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蠡 人
河北政协人物谱
李满天的文学之路
文/蠡人
〔编者按〕从2010年庆祝河北省政协成立60周年起,本刊几年间连载了自省政协1950年成立以来最具代表性的几十名委员的业绩,受到广大读者欢迎。2015年是省政协成立65周年,为了彰显广大委员在革命战争年代,或和平建设、改革开放时期的卓越贡献,本刊继续展现了不同时期各界省政协委员的风范。2016年接续刊登,以飨读者。
李满天
李满天(1914-1990),著名作家。原名李春芳,笔名林漫。甘肃临洮人,北京大学肄业。1938年参加革命,同年入延安鲁艺文艺系。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入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长期献身革命文艺事业,曾任《晋察冀日报》《冀晋日报》编辑,中共应县、浑源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新华通讯社湖北分社总编辑。新中国成立后,历任湖北省文化局副局长、河北省文联副主席、作协河北分会主席。中共十二大代表。1983年率中国作协代表团出访叙利亚、突尼斯等国。著有长篇小说《水向东流》《水流千转》《水归大海》,短篇集《安元和小宝》《哑巴讲话》《力原》《李满天短篇小说选》等多部。尤其是他写的《白毛女人》,直接催生了久演不衰的歌剧、电影《白毛女》。第一、二、三、四届省政协委员。
说起久演不衰的歌剧《白毛女》、电影《白毛女》,乃至京剧、河北梆子等剧中的《白毛女》,必然要说到李满天。
时在1942年,李满天在担任《晋察冀日报》和《冀晋日报》编辑、记者期间,经常深入太行山一带进行采访,写了大量的新闻稿件和文学作品。有一天,他在太行山区采访时,从当地老百姓中听到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贫苦农家的姑娘,17岁时被当地一恶霸地主看中,以讨债为名抢走她并将其奸污。后来,因忍受不了地主及地主婆的凌辱和毒害,姑娘逃居太行山深处,以采食野菜野果为生。多年的非人生活使她长长的头发变得雪白,被不明真相的当地百姓误当成“白毛仙姑”。9年后,八路军打到太行山区镇压了恶霸地主,姑娘才被八路军从山洞里接回村里,得以重见天日,头发也由白再次变黑。
李满天被这个故事深深打动,当即根据故事写了一篇万余字的报告文学《白毛仙姑》,发表在《晋察冀日报》上,后又写成短篇小说《白毛女人》发表。
1944年,李满天在担任应县宣传部领导时,托人将《白毛女人》送给在延安的时任鲁艺学院副院长周扬。周扬阅读后,非常高兴,认为小说的题材非常有教育意义,适合改编成歌剧。很快,由贺敬之、丁毅执笔以“白毛女人”故事为题材创作出了歌剧《白毛女》,并在党的“七大”上首演,引起轰动。1950年,东北电影制片厂(今长春电影制片厂)改编拍摄了故事片《白毛女》。1964年,在周总理的关心支持下,上海舞蹈学校又编创了芭蕾舞剧《白毛女》,自此,白毛女的故事传遍海内外。
1952年,时年38岁的李满天从湖北省文化局副局长任上调来河北,1954年担任了河北省文联副主席,并兼任省作协主席十多年。李满天的著作很多,来河北前已出版了6部短篇小说集;来河北后,他出版的“水向东流”三部曲长篇小说(《水向东流》《水流千转》《水归大海》)和短篇集《力原》更是影响深远。
笔者知道李满天的名字在1957年。1957年笔者考入保定一中(高中),酷爱文学,当年就读过他的《水向东流》,书中写的农业合作化的情节笔者也曾经历过,所以感到很亲切。后来才知道,这是他深入生活后创作的长篇小说。他来河北不久,就到定县西建阳村深入生活,和那里的农民坚持“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积极投身合作化运动,一住就是三载,写出了这部名著,1956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接着,于1958年、1959年又先后出版了“三部曲”的后两部——《水流千转》《水归大海》。
李满天著作《水向东流》封面
记得1958年春天,也就是河北省会由保定搬迁天津市前夕,《河北日报》上登了一个消息,说是某天(记不起具体日期了)星期日上午10时,河北省文联的作家在保定市裕华路新华书店前与读者见面,并签名售刊(当时省文联主办的《河北文艺》已改名《蜜蜂》)。那天,我与几个爱好文学的同学准时到了新华书店门前,只见前边站着康濯、李满天、张朴、张庆田等著名作家。门前已是人头攒动,不亚于现在青年“追星族”。康濯站在凳子上讲完话后,大家买当月出版的《蜜蜂》文学月刊,几位作家在刊物封面上一一签名,其中当然有李满天。这本刊物我至今珍存。后来在“文革”中,笔者又与李满天同在“五七干校”一个连,对他印象很深。这是后话。
李满天的文学创作成果是丰厚的,创作生活也是艰辛的,但他乐此不疲。著名作家张峻在《追思老作家林漫师》一文中说,在“三年困难”时期,林漫(李满天)不顾每天同农民一起吃四两粮和“瓜菜代”的苦生活,又去新乐、宁晋等县参加整风整社,一年多的感同身受,他痛切体会到自上而下地刮“五风”和不顾农民死活的恶劣的干部作风,对国家和人民的深重危害,并激情满怀地连续写了《力原》《穆桂英当干部》《杨老恒根深叶茂》《晚雨》等九篇短篇小说。作品从生活真实出发,切中时弊,从不同侧面赞扬为百姓敢于顶歪风、求真务实的好干部;贬斥那些一贯见风使舵,只顾讨好上级、保官,不顾百姓生死的丑恶行径。1963年结集,由百花出版社出版,名为《力原》,受到茅盾先生著文赞许。这也是新中国成立后他的第二个创作高峰。
省文联著名作家张峻著文回忆说,林漫同志坚信生活是文学的唯一源泉。他特别称赞赵树理和柳青“长期落户于群众之中”的作家。创作风格力争民族化、大众化,用他的话说就是:让识字的人能看懂,不识字的人能听懂。为接近基层群众,于1963年他把家从天津搬到昌黎县落户,以致造成“文革”十年间,他住“牛棚”、家小在贫困村受难;可是,“文革”后期他刚一复出,又主动去正定兼职,并长期在一个村“蹲点”。
“记得有一年春天,《人民日报》老编辑朱宝榛来组稿,我和吴泰昌陪她去正定见林漫。林漫不仅没让朱宝榛看大佛,还把我们领到他蹲点的村,参加忆苦思甜大会。当他一进村,一伙小孩儿跑过来,围拢着他,有的还笑着,做着打猴拳的姿态。让我一下想起老解放区的工作人员和群众打成一片的鱼水关系。他恪守着熟悉人才能更好地为人民写作的传统观念,至死不渝。”张峻说。
“文革”中,作家是重灾区,李满天自然不会幸免,被打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黑作家”。因当时笔者所在单位河北省戏曲研究室与省文联是一个系统,人也熟,对省文联的情况多有了解。
李满天被批斗时,是从不吃眼前亏的,表现出一种无奈的幽默,总是“顺杆爬”。张峻是亲历者,他在文章中披露,造反派批判他的长篇小说《水向东流》,有人问他:你为什么在“黑书”《水向东流》中污蔑农民入社是“强摁牛头喝水”?他答:“我是专替落后分子说话,反对办农业社。”当让他交代“写《穆桂英当干部》的‘黑心’”时,他说他写这篇小说是“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翻案”。问:“穆桂英是谁?”答:“彭德怀。”这本来已是自己给自己上纲上线了,但偏有人又问:“你为什么歌颂彭德怀?”他沉默一会儿,说道“我想跟他一起搞政变”,弄得造反派无可奈何。他如此上纲上线地回答,自有他的心曲——大帽子才能保护自身,说得越是不着边际,越是定不了案。
1968年10月,省直文艺单位都到石家庄市西郊的某部队大院办学习班,我所在的单位与省文联住在一起,开大会也在一起,经常见到李满天。见他总是皱着眉头,很少说话。翌年10月,省直文艺单位又都进隆尧唐庄干校,由工宣队领导,各单位一律军事化,连排建制,我所在单位与省文联被编为第四连,几乎天天见到李满天。
在干校,除了劳动就是进行思想改造和大批判。李满天平时就像个农民,劳动时不但听不到他说话,而且总是脱个大光膀子,更与老农无异。省文联诗人、作家尧山壁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在唐庄劳改农场,林漫因表现好,被调到厂部喂猪,自此他脱离了残酷斗争。我去看他,见他的床头有两本书,一本是《赤脚医生》手册,一本是《猪的饲养》,都翻旧了。他给猪看病,也给人看病……”
在唐庄干校的省直文艺单位干部,一两年后有些到村里插队落户当了农民,有些三四年后才陆续回省工作。李满天是1973年回省文联(当时叫“文艺组”)工作的,住在当时省文联院里的平房。作家的职责是写作,李满天是闲不住的,粉碎“四人帮”后的1977年,他又去正定兼职、“蹲点”,体验生活,干农活儿时仍是习惯性地脱个光膀子。十年动乱过后,李满天又迎来了文学创作的新生。
记得1982年秋日的一天,笔者去花山文艺出版社看望一位编辑,只见李满天正与那位编辑谈稿子的事,笔者问他:“李老师,您又要出书了?”他只是笑着点点头。果然,到1983年,《李满天短篇小说选》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这是笔者见到的李满天最后一部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