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总想出去“透透气”
董芳瑜一进咨询室,立刻扯开身上厚重的冬衣,抱怨说:“哎,必须找个说理的地方了!家里的气氛太压抑、太别扭了!”丈夫魏博言也不多说话,接过妻子的大衣,放在沙发的另一端。
稍作平复,董芳瑜再次开口,神情却严肃了很多:“兰心老师,自从孩子出生,他就变得不正常!”董芳瑜绘声绘色地列举了丈夫的“罪状”:自从孩子出生后,董芳瑜觉得丈夫总躲着自己,不肯帮忙看孩子,两人经常一言不合就吵架。一次,魏博言和孩子在一起时,孩子哭闹,董芳瑜开玩笑说:“你看,孩子和你都不熟!”这句话惹恼了魏博言,他脸一板,说:“忍你好几回了,这家还让不让人待了!”最让董芳瑜觉得难受的是,每到周末,魏博言都会躲到家里郊区的房子去“透气”,留董芳瑜一个人烦心地带孩子。
听妻子不客气地数落自己,魏博言觉得很烦躁:“你要是这样,我可走了啊,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什么总往外跑?你家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孩子,哪容我插手?我想和孩子亲近都没有机会!周末,我就想一个人待会儿,这也犯法吗?”
董芳瑜气得直跺脚:“那你就在外面住好了,还回家干吗?”魏博言看妻子眼睛红了,把头转向一边,不看她。
究竟妻子做了什么,让丈夫总躲着她,连家都不想回呢?
没有对与错的困境
董芳瑜认为自己的生活水深火热,要带孩子、要和一大家人相处、要工作,她需要魏博言的理解和帮助,偏偏魏博言置身事外,让董芳瑜孤身奋战,这让她十分不满。而魏博言呢?他觉得妻子在“干号”,其实生活并没有她认为的那么不顺。究竟真相如何,谁说得对呢?
魏博言说:“兰心老师,如果您有和一大家人生活的经历,您会理解我的。在这样的家庭里,我感觉不到幸福。”
我问魏博言:“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怎样……’会更好一些呢?”
魏博言说:“我想,离她的家人远一些,幸福感可能会回来吧!”这句话一说出来,董芳瑜反应很大。我示意她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听丈夫把话说完。
原来,董芳瑜家是个大家庭,哥嫂、侄子、父母全家五口,加上他们一家三口人,每天都要一起生活。“生活上有很多不便,我们每天都因为一些细小的事情相互迁就,很影响心情。本来嘛,一家人就得过一家人的日子,混合不到一起去!而且,我和芳瑜都没有时间说点儿体己话。最主要的是,我们明明有自己的房子,只是远些,我和她商量着偶尔回去,她妈却说怕折腾孩子,一直拦着我们……”这是魏博言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也是他最真实的感受。
可能是被丈夫的真情实意感动了,董芳瑜没有激烈地反驳丈夫,而是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别说我妈拦着,就算是我自己,也不敢离开娘家。有一次,孩子突然呕吐、哭闹不止,必须立刻去医院。当时,他去健身了,我打了10多个电话,他都不接……您说,我怎么敢指望他呢?”
魏博言扯了扯衣领,说:“那么极端的状况,不会经常发生。不能因为这样,咱们一辈子和一大家子住在一起。”
“孩子大一点儿再说嘛!”董芳瑜委屈地说。
“我一刻都不想多忍了,这日子,过得不像一家人!”魏博言说完,用双手捂住额头,整个身体都透露出一种无奈。董芳瑜一撇嘴,含在眼睛里的泪水终于滚落。
把目标瞄准你的感觉
我发现这对夫妻的对话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无论谈论什么,他们都是以“困难”作为终止,然后,无力感在夫妻间不断地蔓延。我想帮助他们抓住此时此刻的感觉,问董芳瑜:“你现在最主要的感觉是什么?”
董芳瑜红着眼说:“很为难,也很无助!”
我又问魏博言:“那你呢?”
“孤独吧!”魏博言说。
“也许,对于困境,你们无计可施。可是,针对彼此的感觉,却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转而问董芳瑜:“你的丈夫感觉孤独,你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董芳瑜说:“也许,我们俩需要多一些在一起的时间吧!”
我又问魏博言:“你能做些什么呢?”
魏博言犹豫着说:“我想,她需要我的支持吧!可是,我一直在积极地想办法啊,只是想到了,也不一定做到。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
我问他:“你觉得,需要拿出来说的事儿,一定是已经成型的想法。如果没有想好办法,就不需要沟通了?”魏博言被说中了心事,直接承认:“是啊,说了也没用!”
然后,我问董芳瑜:“谈到沟通,你有什么困难吗?”
董芳瑜思考片刻,回答我:“我觉得,我的情绪,处在压抑和崩溃的两端。我都是拼命忍着、不让自己说,到忍不住的时候,简直就不是沟通,变成发泄了……”
原来,影响夫妻互动的因素是,董芳瑜很情绪化,对丈夫的感受缺少感知,显得很强势;而魏博言呢,比较理想化,觉得沟通就一定要解决问题,否则,宁可什么都不说。
我从抽屉里翻出一根橡皮筋儿,让夫妻二人各自拽住一端拉紧,我接着说:“现在的橡皮筋儿,代表你们紧张的情绪。你们试着谈一件平时不好沟通的事情,如果感受更差了,就把橡皮筋儿拽紧一点儿。如果感觉放松了,就把手松一些。开始吧!”
董芳瑜说:“我想听一下你对房子的想法!”
魏博言说:“这件事,我早就想过,把咱们的房子卖掉,在你妈家附近买一个小一点的房子。但是那套房子还剩很多贷款,而且刚买不到5年,税款也不便宜……算来算去,我们还得再攒两年钱!”
董芳瑜认真地听着丈夫的打算,眼睛轻轻地眨了两下,手上却没有什么动作。魏博言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觉得呢?”这时,董芳瑜才想到正在进行测试,她先把橡皮筋儿松了一些,然后说:“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虽然目前不现实,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舒服些!可能因为,你终于把打算告诉我了吧,或者让我觉得你一直在打算着……”
“能说说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吗?”我鼓励董芳瑜回应丈夫。
“要是租房,会不会好一些呢?其实,我也觉得一大家子一起住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而且,我也怀念二人世界!”董芳瑜说出了自己的考虑,我看到魏博言松了松手里的皮筋儿,动作很明显。看到丈夫的动作,董芳瑜抬眼望向丈夫,两个人目光相遇,换回了片刻的温暖。后来,两个人商量了一些别的可能,比如,孩子断奶后,可以短暂地把孩子托付给董芳瑜的母亲,两个人每个周末过一次二人世界。“总之,我们不会一直这样的!”董芳瑜鼓励魏博言。不知不觉,两个人手里的橡皮筋儿已经很松了。
“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问道。
魏博言用手缠着橡皮筋儿,认真地说:“也许吧,虽然没什么结果,可是说出来会舒服很多。”
“还有,我忽然看到了希望!”董芳瑜笑着望向丈夫,轻松地说。
为了让他们对自己的内在需要更敏感,我对他们说:“如果你们针对自己的需要做归纳总结,那会是什么呢?”
两个人考虑了一会儿,总结了自己的需要。董芳瑜写着 “支持”“倾诉”和 “亲密”,魏博言写着“聊天”“独自的空间”和“身体需要”。
在他们交换卡片、看着对方的需要时,我对他们说:“我想,你们应该明白了对方的需要在哪儿,又知道了怎样做能让对方感觉更好。这样,你们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做一些有益于夫妻关系的事情上,慢慢地,你们之间的感觉也会越来越好!”
魏博言说:“那,要是还有感觉不好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当然,我们都有感觉不太好的时候!关键在于,我们做些什么,能够让自己的感觉好起来。”我继续向魏博言解释,“哪些事对我们的关系有好处,我们就多做。哪些事明知没有好处,我们就不去做,或者少做!”
听了我的话,魏博言松了口气,说:“您是说,我们只要做有益的事情,关系自然会好转,对吧?这样的办法,比解决困难轻松多了!”
咨询手记:
这对夫妻没有任何激烈的、涉及底线的冲突和矛盾,但是,他们处于困境时,没能找到有效的方法冲出情感的低谷,无法建立亲密、感受彼此的连接。现在,当他们把注意力从一些婚姻中暂时无法改变的困境转到一些简单的、可操作的,并且有益于夫妻关系的事情上来,就可以通过重建亲密,熬过现在的困难时期。毕竟,只有夫妻间的彼此支持和亲密互动,才是家庭抵抗压力的最好方法。所以,千万别以为“孩子3岁了”或者“买一个房子”就可以解决所有的夫妻问题,生活永远存在着新的矛盾,不如关注彼此此时此刻的感受,学会和感觉相处,多做一些有益的事情吧。幸福不是被定义的,而是用来营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