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运成
中国倡议亚投行,落地有声,应者云集,开拓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
中国是大国,无论是过去的重重困难,还是今天的实力增长,内心始终是大国心态,这是一种气势,一种格局。
2014年10月,中国倡议设立的亚洲区域多边开发机构即“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简称亚投行)筹建工作启动,首批签约的意向创始成员国21个,主要是亚洲国家。2015年3月,英国申请以意向创始成员国身份加入,随后掀起一波亚洲以外国家加入的高潮。
截至4月15日,亚投行意向创始成员国共有57个,其中域内国家37个、域外国家20个,涵盖五大洲,有发达国家也有发展中国家。接收意向创始成员国现已截止,但亚投行会继续吸收新成员加入。按筹建工作计划,亚投行将在年底前正式成立并开张运营。
亚投行是近年来中国创建或提议的、具有地区或全球层面意义的四家新机构之一。其他三家机构包括金砖国家银行、应急储备安排以及拟议中的上合组织开发银行。其中,亚投行的时代特征、代表性、潜在影响力和之于中国的重大意义尤为突出。半年来,筹建亚投行紧锣密鼓,渐渐热起来,与其中的中国因素密切相关,与中国发展带给世界的机遇密切相关。亚投行的基本定位也逐步清晰化,这是一个由中国倡议、发展中国家为主导、发达和发展中经济体平等参与的多边开发金融机构。从本质上讲,亚投行是中国提供的全球公共产品,是中国在其中拥有重大影响力的国际组织,是中国与世界关系深度发展的一个重要标志和里程碑,可从“三大坐标”的角度加以审视、解读。
一是“历史的坐标”。亚投行这一世界级的战略构想,正确把脉了世界与中国发展大势,将中国国势、国家形象带上历史新高度。1874年,时任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鸿章上奏《筹议海防折》,分析了中国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一国生事,诸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未有之变局。”1895年,李与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变局终致败局。120年后的今天,中国倡议亚投行,落地有声,应者云集,开拓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历史的新、旧坐标发生根本转变。
亚投行如此受追捧或许始料未及,却不难理解,这是中国与世界关系历史性变化的必然结果。如果将中国比作一个“坐标原点”,中国历史及其现代化进程为“横坐标”,中国的国际观为“纵坐标”,那中国在每一个时间段上如何看世界,就形成了中国与世界的对应“关系”。中国领跑世界达数千年之久,但现代化进程缓慢,中国对外部世界的认识、与世界的关系长期以来处于“坐标”的低位。到了近代,中国十分明显地落后于世界发展。1776年,英国的亚当·斯密就认识到了这种情况,他在《国富论》中这样写道:“中国似乎长期处于静止状态”。垂垂老矣的大国!此后的百多年间,世界大体上就是这么看中国的。反过来,中国对世界的认识只是到了近代才发生突变,出现了一批“睁眼看世界”的人。中国人看世界看懂了一个道理:落后就要挨打。不夸张地说,它是新中国全力投入现代化建设的最强大的精神动力。
今天,中国又到了另一个要“睁眼看世界”的时段,但情况已与上次全然不同:全球化时代中国与世界联系日益深刻、广泛。一方面,外部世界继续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另一方面,中国也正以其独特的发展模式影响国际体系转型的轨迹和方式,越来越深入地参与到塑造国际规范和构建国际贸易、金融、安全、气候变化等领域国际制度的进程中。中国人看世界又看出了另一个道理:秉持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理念,与世界各国共同打造利益共同体、责任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共同促进人类文明进步事业,这正是中国倡议亚投行的根本宗旨与理念所在。
二是“大国的坐标”。亚投行从构想到落实行动,充分体现了中国作为大国的责任与担当,中国运筹国际事务表现出了更大成熟度,融入、影响全球化进程迈入新阶段。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经济腾飞,作为发展中的大国在发展理念和路径上积累了许多经验;而自身经验的分享将有助其它发展中经济体的增长与繁荣,亚投行专注于基础设施建设,正是源于中国的成功发展经验。
大国应有大国作为。中国是大国,无论是过去的重重困难,还是今天的实力增长,内心始终是大国心态,不是马仔心态,这是一种气势,一种格局,没有这种气势及格局,成不了大国。短短半年时间,亚投行受到了域内外的广泛追捧,轰动效应或许被过于放大了,但中国体会到了真正大国所具有的号召力、引导力。
在57个意向创始成员国中,七国集团有4国加入,分别是德国、法国、英国和意大利;二十国集团有中国、俄罗斯、澳大利亚、南非、印度、巴西、印尼、沙特、韩国、土耳其、德国、法国、意大利、英国等14个国家加入(20国集团指19国+欧盟,美国、日本、阿根廷、墨西哥和加拿大未加入);金砖国家集团全部加入,分别是中国、俄罗斯、巴西、印度和南非;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全部加入,分别是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
根据去年签署的筹建亚投行备忘录,亚投行总部将设在北京。股权分配上,亚投行将以GDP为基础,其中亚洲成员的股权占比可能在70%到75%,亚洲以外国家则分配剩余的25%到30%股权。这意味着中国成为亚投行第一大股东几成定局。作为第一大股东的地位不是特权,中国不会以老大自居,而是平等待人;将遵守国际通行准则,尽量以达成一致的方式决策。值得一提的是,所有与中国有南海争端的国家都申请了加入亚投行,其间的成功运作显示中国政治成熟度提高,并在亚洲事务的参与度上迈出重要一步。
三是“秩序的坐标”。中国通过亚投行展现了参与塑造国际金融秩序的意愿与能力,第一次从被动的全球化参与者开始了向主动引领者的转变,这对中国及整个世界经济秩序的变化都有重要意义。
毋庸讳言,中国正在现有秩序中推动新秩序的建立,毕竟历史发展“奖励”改革、创新甚至适度的冒险,会给走在前面的国家巨大回报。新、旧秩序变革、交替之际,寻找、抓住机遇最关键。现有国际经济体系中,一方面美国领导力减弱,欧洲陷入衰退甚至变成了债务国;另一方面发达国家又不能纳贤和让步。中国适时提出亚投行倡议,在国际上、学术界、智库中以及政治上都能站得住脚。开弓没有回头箭,未来站稳脚跟后,可考虑将相关机制用好、用足,如适时、适机倡议召开“亚投行首脑峰会”等,打造出新型且具特色的全球治理平台。
亚投行旨在建立一个真正的多国协商共治的全球性政策银行,特别为全球金融改革、合作赋予新意与实质内容,既需脚踏实地稳步推进,也要寻找突破口。作为多边开发金融机构,亚投行应坚持发展中国家主导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融资平台的特色。与其他决策领域相比,基础设施政策受意识形态和特别利益集团的影响要更小。当前,亚洲的可持续性发展仍然受到基础设施投资方面巨大缺口的制约,而亚洲国家从现有国际开发机构中获得的基建贷款很少。这方面,亚投行要利用自身的资本优势拿出自己的具体方案。
从全球治理体系上看,亚投行无疑是联合国机制的有益补充和完善;从其工作重点看,又是对现有国际金融机构的直接、有益补充,并将激励多边开发机构完善制度设计和实现互利共赢。亚投行应加强与现有多边开发机构合作,积极引导营造互补而非竞争关系,实现互利共赢。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行和亚行等机构负责人都已表示出与亚投行加强合作的意愿。可以预见,亚投行未来在筹备、启动基础设施项目时会面临融资安排、投资回报率,以及风险管控等多重挑战,与其他国际机构在提供技术支持和联合提供项目融资、治理结构、运营标准、投融资机制创新等方面有巨大的合作空间。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