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船山对位财与仁义关系的生存论阐释

周广友

摘要：王船山从天人关系的视域阐释了位财与仁义的关系：作为天地之心的人，是天地借以用来治理和使用万物的；作为人类生活重要现象的位财，是天地用来治理和使用人、也是人类实现自治的重要方式；作为人类德性的仁义，是天地一阴一阳之道及生生之德的呈现。二者关系可概括为：位者仁之藏，财者义之具；仁以守位，义以理财。基于“生生之谓易”的易学语境和儒家重义轻利的道义论传统，船山从人类与万物“生成”和“存有”的存在论视域阐释了位财仁义的本体论内涵。

关键词：王船山；位财；仁义；生存论

明清之际的著名思想家王船山（1619-1692）学问渊博，思想宏富且精深。他遍注群经，精通文史，兼涉释道，旁及政治、经济、小学等；而尤深于易学，著有《易》书六种。位财与仁义关系的讨论源于《易传》，是儒家义利关系、德福关系、理欲关系的表现方式，也隐含着名实关系、知行关系等理论内涵。船山在其阐释中精微地表达了自己对天人关系的思索，体现了他对重大时代问题的理论探求和关注现实世界改良的实践旨归。位财仁义是“人”的生存现象，其本质与“天”存在着内在性关联。基于天人关系的视域，位财与仁义关系的本质才能获得理性的直观和贯通的理解。

一、易学语境：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

如何理解仁义道德、如何对待位财名利是人们在生产生活中经常遇到的情形，最能反映一个人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周易·系辞》最早谈及了这一关系：“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仁”具有“守位”之功能，“义”具有“理财正辞、禁民为非”之内涵；守位、理财为实现仁义的可施行之处。船山在解释、疏通《易》之卦爻辞的基础上阐释了位财仁义四者所包含的天道与人道：

“‘位象卦中之位，‘财象位上之爻，当位得中者，守位之仁也。爻之得位，相应相孚者，理财禁非之义也。”① 又说：“此节上下疑有脱误。大要以明重三画而六之，阴阳、柔刚、仁义，合二以立极之理，着爻之所效也。……卦中三、四二爻，三为人之正位，于圣人为位；四为出治之道，于圣人为财；仁以守位，义以理财，则人位二爻之德也。②

“位”、“财”需要从卦象与爻位上看，作为人道的“仁”、“义”需要从人位上考察。卦有六位，由下而上依次为地位、人位和天位，六位之中最可把玩者在三、四之人位，这里不仅是集中体现仁义之人道的场所，也是得失存亡、吉凶悔吝集中发生和显现的地方。位财与仁义之关系在其它爻位情形的作用和配合下在此集中呈现。一方面，三、四爻与圣人之位财直接相关。位财的得失产生了吉凶。“故圣人之于易也，据位财为得失，以得为吉，以失为凶，以命之不易、物之艰难为悔吝。”③另一方面，爻代表了变动，《易》曰：“爻者，言乎变者也。”“爻也者，效天下之动者也”，而吉凶悔吝生于动。

“位”设置于政治人伦之中，可借以建功、立业、扬名；“财”流动于人己物我之间，可借以聚人、厚生、利用。人们得到了位财就不想失去，未得到则想着如何去获取并拥有；“得之思保之，未得思致之，未失思存之，失而思安之：位也，财也。天下之得失尽于此而已矣。”④可见，显赫的职位与众多的财富是人们常常思虑、念念不忘的两种物事。人们在面对位财问题时，既要思虑一个具有现实可行性的行为方案，又要对谋取位财的行为本身进行多方面的考虑和判断。《易》需要向人们展示如何正确看待位财及其得失现象。船山认为，《易》为圣人所作：

圣人钦承于天，而于天步之去留，天物之登耗，单（殚）心于得失之林，……兴神物以使明于消息存亡之数，尚德而非以奖竞，崇功而非以导贪，而天地之德，亦待圣人而终显其功。⑤

万物有其成住坏空，人亦有其得失存亡。圣人秉承天地之德，以忧患之心作《易》，其目的在于教化万民，化成天下。圣人重视位财，其要义在于“尚德而非以奖竞，崇功而非以导贪”。

二、理论阐释：位者仁之藏，财者义之具

船山从“人”的“生成”与“存有”方面来阐释位财与仁义的本质及关系，其理论形态的基础是本体论，它不仅强调了“存在者”的生成性和变易性，也注重对“存在”本质与样式的分析，呈现了“生”的“本体性”和“存在”的“生成性”。笔者姑且把它称之为“生存论”，其实质在于“生的存在论”或“生的本体论”。换言之，此生存论具有本体论的根基，此本体论又具有生存论的内涵。

（一）天与人的关系。“天地”如乾父坤母一样生成了人与物，人来源于“天地”。“天地之大德曰生，统阴阳柔刚而言之。万物之生，天之阴阳具而嘘吸以通，地之柔刚具而融结以成；阴以敛之而使固，阳以发之而使灵；刚以干之而使立，柔以濡之而使动。天地之为德，即立天立地之本德，于其生见之矣。位也，财也，仁也，义也。圣人之立人极，不偏废者也，所以裁成辅相乎天地，而贞天下之动者也。”⑥“人”受“天地”之“中”以生，人秉受了天地的阴阳、柔刚、健顺、易简之德性而生。“生”是天地的德性，是连续不已的流行，是世间的现象和人们认识世界的识度。“天地之间，流行不息，皆其生焉者也。”⑦“人”/“物”之“生”是一个极易感知的现象与事实，天地最高的德性和显著的作为即是“生”。这是儒者共同的精神信念、理论识度和价值标准的基石。“生”及“生”之持存的原因是阴阳相磨相荡、对立统一的关系。“阴阳之生万物，父为之化，母为之基。基立而化施，化至而基凝，基不求化而化无虚施。”⑧ “阳以生而为气，阴以生而为形。有气无形，则游魂荡而无即；有形无气，则胔骼具而无灵。”⑨这些阐释多少包含了“生”之根源、动力与功能等本体论内涵。

（二）人与自然的关系。就其生成而言，人与万物构成的自然并无本质上的不同，但就其生存而言，人亦要取用自然之物来给养自身。船山说：

天地之大德者生也，珍其德之生者人也。胥为生也，举蚑行喙息、高骞深泳之生彚而统之于人，人者天地之所以治万物也；举川涵石韫、旉荣落实之生质而统之于人，人者天地之所以用万物也。……不得其治，则叛散孤畸，而生气不翕，天地于此有不忍焉；不任以用，则委弃腐萎，而生道不登，天地于此有不倦焉。⑩endprint

人“治理”并“取用”万物，这是人与物关系的主要方面。举凡爬行之虫、走行之兽、高飞之鸟、潜水之鱼，都是天地所生，都由人来统治，人是天地借以治理万物的；举凡一切水中所产、石中所藏、地中所生之物，也都由人来使用，人是天地借以利用万物的；万物与人类得不到治理，其情态是叛乱、离散、孤零、畸形，生气不能收敛凝固；万物与人才得不到利用，其情态是萎缩、废弃、腐衰，生生之道不能成就与确立。所以人的地位十分特殊，责任非常重大。船山说：“自然者天地，主持者人。人者，天地之心。”B11作为万物之灵的人，要自觉地以“主持者”身份承担起照管万物的道德责任和伦理义务。

（三）人与人的关系。人类自身的管理需要通过位与财来实现。只有实现了人类内部的和谐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作为“主持者”的人对物的照管与利用才能充分实现。

胥为人矣，举强武智文、效功立能之生理而统之以位，位者天地之所以治人也；举赋质修事、劝能警惰之生机而统之以财，财者天地之所以用人也。故翕天下以位而人统乎人，人乃以统乎物；登天下以财而人用乎人，人乃用乎物。故天地于其所生，无所恝置于已生之余。莫之喻而喻，使之自相贵而位以定；莫之劝而劝，使之交相需而财以庸。然则位者，天地不忍不治之仁，因以秩之；财者，天地不倦于用之义，因以给之。B12

人的禀赋才能各不相同，有强壮尚武者，有崇智好文者，有各种能工巧匠，这些人才都可以由职位进行统筹安排。职位的设立是天地用来治理人才的。处理种类繁杂、性质多样的人间事务，赏勤罚懒、劝能警惰等都需要通过财富来管理，财富的产生是天地用来使用人才的。“位”是天地用来团结联合孤立分散的个人，使之相互统属，然后统治管理万物。“财”是天地用来鼓舞联系分散的个人，使之相互利用，而后可以使用万物。位财都是天地所具有的仁义德性在人类社会中的体现，这是天地自身具有的不言而喻、不劝而劝、不言而教的本性。易言之，位财乃是天地自身蕴含的一种生存性的内在结构。

在上述讨论中，船山运用了“生汇”、“生质”、“生气”、“生道”、“生理”、“生机”等概念，突出了“生存”在贯通三者关系中的作用。天地本体“生成”人与万物，人与万物“生存”于天地之间。天地通过自身的位财来治用所生之人，人亦通过位财实现自治进而治用万物。“财”是每个个体得以生存的物质基础。“位”使人与人的生存问题得以治理与分类，也可以说是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位财的生存论意蕴得以彰显。

（四）位财与仁义的关系。在《周易外传》中，船山把二者的关系概括为：“位者仁之藏，财者义之具。”B13晚年，他对此又做了阐发：

仁以守位，义以理财，则人位二爻之德也。君道止于仁，唯为民父母，而后可为元后，仁所以守位也。仁者，位中所有之德也。义者，取舍而已。非义而取，则上有匿情，虽责民以善而辞不昌，民乃不服，财散民聚，而令下如流水矣。义者于财而著者也。仁义之藏，生于人心一阴一阳之成性，而此于守位聚人言之者，自其效天下之动以利用者言也。仁义并行，而后圣人之尽人道者，配天地之德以善天下之动，则六位以尽三才，其效益著明矣。B14

位可以用来施行仁德，财可以用来调节民用。位财是建立功业、施行仁义的资具。“位”是具有、存放、收藏“仁”的所在；“财”是“义”得以具备和实施的所在。位藏仁，财具义；仁藏于位中，义具于财中；仁因位而显，义于财而著。从本体论视域看，天地设“位”，“位”是实施仁德、仁政的领域，位含仁、藏仁，是仁的体现，仁借助于位来展现自身。天地殖“财”，“财”之生产、分配是实施、裁断和成就“义”的领域，“财”是体现“义”的物质性载体，“义”借助于“财”来实现自身。从现实领域看，尸位素餐者的存在使“位财”上的“仁义”只能处于隐藏或潜在状态。

此段还彰显了仁义具有“生”的本体论内涵。正如“位财内含天地生生之德，是天之生理必然具有的显现”一样，仁义也是天之一阴一阳之道在人心中的呈现。天命之、人受之，此一过程彰显了天地之大德及其生理。《易》“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圣人仁义并行，尽人道以配天地之德。“仁”只是一个生意，于新生之物上最能显现，但亦持续存在于日生、日新、日成的发展过程的始终。船山说：“因物事而得理，推理而必合于生，因生而得仁，因仁而得义，因仁义而得礼乐刑政，极至于死而哀之以存生理。……故贱形必贱情，贱情必贱生，贱生必贱仁义，贱仁义必离生……”B15船山以“生”说“仁”，强调生与仁义的关联，仁是生之意、生之性、生之理，“义”便是使“生存”处于适宜之境的德性。

三、实践旨归：仁以守位，义以理财

船山早年具有激越的民族主义情怀，在明末清初异族入侵的动乱之际，他曾组织抗清起义，参加南明政权，复明之事无望后，他一心以弘扬儒家正大、健实的道德传统为己任。厚重的文化传统促使他判析前贤诸家思想之得失，进而总结和改良时代之弊病。

（一）统筹仁义位财为一体，把握四者之间的相互作用

国破家亡的残酷现实使船山特别注重现实世界的改良，而改良离不开在现实生活中和具体情形下对位财和道德的重视。他常用历史上成败得失的案例来辨道析理，也常分析卦爻象的具体情形以论证疏解。例如，他说：

“金夫不有躬”，非其财也；“负乘致寇至”，非其位也；“君子于行，三日不食”，以安位也；“困于赤绂，乃徐有说”，以节财也；非然者，贫其身以贫万物，巽于床而丧资斧；贱其身以贱天下，折其足以覆公餗。於陵仲子以馁，成其不义；延陵季子以让，成其不仁，君子将厚责之。B16

船山使用了蒙、解、明夷、困、巽、鼎等六卦的爻辞、爻象来解释位财的相关问题。金夫以财诱女，女“歆于小利忘其正配”，财用失其义；解卦六三，上承九四，下乘九二，失位“尤妄”；明夷卦初九，太公之象，有辅周之志与仁德，以求安位也；困卦九五，君子困于赤绂，更需以义节财。这四卦从正反两面说明居位用财应坚持道义的标准。巽卦上九，因无位权而丧失所行之具，使己与万民俱贫；鼎卦九四，折足覆餗之象，民贫而贪而贱，九四之过盖在于“应于初忘于上，取养于贫弱之民”。这两卦主要说明位与财、仁与义相互作用，不可分割。无位则仁不行、财不足，无仁则位不存、义不行。於陵仲子“辟兄离母”，“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孟子》），欲保一己之私德，却弃人伦的孝悌之义，可谓不义。延陵季子指春秋时期吴国的公子季札，“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季札让不可”（《史记》），后来导致了王位争夺战的发生。季子使吴国失去贤君之治，有负于天下，可谓不仁。不仁不义是伤害天地之生的行为。endprint

（二）知行合一，端正对待位财得失的态度

合理的行为需要正确的认识。在行为时，“知”需要从对事情本身本质的认识过度到处理事情的方法途径的认识。行为的施行也存在一个意志和推动力问题，需要预先设立一个对待行为本身的态度。它是从对事情的认识中分化而来，是认知自身的内在要求和结果。船山评论说：“蔑君罔亲而图之者，奸人也。诎节芟廉以利之者，庸人也。图功取誉而终身以之者，当世之士也。”B17船山对因图功名而获取位财的行为给予肯定。士人注重“位财”所蕴含的“功名”，却未必通晓“功名”自身的意义，未臻至圣人之境：“圣人仁不求功，智不求名，仁智非以有所期而成。然功名者，亦非圣人之所废。非功非名，无与于万物，而万物亦无恃以立也。”B18功名与位财一样，均是人用来理万物、立万物、成万物的资具。把道德置于首要位置，则吉凶悔吝的境遇都可成为践履道德的具体时机：“吉者吾道也，凶者吾义也，悔者吾行之几也，吝者吾止之时也。……不可无吉也，无吉则道不行；不可无凶也，无凶则义不着；不可无悔也，无悔则仁不复；不可无吝也，无吝则志不恒。”B19“道”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作用，随时随地皆是君子践行人道的因缘际会。

（三）以德居位、以德理财，探索治用人与物的方法

施行仁义、守位理财必然是在人与外界交往的过程中实现。“治”与“用”是交往行为的两个方面。治中有用，用以成治。“治”在于使散乱的人或物变得有秩序、得以被管理和经营，“用”在于使人或物发挥其功能。理论自身已经蕴含着其方法论，船山在《外传》中至少论述了以下三个方面。

仁义并行。“仁”是爱惜、赞助万物之生长，但物与物之间会有取舍、竞争，“义，取舍而已。”“义者，制事以裁理也。”B20仁是普遍的施舍与流行，义则是特定对象上的裁定与制约。人受天恩，但人不独自占有与索取，合宜地损己以利人，就是义。“天下见其损而服其义”B21，“绝已于天下则失义，绝天下于已则失仁”B22。可以说，仁义是己与万物的交往方式。

恩威并重。仁义是人心之德，实是天地阴阳之道在人心的映现。二者本是一体之两面。仁义并行不仅具有应然性，而且具有必然性。与此相应，在治用人时，亦要“恩威并重”。“文质相承者也，恩威相倚者也，男女相谐者也。”B23恩威相倚正如阴阳之互补。施行恩威有其时机：“威不厚者不可以恩，恩不笃者不可以威；知不彻者不可以行，行不慥者不可以知。”B24

爱敬并用。仁义和恩威主要从行为的发起者、实行者而言。从行为的受动者或行为客体的角度而言，被治用之人爱敬并用，则天下大治。“人之所可受吾治者，惟其敬爱而已矣。怵然不敢干之心生，则敬兴；欣然乐听其命之心生，则爱生。”爱敬有别，亦要因人而变：“君臣有义，用爱则私……父子有恩，用敬则疏”B25。

四、结论

船山对位财与仁义关系的阐释是基于人类生存和生活的角度来展开的。“生”有其根源，“存”有其方式，生存有其自身的独立性价值。这种阐释具有“生存论”哲学流派的某些形式特征，都关注人的存在的主动性和特殊意义。船山考察位财、仁义的产生来源，把世界视为一个生命体，人与万物密不可分，又具有西方“生命哲学派”的某些内涵。“生存论”（生存主义/存在主义）是近现代西方世界出现的一种强劲的思潮。B26整体上看，该派以人的存在为意义中心，分析了人的生存状态、生存方式、生存体验和生存意志、探讨了人与人、人与群体、人与世界的关系，反对抽象化和绝对的理性，尊重人的个性和自由。“生命哲学”流派认为生命是世界的本原，生命是一种活力和运动之流，是万物的根源。两派都是对西方近代理性主义思潮的一种反动，也是人类自身现代性生存体验的一种反映。B27但这两派都根源于其基督教文化和近代兴起的科学主义传统，与船山所论有异。

船山的生存论基于易学语境和儒家资源，根源于儒家把整个世界德性化的传统及自身的话语体系与问题意识，其理论特质不仅包含形而上层面的宇宙生命本体，也包含形而下层面的人类生存和生活的现象，是生存论，也是本体论，生存即是本体，本体即是生存，也可以称为“道义论的生存论”、“生存本体论”或“道德本体论”。儒学发展至宋明时期，孔子罕言的“性与天道”，孟子常言的“仁义”以及“大学之道”和“中庸”观念等都得到了细致深入的本体论阐释。汉代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宇宙论理解模式也被融入到本体论的阐释架构中，出现了气本体、理本体、心本体等诠释类型和理论范式。船山在进行理论的“综合创新”时，离不开上述本体论的话语背景与思维范式。

船山对道德本质所作的生存论阐释，其核心要义在于，道德行为是人类的生存方式；道德认知是人类生存的思想基础；道德能力是人类生存能力和生活能动性的体现；道德觉悟是人类的生存体验本身。道德只有从“生存”方面来加以认识，才能正确理解和恰当处理现实生活中的道德冲突。而“生存”只有从本体上理解，其本质才得以朗现，其意义才得以彰显，其困境才能得以合理化解。生存是分析考察人类文明发展史的一条线索。“文化，撇开它的抽象意义或价值不谈，乃是一群长期地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人民，为了维持并改进他们的生存而发展出来的一切创造的总和。从这一方面来看，文化也可以说是人们求生的一种手段。”B28“生存”有其维持生命的基础内容，也应包括人类对精神文化生活的高级追求。

船山的生存论一方面突出了生存的本体论内涵和道义论基础，另一方面又强调了生存问题的现实性和世俗性；是一种充满理想的现实主义，又是一种基于现实的理想主义。“仁义”之“道”离不开日常生活，“位财”之设置蕴含着“生”之道。这是儒家思想“极高明而道中庸”的体现，“高明”在日常生活中对“道”的体认上，“中庸”在日常生活中对“道”的践履中，因而呈现出“内在超越”的理论特征。知行合一，诚明两进，统位财仁义于人类的生存实践活动中。“生存”的内涵既包括“生”的基础性，也包括“存”的丰富性；既包括物质资料的生产与消费，也包括精神和文化生活的开展与生成。当然，思想是时代精神的产物，船山的生存论受到他所生活的时代及其文化传统的限制，未能呈现出现代性视域中生存问题的复杂性，但它继承发扬了儒家德性传统的义理精华，仍然是当今道德和精神文明建设中重要的思想资源。

【 注 释 】

①王夫之：《周易稗疏》，《船山全书》第1册，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790页。“当位”指阳爻具奇位，阴爻居偶位。以爻位说和爻德说来解释卦爻辞是《彖传》和《小象传》的主要途径和特征，提出了“中”、“刚中”、“得中”、“正”、“正位”和“当位”等概念，并常以是否当位来判断卦爻象的吉凶悔吝。“中”指上下经卦的二、五位，分别处于内外卦的中位。“应”、“敌”则是指内外卦相对的爻位关系，初与四、二与五、三与上，阴阳相配合为应，反之为敌。相邻爻位则有“乘”、“承”、“顺”之关系。

②⑥B14王夫之：《周易内传》，《船山全书》第1册，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579、579、579—580页。

③④⑤⑦⑧⑨⑩B11B13B15B16B17B18B19B20B21B22B23B24B25《周易外传》，《船山全书》第1册，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1035、1033—1034、1035、1042、836、1042、1034、884、1034、889、1035、1034、960、1031—1033、912、1053、854、968、1052、1074页。

B12“质”的本义是抵押，从贝，与财富有关；延申义包括抵押品、盟约、贸易用的券书、物质、事物、质地等。《说文》：质，以物相赘也。按：以钱受物曰赘，以物受钱曰质。《周易外传》，第1034—1035页。

B26以克尔凯郭尔、尼采、雅斯贝尔斯、马塞尔、海德格尔、萨特、庞蒂和加缪等为代表。

B27以狄尔泰、齐美儿、奥伊肯、杜里舒、柏格森等为代表。

B28余英时：《五四文化精神的反省》，《五四：文化的阐释与评价》，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

（编校：余学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