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奔丧的途中,我第一次目睹淮河。
沿岸,杨絮如暴雪飘落,仿佛哀悼。
“仿佛这里才是雪的故乡,它们在初夏
候鸟般飞抵。”一如死者坚持死在
黄泥覆顶的茅屋。两岸的景物并没有
差别,仿佛它们抛弃了真理,像庙宇
主动沉降,坍塌为黄泥而无须自怜。
淮河往北,煤渣就是通向矿区的索引,
枝枝蔓蔓,多像肺癌病人的肺叶。
“肺叶的黑比命运的戳印更具状,难以
洗白。”“他曾拒绝成为一名矿工,
而无法拒绝流亡的命运。”五月的大地
富足,麦粒从土壤中溢出,舍给我
贫穷的亲戚。我好奇的是,谁在指挥
这场合奏的管风琴音乐会,纤细的
麦秆竟有如此挺拔的茎管供麦粒穿行。
麦芒像火苗摇曳,仿佛大地的激情
找到了出口。“这摇摆啊,是门哑语。”
大意是:相似的平原下,相似的火焰。
再往远处,悲伤的姑妈指着西边:
“河坝是个完美的支点,支撑着天边
晚霞,那是天空过剩的欲望。”我却
看见一片镀锌的水域,显然它融入了
太多残忍的细节,它将以回忆为食。
我不能滞留此地,我不能妨碍树冠
茂盛如盖。天色愈发黑了,汽车像甲虫
掉进无底的幕布,虫蛾在蛙鸣的煽动下
冲向车灯一如天边群星无畏地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