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约

徐凤悦

今年2月，过了小年，大家的生物钟不自觉地调整到“春节”模式，一年的工作进入尾声时，走亲访友、返乡过年便成了生活的主旋律。慵懒的冬夜，早起绝非易事，但城市里却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已经动身，去赴人们每天的约。

凌晨4点30分，“啪”的一声，盘锦市双台子区一户人家亮起了灯，虽然只是厨房的吸顶灯，但在黑夜中，已经显得格外刺眼。成健是盘锦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1路公交车驾驶员，是一个每天比太阳醒得还早的人。

不忍心打扰熟睡中的妻子，所以，成健每天早上总是蹑手蹑脚摸到厨房再开灯。借着散射出来的光，用15分钟完成了穿衣、洗漱、检查物品……临出家门前，他轻开了一道卧室的门缝，确认妻子的被角掖好后，抓起头天准备好的面包走出了家门。一出楼道寒风便灌进衣服里，成健将羽绒服帽子扣上，疾步走向通勤车站点，身后留下雪地里的第一串脚印。

5点钟，成健坐上通勤车，然后掏出面包，大口地吃起来。后悔出门时忘了带保温壶，所以这一餐，他只能干噎。

打完出勤卡，成健踏上即将运营的公交车厢，仔细查看逃生锤是否完好，摸摸门泵拉手是否灵活……下车轻敲车胎后，他又来到车尾，打开后盖，抽出机油尺测量机油容量，逐一查看空调皮带、发电机皮带有无缺损。尽管1路车都是刚换不久的新车，车况很好，但成健开车前的老规矩从未改变，“车在路上，安全是头等大事。”他总是这么说。

检查结束后，成健走进了驾驶室发动汽车，侧耳细听发动机的引擎声是否正常，接着打扫车厢里的卫生……待进行了所有的检查之后，时针已经指向了6点，作为今天的第一班车，成健上路了。

第一批上车的乘客只有4个人，都是熟面孔，有人抱怨车里太冷。确实，此时驾驶席附近的温度计显示只有-15℃，与室外温度无异。“车在外面冻了一宿，早就冻透了。不过不要紧，只要引擎发动一会儿，车里自然就暖和了。”成健尽量忍住打颤，用平稳的声音宽慰乘客。

7点30分，成健驾驶的第一班1路公交车抵达终点站。休息10分钟后，他就要开始返程。一圈下来，33公里的路程，要途经火车站、客运站，还有盘锦最大的医院，是市里路况最复杂的公交线路。而这样的行程，成健每天至少要往返5次。

中午12点左右，成健返回终点站。到站后，成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为了给乘客一个好的乘车环境，成健每天都要打扫车外卫生，每趟结束后都要打扫车内卫生。

“给车体冲水，冬天要在中午，其他时间容易结冰；夏天要在出车之前，因为暴晒后的车漆遇到冷水会裂。”近2米长的刷子，成健左手持刷头，控制方向，右手一边提着水管喷水，一边推拉刷柄上下运动，水到刷过，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说这动作一定要快，赶在水结冰之前从车身刷去。

洗过车身，成健的脸已经热得通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手却因着了凉水，冻得发紫。成健转身坐在驾驶座上，边擦汗边小口抿了些矿泉水。在平时，成健会专门准备一个小小的保温壶，他每天至多喝这一小壶的水。“吃喝拉撒睡，是人们最平常的事，但对于公交司机来说，这却是最奢侈的。”成健说，夏天天气热时，喝水多，上厕所次数自然多，但是跑起车来，就身不由己，所以都得忍着。

成健拿出早已冰凉的盒饭，开始吃午饭。公交司机基本上都有胃病，因为吃饭不按点儿，上午没有热饭吃，现在公司上午给送饭还好点儿。不过车在路上遇到晚点，就只能在一个终点吃两口，跑到下个终点再吃两口。一顿“狼吞虎咽”后，成健一看表离发车时间还有两分钟，他立马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开始了下午的行程。

成健已经握了6年方向盘，和其他司机一样，每天的工作都在重复挂挡、油门、刹车、提醒乘客……这几个机械、枯燥的动作上，但他却并不感到乏味。成健说，“虽然路是一样的，但每次上车的乘客都不一样，读不同人身上的故事，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

2010年8月的一天，成健像往常一样出车。在油田医院站上来一个低着头、穿着校服的男孩，“这不是经常坐我车的那个小孩吗？今天怎么没去学校？”心里犯嘀咕的成健悄悄地用后视镜观察着。终点站到了，男孩并没有下车的意思，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小伙子，你咋地了？”成健问。一阵沉默后，男孩流下的一串串泪水让成健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成健走到男孩身边，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了过去，“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有啥事和我唠唠呗。”渐渐地，男孩打开了心扉。原来，男孩在学校与同学发生了口角，却被老师误会，并通知了他的家长。

“我就觉得特别委屈，也不是我的错为啥要批评我，还告诉我爸，回家肯定得挨打。”于是，男孩决定离家出走。

“你放心，孩子，有啥事咱们慢慢解决，你把你爸电话号码告诉我，我和他说。”男孩执拗了半天，终于将号码告诉了成健。

电话接通的瞬间，男孩父亲的焦急顺着电话线冲到了成健的心里，“大哥，你先别着急，我是公交车司机，孩子在我这里……”解释清楚后，成健将孩子委托给了调度室工作人员，转身钻入车厢，发动、挂挡、踩油门，一路前行。那一天，成健的午饭是在下午3点钟才吃的。

乘客的故事都是在上车前开始，下车后结束，而成健自己的故事和他最挂念的人，却都在车以外的地方。

“我是抱养的。”

成健说出这句话时，眼角的泪水让这个高大的男子显得柔情了许多，也掀开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1997年，23岁的成健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家境并不富裕的他面对婚礼所需费用时有些挠头。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几番思量，父亲从柜底下拿出一个铁盒，颤抖着双手轻轻掀开盖子，一块红布整齐地包裹着什么。

“老伴啊，孩子结婚是大事啊，咱不能给耽误了，咱把这些玩意给卖了吧！”父亲是满眼的不舍，但嘴里还是这么说。

“这可是你收藏了一辈子的啊！”母亲知道这些都是父亲的“宝贝”。

“哎！这些都是身外物……”父亲说话间拿起了红布包蹒跚地走向门口。

第二天，父亲将成健叫到身边，将一摞钱交到了成健的手里，“有个事我和你妈瞒了你23年，是时候告诉你了。”

父亲不同以往的话语让成健有些疑惑。“其实……”数度哽咽后，父亲还是说出了藏在心中23年的秘密：“其实你不是我们亲生的，是我们从你三姨那儿抱过来的。”成健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夺门而出。后来，当得知自己结婚的钱是父亲变卖了收藏已久的钱币、邮票、字画换来时，便懂得了二老的苦心。“他们就是我的亲生爹妈，我一定要尽我所能孝敬他们。”这就是成健的决心。

2008年，成健当年孤身一人来盘锦打工，至今，他的父母还住在鞍山，家人之间的联系全靠电话，“我每天收车时都给父母打电话，一来是报个平安，二来也是心里真想他们。”尽管忍受着相思之苦，但成健工作时从来不接手机，“握上方向盘，乘客的生命就攥在我手里，我必须为他们负责。”

有次，成健正在开车，远在鞍山的母亲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随后他的家人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父亲因高血压晕倒住院了，看到短信的成健心里也很着急，但是作为一名司机，责任心让他不能把整车的乘客丢下不管。成健坚持跑完一天的路线，才匆匆坐火车赶回鞍山。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在盘锦买个大点儿的房子，把父母都接过来一起住。”虽然成健如今的收入依然是3000元左右，但他的目标很明确，所以每天干劲十足，他相信只要日子过得有计划，心想就会事成。

成健从业这些年，从未有过投诉或事故，他所驾驶的“工人先锋号”更成为盘锦市公交系统的模范车。2015年，成健被评为“最美辽宁工人”，在沈阳获得奖杯和荣誉证书后，他立刻送回鞍山的父母身边，他说，自己不能时刻陪伴，那就让奖杯成为二老的念想，让他们知道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人。

今年春节，成健又和调度申请了除夕和初一的夜班工作，他这么做是为了让家在本市的同事，能回家陪父母吃上一顿团圆饭。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