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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RIZON
苹果、甘甜与欲望
在18世纪的美国,糖是一种稀罕之物。即使是当甘蔗种植园在加勒比海地区建立起来后,它仍然是一种大多数美国人享受不到的奢侈品。在英国人到来之前,和他们到来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在北美没有蜜蜂,所有蜂蜜也就无从谈起。作为一种甜味剂,住在北部的印第安人用枫糖来代替。直到19世纪末期,糖的数量才丰富起来,价钱便宜到可以进入大多美国人的生活之中。在此之前,绝大多数人生活中甘甜的感受主要来自果肉,而在当时的美国,这通常就意味着苹果。
甘甜是一种欲望,它以味觉开始于舌尖,却不止于此。回想一下,甘甜的体验是那样特别,以至于这个词成为某种完美的隐喻。正如乔纳森•斯威夫特和马修•阿诺德使用“甘甜与光明”来命名他们的最高理想时,他们将“甘甜”一词含义推回了古典时期。最好的土地被说成是甘甜的土地,最令人愉悦的声音是甘甜的声音,最有说服力的话、最可爱的景色、最优雅的人以及任何整体中美好的部分,我们都使用“甘甜”来形容,就像莎士比亚把春天称为“一年的甜美”一样。甘甜由舌头提供,却延伸至所有的感觉器官。
人类学家们已经发现不同的文化对于苦、酸、咸等味道的喜好也不同,但对于甜味的喜欢却是普遍性的,而且对于许多动物来说也是如此。这不令人惊讶,因为糖是大自然储藏食物能量的形式。与绝大多数哺乳动物一样,我们第一次对甜的品尝来自母亲的乳汁。
从另一个角度看,甘甜被证明是进化中的一种强大力量。通过把自己的种子包裹在甜的、有营养的果肉里,那些结果的植物(如苹果)就找到一条创造性的方式来开启哺乳动物们喜好甘甜的牙齿。为了得到果糖,这些动物就得给这些植物的种子提供运送,允许他们去扩大自己的范围。作为这种伟大的共同进化关系中的当事人一方,动物对于甘甜有着强烈的爱好,而植物则以提供最大最甜的果实而昌盛起来,繁殖开来,进化成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品种。
作为一种防范,植物采取了一些措施来保护种子躲开合作者的贪婪,例如在种子成熟之前,果肉是涩的,果皮是不会引起注目的绿色。在某些情况下,植物还在种子中发展出了毒素,确保只有甘甜的果肉会被吃掉。
于是,欲望就植入了果实的性质和目的,所以它们常常是一种禁忌。人在糖的哄骗下,使得苹果走出了哈萨克斯坦的森林、穿越了欧洲,到达北美海岸。但苹果对于人类的吸引力,除了它字面表达的甘甜意义外,还要归因于它的种种喻义。
苹果树被普遍认为是伊甸园中的命运之树。事实上《圣经》从来没有为“处于园子中间的这棵树的果实”命名,但从中世纪开始,北欧人们就假设这个禁果就是苹果。这个错误令我有所触动,它是又一个说明苹果天赋的例证。苹果能够将自己暗示到每一种人类的环境之中,甚至是一种明显的《圣经》环境之中。苹果通过丢勒和克拉纳兹以及其他人的绘画,钻出了一条路,进入到我们关于伊甸园的想象中。在这些绘画创作之后,任何地方希望之乡的创新创造,如果没有苹果树是不可想象的。
到20世纪,苹果已经获得了有益于健康的名声——“一天一个苹果,大夫躲着你走”。为什么偏偏是苹果这个物种呢?比彻尔说这是因为苹果是“真正的民主的水果”。它很乐意在任何地方生长,不管是被忽视、被虐待还是被放弃。与美国的成功故事相匹配,苹果的植物学意味着它的历史是英雄个体的历史,而不是群体的、种类的或者序列的。某种意义上,苹果的故事已经成为了美国梦的一个闪光的隐喻。
(内容摘自美国作家迈克尔•波伦的著作《植物的欲望:植物眼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