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安：与魔鬼共舞的女人

文|晓谷



梅里安：与魔鬼共舞的女人

文|晓谷

▲暮年的玛丽亚·西比拉·梅里安（铜版画）。

人们说，吃鸟的蜘蛛是魔鬼的化身，而梅里安，是与魔鬼共舞的女人

对许多钱币收藏者来说，德国1992年发行的500马克纸币是难得的珍品，纸张中沁入了红色素，日光下纸钞呈略许的紫红色，这样紫红的色彩在钞票中并不常见，如果成堆纸币放在一起，一眼便能发现它的存在。

这张纸币同时有着纸币设计中较为罕见的图案：纸币背面绘有毛虫和蒲公英，而纸币正面，一只体态丰盈的黄蜂旁有一位女性的画像——玛丽亚·西比拉·梅里安（Maria Sibylla Merian）（1647-1717），那些美丽的图谱正是出自她手。

作为一名自然主义学者和画家，在梅里安生活的年代里，她却被认为是与魔鬼共舞的人。

“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

梅里安3岁时父亲过世，母亲和一位叫雅各布的画家再婚。雅各布出生于荷兰一个著名的版画世家，他所画的郁金香颇受推崇。在继父的教导与鼓励下，13岁的梅里安用亲手采集来的标本，完成了人生中第一幅像样的作品。

纵观梅里安的一生，用“命途多舛”来形容并不为过。幼年丧父，青年时期她传授给穷人制作铜版画的技巧，帮助他们增加收入和立足社会，人到中年又遭遇诸多不幸，但她是一位善良和坚强的女性，晚年在艺术上更是颇有成就。

1699年6月，52岁的梅里安获得荷兰政府的固定津贴，踏上了为期两个月的航程，前往苏里南（注：南美洲国家，原为荷兰殖民地）首都帕拉马里博，探索未知世界，并用文字和绘画进行记录。

那个时期，南美洲是一片原始和未开化的土地，人们对南美大森林一无所知，海盗充斥着海域，疟疾和黄热病威胁着人们的生命。更糟糕的是，梅里安夫人没有男性护送，仅有次女多萝西娅·玛利亚陪同前往。

航程本身并不令人愉快，船舱拥挤、通风不良且鼠患肆虐，船上饮食单调乏味，用水也受到限制。苏里南更糟糕，炎热的天气，不是太湿，就是太干，对初到之人来说十分难受。但在停留苏里南期间，梅里安完成了数量惊人的工作，她遍寻蝶蛾幼虫，观察并描绘它们在植物宿主身上进食的模样，看着它们化蛹，直到羽化成虫。

16世纪的苏里南动荡不安，在此殖民的种植园经营者与监工对待奴隶的非人道态度，使得奴隶反抗事件频发，梅里安凭借着非凡的勇气为黑人的命运发出了抗议之声，在欧洲社会引发争议。

然而，一人之力太过薄弱，梅里安的抗议并不能改变黑人的命运，她决定离开这植被葱绿且昆虫遍布的地方，于1671年携女返回荷兰。

梅里安的观察几乎都是前所未见的。

回到阿姆斯特丹之后，她将自己的画作制作成版画，与她在苏里南的观察一并出版成《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在各地受到高度赞誉。在这60幅版画中，部分是以非昆虫为主题，包括蛙类、蟾蜍、蛇类、蜘蛛，甚至短吻鳄等，其余则全都是蝴蝶与蛾类。梅里安将昆虫的成长形态与昆虫的植物宿主巧妙地绘在一起，这一创举将自然的艺术美态与自然科学的严谨完美结合。

与魔鬼共舞

然而，这次远行却使梅里安背上了诸多骂名。媒体不断指责她作为一位女性不在家陪伴丈夫和孩子，未能尽到身为女性的社会责任。她的画作也被怀疑和批判，在那个天主教会主宰科学的年代，人们更愿意相信万物是上帝创造的，而昆虫是从腐烂的泥中生长出来的。

凭借着自己对各种昆虫的细心观察，梅里安用手中的画笔回击了这种愚昧的伪科学，她在当时提出：毛虫是由卵、幼虫、蛹和成虫四个阶段组成的。放在现在来看，这是个多么简单的理论，但在那时，人们都认为梅里安本人和她所做的研究都是那么可笑。

19世纪以前，人们普遍认为被一只巨大的蜘蛛咬伤之后，会患上一种叫“毒蜘蛛舞蹈症”的疾病，只有合着音乐不断跳舞才能治愈。其实早在16世纪，梅里安就已观察过这种蜘蛛，并对其做了细致的研究，遗憾的是，那时她的研究并没有得到多数科学家的认同与重视。

在苏里南期间，梅里安观察到一只巨大的蜘蛛所捕获的猎物竟然是一只鸟，她便把这一切画了下来，但这张版画的出版为她带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抨击。人们看到前所未见的巨型蜘蛛，色泽斑斓，体态怪异，唤起了内心对“毒蜘蛛舞蹈症”传说的惧怕，便纷纷指责这是异端邪说。

人们说，吃鸟的蜘蛛是魔鬼的化身，而梅里安，是与魔鬼共舞的女人。

梅里安把这种巨大的蜘蛛命名为“捕鸟蛛”，这一称谓一直沿用至今。

事实上，除了她所观察到的种类，这样巨型的长满细毛的捕鸟蛛，至今被发现的种类多达900余种。这一有着超过5亿年久远历史的物种，与大部分蜘蛛一样，并没有特别的侵略性，也不是危险的，传说中致命的毒液，实际上对于成年人来说更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

捕鸟蛛是“毒蜘蛛舞蹈症”的凶手，捕鸟蛛会抢走美丽的少女，捕鸟蛛更会像电影里所描绘的一样吃掉整个东京……在愚昧无知的年代，这位蜘蛛世界的巨人梅里安，无视这些歪理谬论，无畏这些诽谤中伤，在昆虫们的洞穴门口等待，为着日后被证明的真理。

1717年，梅里安女士以70岁高龄病逝于荷兰。梅里安一生著书多部，但直到20世纪后期，她的工作才被重新发现，并受到后世推崇。