生了多少鲜嫩欲滴的婴儿

只有上苍知道

你自己早已数不过来

这么多千里外万里外的人

双手合十,以你的果实为灯

笼罩于巨大的生命气息之中

这么多人,手指迅速灌浆

毛发迅速葱绿

绕树三周,默默祈祷

树说许个愿吧,只要心诚

要什么我都会给

我从青山绿水来

天待我太厚

不能向你要瓜果,要丝绸

更不能祈望在墨玉河边,捡到一块

价值连城的羊脂玉

我捡起一片地上的叶子,一片箴言

我想我首先应该学会

珍藏一些,扔掉一些

甚至腐烂一些

我想我通过你已经获得上苍的赐予

和田的无花果树

一棵树就是一座森林

2005年

青海的草

蜿蜒不绝的被子,纯棉的,弹性的

高原八月的另一层皮肤

是青海的草

经幡拂动下的吉祥文字,生生不息的

牛的,羊的,马的,连虫子

都想生根发芽的

是青海的草

用情歌,酒,和生命源头的水

浇灌。醉人的,静谧而热烈的

让花儿一朵比一朵唱得嘹亮

是青海的草

在蜿蜒不绝的碧绿的早祷声中

让我埋下头去,朴素地嚼着

吟诵着。让我的蹄子点点点点

一路往西,登上最高的殿堂

是青海的草

2007年

我为什么不哭

我为什么不哭

你给了我哭的时间吗

我唯一的母亲,那么多母亲被掩埋

我唯一的孩子,那么多孩子被掩埋

我唯一的兄弟,那么多兄弟被掩埋

我得刨,加紧刨啊

我刨了三天三夜,还在刨

我刨了九天九夜,还在刨

就当我是那条搜救犬吧

从泥石里,从钢筋瓦砾里

从窄窄的生命的缝里,一刻不停地

我在和谁竞赛,我必须赢

我必须早一秒到达

早一秒,废墟里的太阳就刨出来了

我必须从自己的废墟起身

必须认识灾难

必须向黑色聚拢

没有路

我必须携带着自己的道路而来

犹如携带着伤口而来

天崩地裂

悲痛那么宽

悲痛是一种多么巨大的力量

大地突然间生出那么多感动,泪水,敬意

和照耀

我的爱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这样饱满

我必须是我家乡的春天

我必须是重新的花香

我为什么不哭,我能不哭吗

尤其面对一长排一长排

色彩明丽装满朗朗读书声的书包

尤其面对散落的课本

天堂里的白蝴蝶

纷纷起舞,像滔滔的翅膀

我能不哭吗

我还是不能哭

我得加紧刨啊

偶尔打个小盹

我也在用梦的爪子来刨

用大把大把的眼泪来刨

2008年

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

我是你的妈妈

我的盛开的花朵

我的蓓蕾

我的刚刚露脸的小叶子

你听见妈妈的呼喊吗

我把我大大小小的孩子弄丢了

妈妈的心撕裂了

从此

你只能从树根,草根中吮吸乳汁

一切植物的,还有动物的乳汁

你要多多地吸啊,不要挑食

吮吸那些你不熟悉的

石头的,煤的,一切矿物的乳汁

妈妈也是才明白

有时,时间是不善的

挟持你,逼你交出体温

假如还能重来

我要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装回肚子里

你是我伤口里的晴天霹雳

整整一夜,不,整整一生

我都蜷缩在巨大的哀乐中

我的孩子

你能穿过石块,钉子和无边的黑暗

循着妈妈的声音摸到回家的门吗

我的孩子

不要哭

现在我们来玩捉迷藏的游戏

看谁最早捉到凌晨的第一株光线

天空的门永远不会关闭

快去吧去一个有光亮的地方

看啊天使选中了你的嘴唇

上帝搭乘你的翅膀起飞

我肉嘟嘟的干干净净的孩子啊

你一定要保持露水一样的晶莹

你已经独自扛起了一座废墟

你的坚强,勇敢,镇定

让群山低下头来

江河向你致敬

人生还有多少作业

孩子啊把你未完成的苦难交给我

你冷吗

妈妈正细心剪裁一小块一小块黑夜

作你棉衣的衬

你什么时候送信来

我会把遍地小花小草

当作你细细碎碎的鼻息

今天,妈妈在暴雨中高擎闪电

战栗着,克制着

用雪亮的一笔,为你写诗

你要记住我爱你我的孩子

2008年

给母亲过生日

母亲,你早已不在世上

我跪在钟表的废墟上给你过生日

时针甩开它的小蹄子一路疯跑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都一百岁了呀

你把黑夜深深吸进自己眼瞳

留给我们的永远是丽日蓝天

你早已凌驾于风之上霹雳之上

一切屈辱与蹂躏之上。但是有了今天

时空就是一种可触摸的亲切物质

就是你重孙子手里这块酥软的蛋糕

2012年

拉斯维加斯如是说

我极尽世上的奢华迎接你

金币铺路

少女手捧珠宝和红唇

高高垒起古埃及的石头

借用一座金字塔

压住西部寸草不生的荒凉

用卷边的玻璃配上花饰

用中世纪的浮云配上浮雕

火山与音乐一点即燃

一场盛大的秀即将开始

我引进威尼斯的水,一滴一滴

又一座富丽大厦即将峻工

夕照中它全身披挂幸福的巧克力

我的城池

建筑在人性最脆弱最贪婪的连接处

昼夜颠倒,我的生命从日落开始

我的时钟已处于临阵前的亢奋和冲动

我的臣民以机器虎为伴以筹码为食

我的上帝又聋又哑

如此这样,你可以体面地

躲避崇高和良知,挥金如土

忘掉负债危机

经济数字乌云密布

我人造一个天空

终日白云蓝天,将你笼罩

2011年

墨西哥湾

这一天,古老的墨西哥湾

正上演一场暴力悲剧

鱼类和海鸟穿上厚厚的盔甲

大海暴露出严重溃疡

它的血是黑色的,浓烈的,极其污秽的

像隔夜的地沟油

远处是赤道

一排波涛警惕地守卫在赤道线上

还是这一天,我梦见成千上万死去的鱼群

在深夜破城而入。它们不是游

是走,气势磅礴却又无声无息地走

走在我常去和没有去过的那些大街上

像一群赤手空拳的抗议者

2011年

飓风

我并不清楚我的企图是什么

从何而来,和大地有什么冤仇

一开始我只是个无耻小人

一路逶迤蛇行,让你以为

我在踢一场艺术足球

突然,我血脉贲张,发出咆哮

一只无形巨手,让地球从根部撕裂

让道路和山脉悬浮在空中

让你的房子车子树子,全都片甲不留

我拎起一片海洋

就像拎起一块丝质小手绢

抛上去又扔下来

在三千米高空,我调集全体风暴雷霆

往下砸!一次一次狠狠往下砸

我时不时都会这样来一手

管它是什么国什么家

管它有什么样的重武器我都不怕

这一次我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艾琳

在佛罗里达边上晃了晃

就一路北上,经纽约、波士顿到加拿大

我就是恶魔。专与骄横自负的人类作对

我不清楚是谁把我从那个小盒子放出来的

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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