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自撰自书联考述与鉴赏

●罗积勇

黎元洪（一八六四——一九二八），字宋卿，清末黄陂县人（今其村属大悟县），出生于汉阳，曾在张之洞麾下任军官。在武昌首义中被推为大都督，是民国元勋之一，曾三任总统。死后隆重归葬故乡武汉。毫无疑义是湖北名人。此人受张之洞影响，十分好学，以儒术安身立命，以书法楹联修心养性。由陈义万先生主编的《黎元洪诗联书法作品选》（中国楹联出版社，二零一二年版）共收黎元洪署名的对联七十二副，加上该书前言中提到而正文中未收的一副，有七十三副，重三副，实收七十副。我们经过查考，基本剔除了非黎元洪自撰的作品，得到三十二副。加上《黎元洪诗联书法作品选》未收的黎元洪所撰挽联十五副，共得四十七副黎元洪自己创作并书写的对联。下面分 『言志见趣类』、『集句类』、『赠贺类』、『哀吊类』等四大类别来述评、鉴赏其作品。

一

言志见趣类可分言志联、反映生活情趣之联两小类。

言志联

黎元洪为人忠厚大度，重友好学，笃信儒术，号称儒将。这些禀性在其言志联中有反映。如：

遇益友良朋，全在乎虚己；

读圣经贤传，当学其为人。

这是将虚己待友与读书为人相提并论。又如：

学到有疑方是进；

友惟知己可忘形。

这是一副更工整的对联，上联是概括宋儒的观点，宋· 张载在其《经学理窟· 义理篇》中就曾说过『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而下联对以交友，却是颇有特色，因为一般诗家、联家多对之以『一壶春酎可忘形』之类的话，黎元洪突破了这种孤芳自赏的窠臼。要指出的是，这副联是送给『润石襄理』的，从职位看，此人地位肯定比黎元洪低，但在黎看来，好朋友不在职位高低。

黎元洪虽然出身破落家庭，小时候历经磨难，放过牛、讨过饭，但他却一生好学，学习儒家经典，思考人生与社会，他有一副在黎氏家族代代相传的对联，很能反映他的心迹：

文章惟读周秦汉；

儒术兼通天地人。

『周秦汉』是文章的正宗、文治的榜样。而『天地人』是儒家所说的『三才』，贯通三才，思过半矣。黎元洪尽管后来三度出任民国总统，但他终生服膺的仍是儒术。此联之上、下句节奏点上平仄对立，词语对应很相称，堪称工对。网络上有耀炜《拨冗一读》，耀炜说自己在烟酒店买烟时看到一个精瘦的男孩儿写的一幅颜体大楷，十四个字，写的是：

文章兼读周秦汉；

儒学关乎天地人。

此处的改动使整联气势顿失，除了『兼读』无力，并且不符合后世视先秦两汉为一体的常识之外，更为要命的是，将下联的『兼通』改为『关乎』，这样就只是讲儒学，这个儒术便与自己全无关系了。黎氏联中的『兼通』原本是讲实践儒学，究天人之际，明治乱之理，改了之后这些涵义荡然无存。

黎元洪因为以儒术立身，善于治军，加上时势机缘，武昌首义被推为大都督，离汉赴京后，又多次出任总统，身份越来越尊贵，但他更加明白并自觉履行儒家的一些处世原则，下联可以看作是他个人风格的写照：

居安思危，以贵下贱；

有容乃大，不怒而威。

这些思想都是集自儒家经典。《易·屯》：『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不怒而威，本《论语》：『君子威而不猛。』

反映生活情趣之联

黎元洪喜欢宁静、闲适，喜欢沐浴春风，倾听万籁，流连风景，消融物我之隔。现实的波谲云诡、你争我夺，不但没有消弭他的这些向往，反而使其更加深沉、浓郁。这在他所撰的许多对联中反映了出来。

有一副对联是：

无事此间静坐；

有时亦乐清游。

这副对联即使不是黎元洪独创，也是相承很久的旧联。据二零零九年十二月十九日解放网解放日报 （上海）《隽逸潇洒说白蕉》一文记载，画家白蕉用行书书写了一副六言联：

无事此闲静坐；

有时亦乐清游。

书于一九四二年，白蕉时年三十有五。就简化字来看，这个『闲』是个误字。繁体字『閒』对应两个简体字，一个是『间』，一个是『闲』，这明显是因为变为简化字时，对应错位造成的，白蕉原书当不致产生此类错误。白蕉书此联，未明言录黎元洪联，则这副联应是相传旧联。但虽然是旧联，黎元洪却非常钟情此联，他曾在此联基础上作了点化、改写，使之变为：

閒暇无事此间静坐；

君子有时亦乐清游。

应当说，这恰好反映他所崇尚的生活方式。

上述对联尚嫌直白，像其所作联：

雨后静观山意思；

风前闲看月精神。

艺术性就更高些。此联先前已由《中国楹联——楷书百联》刊登发布。联中的『意思』，义为意味；『精神』指精气、神韵。苏州留园中两块奇石，一为院内冠云石，一为室内天然石。冠云者玲珑高耸，凌云气象。室内天然奇石，来自云南点苍山。此奇石题词为：

依稀山意思；

彷彿月精神。

黎元洪此联即点化此二句而成。但黎氏之联的意境却开阔多了，不局限于赏玩奇石。与此类似，还有一副佳联值得鉴赏：

每坐风亭听万竹；

相期日观俯诸山。

此联款识：黎元洪。钤印：元洪之印（白），黄陂黎氏（朱）。大家均认为此联书写深得颜体楷书神韵，气息中和而含蓄，气韵刚柔相济，用笔沉稳精到，笔画匀称，墨色厚重，丰腴雄浑，宽博恢宏，与黎元洪性格中的隐忍稳重形成了映照。而从创作的角度分析，则必须指出，联中『听』字、『俯』字下得好！静听风吹万竹之声，俯览群山形胜之美，听觉、视觉全方位的审美投入，确实不错。

黎元洪不以文学闻名，但他饱读古代诗文作品。故他往往通过对古人成句略加点窜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志趣，写出自己的作品。如明初杨基有诗：『春风颠似唐张旭，天气和如鲁展禽。』黎改『和如』为『和于』，便胜过原句。『和于』是『比……还和』的意思。又如：

沧海日，赤城霞，峨嵋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泰岱松，匡庐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左传文，马迁史，中郎碑，右军帖，少陵诗，摩诘画，屈子辞，相如赋，扬雄太玄，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此联在上联末、下联末两空白相接处有小字接书『此联本完白山人撰书，赏鉴家奉为至宝者。近沪上以西法印成，去真迹一间耳。补园先生购以赠仆，另出笺纸，属为临仿。原本中有需更易者，约易数字，承意书之。笺纸光滑，不能留笔，殊少古趣，愧对山人多矣。岁次玄默淹茂端五前二日宿雨乍晴，新蕉展绿。黎元洪。』其中提到『原本中有需更易者，约易数字』，那么他到底改了哪些字呢？

我们来看原作。完白山人是邓石如的别号。因其居皖公山下，故称。参阅《清史稿艺术传二· 邓石如》。邓石如（一七四三——一八零五），初名琰，字石如，号完白山人，安徽怀宁人。出身贫苦，终身布衣。清代乾隆、嘉庆间著名书法家、篆刻家。完白山人两次书写此联，文字略有差异。书于嘉庆改元春正月（一七九六年春）的为：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司马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另外，邓石如还用隶书为碧山书屋书写一副，内容为：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广陵涛、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两相对比，差别在于后一副以 『广陵涛』替换了『武夷峰』，可能是觉得前者比后者更有名气。而将完白山人邓石如的原联与黎元洪所书，则发现改变比较大，黎元洪既不取『武夷峰』，亦不要『广陵涛』，而以更能代表传统审美典型的『泰岱松』代替；又删原联中『薛涛笺』、『南华经』，盖因此二项非正统，属异端，而代之以王维、扬雄，并且调整了顺序，使之先重后轻、以类相从。其实，透过这种改动，我们不但可以看出黎元洪的志趣所在，而且也可看到他对传统文化的接受是偏重于正统、典雅的一面的。

二

在晚清、近现代，集句为联形成了一种风气，甚至是比试看书多寡、鉴赏能力高下的一种方式。黎元洪藏书十分丰富，他在被袁世凯软禁和在自动下野的时光里，是以读书和书法来消遣时光的。读书多，为他作集句联创造了条件。如：

松鹤精神，珪璋品格；

梅花气骨，香草风流。

其上联右以小字书 『尹耕仁兄先生指政』，下联左以小字书『黎元洪集镜清俞振钰』。这就是明言所作为集句联。明言的还有一联：

茹芝饵黄，长生得所；

驾福乘喜，积善有徵。

下联落款书『元洪集《易林》句』。

但大多数黎氏没有自己标明，不过我们通过查考、分析，仍能找出这些集句联。加上上面指出这两首，黎氏集句联至少有八首。

这些集句联，有的是表明自己的志趣的，如网上牡丹王子的博文（二零一二年二月二十七）有《辛亥革命主要人物孙中山、黄兴等诗联赏析》：民国总统黎元洪也写过楹联：

肺腑槎牙生竹石；

文章浩渺足波澜。

金闺旧籍传朱诏；

鸾鹊天书湿紫泥。

其中前一联即是集苏轼、王安石的诗而成的。王安石《赠彭器资》诗：『文章浩渺足波澜，行义迢迢有归处。』又如：

吟处落花藏笔砚；

宅边秋水浸苔矶。

集方干、赵嘏诗而成。方干《寄江陵王少府》：『吟处落花藏笔砚，睡时斜雨湿图书。』赵嘏《长安月夜与友人话故山》：『宅边秋水浸苔矶，日日持竿去不归。』

这些集句联有的是送人的。如：

窗下覆棋残局在；

栏边清酒落花多。

上联右以小字书『华亭君』。上联集自许浑《夜归驿楼》诗：『窗下覆棋残局在，橘边沽酒半坛空。』下联来自薛能 《投杜舍人》：『床上新诗诏草和，栏边清酒落花多。』此联的受主『华亭君』大概也是与黎元洪志趣相投的一位朋友。又如一联：

绿幕黄帘围玉树；

青钱白璧买芳年。

右小字书『爪庐课長』。上联集自南宋吴文英词：『黄帘绿幕萧萧梦，灯外换几秋风。叙往约，桂花宫。……阿儿早晚成名了，玉树阶前春满抱。』不难看出，『绿幕黄帘围玉树』使用了拼合式的集句法。下联集自金代元好问 《去岁君远游送仲梁出山》诗：『玉树瑶林照春色，青钱白璧买芳年』。这是颂赞朋友年轻有为的联。

黎元洪不光集联送文人，也送武人，如联：

坐看飞鸿迎使节；

不教胡马渡阴山。

右小字标『周卿督训』。这是鼓励朋友建立边功的对联。上联集自苏轼诗，下联来自王昌龄诗。

三

本节简析黎元洪的赠联、贺联和挽联。

黎元洪的赠人联，除了以集句联表现的外，还有不用集句形式，后者计有六副：

赠『云渠君』联：

大海瓌光发百宝；

名山至德通九流。

赠『信廷经理』联：

六合烟开天路大；

五更日出海门高。

赠『胎笙君』联：

东方上前言妙计；

南崖门下盛英豪。

赠『云峰君』联：

乳鼎馀香留竹气；

胆瓶新月浸梅花。

云峰即程云峰。这副联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程云峰的儿子临终前赠送给他的一位远房亲戚，近年在武汉新洲现身，详情见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日《武汉晚报》中的报道。

在网上还查悉，黎元洪还有一副赠『芝寿』的对联：

把钓笠分梅子雨；

删诗人上海棠楼。

看来『芝寿』也是一位逍遥自在的文人学者。

在陈义万先生主编的 《黎元洪诗联书法作品选》中还有一副赠联：

不笏饶相业；

有枢以天心。

落款署『元洪书于梓榆阁』。这个梓榆阁可能是个医馆，因为『不笏饶相业，有枢以天心』，常用以赞行医者，如清代叶天士《未刻本叶氏医案· 序》：『粤稽叶老先生精通脉理，洞见病源，用药尤能心小胆大。当日之无远近杂求治者，日不暇给。症多怪异，而方亦新奇，每授汤丸，无不效验。所谓不笏而饶相业，有枢以转天心者，舍先生其谁属？』

黎元洪所作贺联，我们共辑得八副。大部分是祝寿的，如：

《贺康有为六十初度》：

上寿伏生传绝学；

通经高密擅名家。

伏生，秦始皇焚书时，他将《尚书》藏于壁间；高密，指东汉经学家郑玄，他遍注经书。以伏生比康有为，是赞其继绝学；以郑玄比康有为，是赞其明经学，康有为作《孔子改制考》，是著名的善于托古改制的今文经学家。

《贺张季直七十寿辰》：

山中宰相神仙福；

江右夷吾干将才。

张季直，张謇 （一八五三—一九二六），曾任南京临时政府实业总长。夷吾，即春秋时期管仲。张謇是近现代实业家，又曾任公职，故此贺联写得贴切。

《瞿瀛之母郭太夫人八旬荣庆》：

多福多寿，人攸好德；

知兴知废，天与永年。

这副对联，在格律上有不合，大概是急就之章，只要说些吉祥话让老太太高兴就行。

黎元洪为某学丈大人六十大寿写了一副联：

南枢星辉，数逾花甲期永日；

北山瑞霭，筵开上巳庆长春。

末署：『愚弟黎元洪稽首』。这应是黎元洪自撰联。传统上有寿联：

南极星辉斑联玉树；

北堂瑞霭花发金萱。

黎元洪之作应是对此联的改造。但这副联可能是临时的急就章，在格律上也有些问题。

黎元洪还写过一些婚庆联，如：

烛照香车，关雎起化；

花迎宝马，麟趾呈祥。

下联末署 『宋卿黎元洪书』。这是婚庆联，宋之问 《寿阳王花烛图》（一作沈佺期诗）：『烛照香车入，花临宝扇开。莫令银箭晓，为尽合欢杯。』是联中的『烛照香车』的典源。又如：

绛帐高风，欣看凤起；

青藜盛德，瑞占莺迁。

也当是乔迁兼婚庆联。

黎元洪作为北洋政府的副总统或总统，有一次要贺溥仪新婚，他写了这样的贺联：

汉瓦当文延年益寿；周铜盘铭富贵吉祥。

黎元洪不欲直接谀贺溥仪，故借叙汉瓦当上的文字、周铜盘上的铭文来表达祝贺的意思。这也算是特殊情景下的一种曲折有味的写法。

另外：

金闺旧籍传朱诏；

鸾雀天书湿紫泥。

也是给某一权贵之家的贺联。

黎元洪所作挽联至少有十五首，大多是挽名人的，这与黎元洪的身份地位有关。从形式上看，这些挽联可分短联、中联。

短联如《挽蔡锷》：

一身肝胆生无敌；

百战灵威殁有神。

蔡锷（一八八二—一九一六），湖南邵阳人，是他领导护国军粉碎了袁世凯的皇帝梦。此联以『殁』对『生』，使人想到屈原《九歌· 国殇》中的『首身离兮心不惩，魂魄毅兮为鬼雄』和李清照诗中的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句子。

其他短联如，挽黄兴：

成功却只身萧散；

大勇哪知世险夷。

挽蔡锷、黄兴：

正倚济时唐郭李；

竟嗟无命汉关张。

唐郭李，指唐代平息『安史之乱』的功臣郭子仪、李光弼。蔡锷是再造民国的英雄，也是黎元洪的好朋友；黄兴在武昌首义中曾统帅义军作战抵御清兵，是黎元洪的战友，更是孙中山旗下的战将，黎元洪对此二人多加推许，深为惋惜，是发自内心的。还有《挽汤觉顿》：

燕市悲歌怀壮士；

山阳闻笛叹嵇生。

《挽黄宗仰》：

奥旨遐尔，道根永固；

辞机旷远，名翼长飞。

也均能抓住被挽者的特点。能抓住人物特征的，还有《挽王闿运》联：

司马笔精堪接轨；

公羊学统在传经。

王闿运 （一八三三——一九一六），湘潭人。曾任袁世凯政府的国史馆馆长。公羊，即战国时齐人公羊（复姓）高，著有《春秋公羊传》。

挽联中的中联较多。《挽吴禄贞》：以时势论英雄，即今还我河山，鼓声不死；

为国民谋幸福，做个后来榜样，剑气犹生。

吴禄贞（一八八零——一九一一）云梦人。辛亥革命时欲率兵反清，被清廷调离为山东巡抚，被袁世凯暗杀。

《挽宋教仁》：

君本武陵渔，怅洞口桃花，此去已无归棹日；

我来江汉客，问墓前鹦鹉，个中谁是借刀人。

宋教仁 （一八八二——一九一三），湖南桃源人，曾组织华兴会，中华民国成立后任国民党代理干事长，曾想通过议会政治制约袁世凯的专权独裁，后被袁世凯方面的人刺死于上海。黎元洪写这副挽联时明显有点狐死兔悲的感觉，将自己与宋教仁比较，同是游子客宦，在袁世凯的黑暗统治下，油然产生不能活着回故乡的悲情愁绪。这也可以算作是对袁世凯的一种隐晦的抗议。汤化龙的遭遇与宋教仁类似，汤化龙（一八七四——一九一八），湖北浠水人。曾参加讨袁的护国运动。在加拿大中华会馆遇刺身亡。故黎元洪的《挽汤化龙》在写法上亦与《挽宋教仁》类似：

急难忆良朋，伤心鸿雁分行，风雨更无相并影；

解悬辜大愿，回首龙蛇起陆，乡关犹有未招魂。

对于那些得善终的名人，黎元洪的挽联主要是颂其功绩，夸其影响。如 《挽张謇》：

仕隐系兴亡，居然成邑成都，代养万民光上国；

安危存语默，堪叹先知先觉，未完七策奠新邦。

张謇是实业救国的倡导者和力行者，故此联所称不为过誉。《挽孙中山》也是这个套路：

江汉启元戎，仗公同定共和局；

乾坤试四顾，旷世谁为建设才。

黎元洪挽联中的败笔应属 《挽张振武》，张为黎勾结袁世凯所杀害。张振武在武昌首义中多次冲撞黎元洪，对此黎尚能容忍，但是在大局稳定后，张振武一而再、再而三地鼓动再次革命，与黎元洪的政治取向完全对立，黎于公于私都很难容忍了。不过，后经人调停，张振武已经悔过，并自愿戍边，远离权力核心，而黎必欲除之而后快，这怎么说都是黎氏一生的污点，但黎的挽联却为自己多方辩护，颇有文过饰非之嫌：

为国家保卫治安，功首罪魁，评议质诸后世；

惟天地监临上下，私情公义，此心不负故人。

纪念堂悬联与挽联性质相同，故附论如后。

黎元洪题扬州瘦西湖徐园享堂联：

当日风云随叱咤；

至今草木识威名。

这就是飨堂内徐宝山画像两侧挽联。北洋政府第二军军长徐宝山于民国二年（一九一三）在扬州寓所被炸身亡。由于徐为人豪爽，又有抗击张勋复辟、肇造民国之功，大总统袁世凯亲自给他写了祭文，按上将衔追封，副总统黎元洪及社会名流均有哀挽之作。其中有一副挽联为：

下游建国，多士同袍，屈指已经年，半壁江淮资保障；

大将横尸，元凶漏网，伤心唯一哭，全军缟素动哀思。

相传此联也是黎元洪所作，此联就算比较长了，在黎氏的联作中比较罕见。

又有《无锡清节堂》，也是题堂联：

节与忠孝并重，然要志励冰霜，始终如一；

贞亦神人同敬，但须心坚铁石，今古无双。

此尚非嵌名联。黎元洪不大敢作嵌名联。

以上我们考定了黎元洪所创作的对联，并对之略作鉴赏。当然，不是说黎元洪的对联尽善尽美。黎氏戎马倥偬，真正能仔细打磨对联作品的机会应该不多，故其中偶有瑕疵也就不足为奇，如：

护国万年寺；

钦赐百岁宫.

此联『赐』不合律，改为『锡』勉强可以。又如：

两岸环青一溪绿；

千岩竞秀万壑流。

上下联中第六字不合律。再如：

遇益友良朋，全在乎虚己；

读圣经贤传，当学其为人。

『其为人』为三平调。但是瑕不掩瑜，黎元洪的对联作品还是值得向大家推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